25 善意
“那小子就是個糊塗蛋, 親子鑒定報告怎麽被人換了都不知道。”方鳴說起來一肚子氣,“王叔查過,這小子及親近的家人朋友, 甚至是她女朋友姑姑家的二表弟都沒有異常資金往來。”
“當然,也不排除是現金交易。但今天早上他突然想起來了, 那份親子鑒定并不是沒有人看過。他當時給霍氏VIP部的系主任于孟看過。”
“于孟?”
“嗯, 他和于孟是老同學!霍氏VIP部的待遇極好, 最重要的是還有機會遇見那些頂級的豪門財閥,所以他早就想跳槽到霍氏。之前還去面試過一次,不過失敗了。
他給你鑒定那天, 久不聯系的于孟突然聯系上了他。說他有個妹子在他哪兒做親子鑒定,因為結果要得急,就拜托他來加個急。
當時于孟還主動說起了VIP部要招醫生,并且暗示他很有可能入選。在把親子鑒定封袋寄出去前,于孟還要求看一眼。盧平軍當時滿腦子都是他可能進入霍氏VIP部工作,腦子一熱就給他看了。”
“那小子還在喊冤枉,明明他把資料給于孟看的時候一直盯着的,根本不可能被調換。”
方卉冷笑一聲:“都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迷暈了腦子,怎麽可能還顧得上資料有沒有被換?”
“可是這位盧醫生也說了, 他與于孟常年不聯系。那麽于孟是怎麽知道姐姐要做親子鑒定,而且還鑽着空子把結果換了?”方圓疑惑道。
“是我!”方魚沉聲道, “我當時腦子太亂了,決定要做鑒定,稀裏糊塗把車開到了霍氏醫院。到了醫院,才突然反應過來, 然後匆匆離開。估計就是這一下,被于孟看到了。”
方魚十分自責:“都怪我!如果我當時沒那麽不小心, 就能早點發現霍旭不是我的兒子,就能早點找到星寶,也不會讓我們星寶多受那麽多天的罪。”
“不怪你!人家有心算無心,你又怎麽知道背後有這麽一條冰冷的毒蛇正虎視眈眈。”方鳴安慰道。
方圓道:“還有一點,于孟做這些,到底是霍家授意的,還是他個人行為?”
方卉搖頭:“不是霍家!起碼換子的時候,霍家應該不知情。你二姐的孩子也是霍家的血脈,霍家沒必要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事後,霍家二老知不知道,那就不一定了。”
“問題是,雖然于孟有很大嫌疑調換文件,但他做的隐秘。鑒定樣本上沒有提取出他的指紋和汗液信息。而且他本來就掌管霍氏VIP,他要做這樣一份資料而不讓其他人發現那是輕而易舉。當時他們兩見面的地點也沒有任何監控。”方鳴揉了揉眉心,“這小子的反偵察意識特別強。”
“所以除了盧平軍的口供,居然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與這件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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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方鳴點頭。
“那個電話呢?”方卉想了想,“盧平軍不是說于孟給他打過電話嗎?”
“這說明不了什麽。他們以前是老同學,且有電話。于孟完全可以說,他突然想起了老同學,于是打個電話問候一下近況。”
“現在最關鍵的是要找到于孟和柳如瑩的關系,從明面上的資料可以知道,這兩個人幾乎沒有任何交集,就連醫生患者的關系都沒有!沒有交集的兩個人說他們聯合起來偷換孩子,這在律法上說不通。”
“對了,那些已經辭職的醫護和保镖有找到人嗎?”
方鳴搖頭,“霍氏醫院給VIP部門醫護的待遇很好,辭職的人很少。當時負責照顧你的醫護士中只有兩位離職,其中一位聽說是嫁了人,夫家家境不錯,就讓她辭職回家做全職主婦相夫教子。還有一位據說生了病,打算回老家療養。”
“嫁人的那位還在本市,但她從前留的號碼早就換了。而生病的那位,性格內向,和部門的人關系都不密切,所以也沒人知道她老家在哪裏。”
“十名保镖,兩名現在是霍旭的私人保镖,七名回到霍氏旗下的安保公司繼續工作。只有一人離職。”方鳴着重把目标放在離職的那人身上,“離職這人叫楊湯,之前是霍遠的私人保镖。霍遠死後,他身邊的保镖保護雇主不力,都被解散了。也不知道這楊湯是怎麽混入你生産的保镖名列。”
“哦,對了。安保公司認識楊湯的人都說,他有一個女兒,叫楊梅梅。從小特別寵愛,那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但這個女兒命不好,八年前自殺,死了。此外,他就沒有其他親人了。”
方魚一怔,連忙追問道:“你剛說楊湯的女兒叫什麽來着?”
“楊梅梅。”方鳴補充道,“據說是她母親懷她的時候特別喜歡吃楊梅,這才取了這麽個名字。”
“你說他的女兒叫楊梅梅?”方魚又問了一遍。
方魚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
楊梅梅,楊湯。楊湯居然是她的父親,而且還千方百計混入了她生産時的保镖隊伍。
“是啊,怎麽了?”方鳴皺眉,方魚這态度不對啊!
方魚抓住了方鳴的手,連忙問道:“哥,能找到這個楊湯嗎?”
“還有楊梅梅,她是怎麽死的?”
方鳴搖頭:“只聽說是自殺,具體為什麽,沒有人知道。”
“哥,一定要找到這個楊湯,他一定和孩子抱錯之事有關。”方魚激動道,“還有讓人調查一下,楊梅梅,楊梅梅為什麽會自殺。”
“你別急,我讓人去查,我們一定會找到楊湯的。”
“好!”方魚勉強笑了笑,她沒想到八年前的舊事居然會牽扯到她現在的人生。
楊梅梅,楊梅梅就是霍遠當初出軌的那個女生。
霍遠那天會出車禍,最主要原因就是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他打電話的人就是楊梅梅。
開車分神,又沒有控速。沒能及時發現路邊拐彎處有一輛運貨的大卡車剎車失控,直接撞了上去,當場身亡。
霍先生和霍太太聽到消息就病倒了,所以霍遠的遺物是方魚整理的。偏偏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發現霍遠一邊準備和她訂婚,一邊和另一個女生暧昧。
那個手機上,他給楊梅梅發了大量示愛的信息。
方魚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從當年的舊事中擺脫出來。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叮咚一聲響了。
方魚接通電話,是霍謙:“我在院外,讓人開一下門。”
從昨天開始,從前暢通無阻的方家老宅,就對霍謙關閉了自由通道。
馮妙提着兩個大食盒下車時,才發現方魚說得真不是虛話。
何姨真的是超級熱情啊!
滿滿當當兩個大食盒,入手沉甸甸的,腰都被拉彎了下去。等她到了辦公室,來找她看診的病人已經到了。
叫張景,是個抑郁症患者,已經在馮妙這裏治療了兩年。
雖然身陷抑郁症,但張景的求生意識很強。
他家境不好,在A市一家工廠工作,三班倒。工資四千,工廠每月放四天假。但如果不休假,每月能比其他人多五百的加班工資,還能有五百的全勤獎。
算下來就多了一千,抵得上他四分之一的工資。其他工人除非是家裏實在需要錢,不然都會選擇休假。
但張景不同,他知道自己的病,抑郁症一旦病情嚴重了,光是說服自己不去自殺就已經精疲力竭,根本無法工作。
不工作就沒有錢,可看診吃藥、租房生活都是很大一筆開銷。所以病情好的時候,張景都會盡可能地上班,以存下更多的錢。
“張景,你吃過了嗎?”馮妙把手裏的食盒提到桌上。
張景搖頭,哪裏有空哦。工廠是流水線作業,中午只有一個小時的吃飯休息時間,他工作的工廠距離醫院不遠,但也不近,騎自行車來回也要三十分鐘。
馮醫生人好,犧牲自己的時間在中午給他看診,不用排隊等待,但時間也很緊。
“還好你沒吃。”馮妙笑道,把其中一盒放在張景面前,“有人聽說你今天來看診,特意讓我給你帶的飯。”
張景眼裏閃過一絲驚喜,還有些不敢置信:“這是給我帶的?”
“那當然!”馮妙點頭,“這可有兩盒呢,我又不是大胃王,能吃的了兩盒?”
馮妙打開食盒,見張景還沒動,勸道:“快吃吧,吃完我們來聊聊最近的情況。”
張景點了點頭,“好!”
他打開食盒,裏頭有四層。
映入眼簾的是五顏六色的切塊水果,粉嫩的桃子、金黃的哈密瓜、鮮紅的小番茄、綠色的猕猴桃,還有幾顆小小的藍莓。
像極了他小時候雨後看到過的彩虹。
第二層是小炒菜,芹菜蝦仁、涼拌莴苣絲、木耳小炒肉,可能是考慮是病人吃的,菜色都很清淡。
第三層,是排骨玉米湯。
最底下是米飯,飯壓得特別瓷實,菜量也很足。
馮妙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就飽了,張景吃了一半,也打了個飽嗝。
他看着食盒中剩下的飯菜,十分可惜,于是拿起筷子又開始吃。
見張景都撐得打嗝了還要吃,馮妙連忙阻止:“張景,別再吃了。”
張景放下筷子,看着那些飯菜的目光十分可惜:“這菜倒了可惜了。”
馮妙也覺得倒了可惜,何姨給她準備的這些飯菜,可比她在食堂或者外面小店好吃多了。
“你工作的地方有沒有冰箱?要是有你把這些帶回去,晚上還可以再吃一頓。”
“可以嗎?”張景猶豫道。
“可以。”馮妙道,“至于食盒,你洗幹淨了下次你來看診再帶過來就是。”
馮妙把自己那份收好,放到小冰箱裏,道:“說說吧,最近怎麽樣?”
張景看了一眼手邊的食盒,猶豫了一下還是坦誠了:“我今天其實一直在猶豫要不要來。”
“我最近總在想,我活着到底有什麽意義?”
張景眼裏很茫然:“我以前看過一個放羊小孩的故事。記者問那個小孩,為什麽要放羊。小孩說,為了賺錢。賺錢為什麽?為了娶個老婆。娶個老婆做什麽?生孩子。生孩子做什麽?為了放羊。”
他看向馮妙:“我就像那個放羊的小孩。每天重複着一模一樣的日子,工作攢錢。然後病情複發,把積蓄耗盡。再工作,攢錢,再病發……”
馮妙心裏一沉,張景的病情嚴重了。
抑郁症根本不适合高強度的工廠工作,但張景的病讓他沒辦法和人群很好的接觸交流,工廠工作不需要和很多人打交道,而且工資對于教育水平不算高的張景還算可以。
但同時反複枯燥的工作又會加重他們的抑郁情緒。
“馮醫生,你說我到底為什麽要這樣活着呢?如果當初車禍時,和我父母一起死去會不會更好?”
張景的父母在他青少年時就雙雙車禍身亡,當時張景也在那輛車上,親眼見證了父母的離去。
馮妙沒說什麽為了理想,為了父母的話。
那樣只會增加張景的壓力。
她看向張景面前的食盒,張景或許沒有注意,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手緊緊抓着面前的食盒。
馮妙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麽?不過我肯定,找着找着,肯定就能找到了。”
“而你也絕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我給你開些藥,你回去按時吃。食盒帶回去,我們下次見。”
“好。”張景站起身,拎着食盒,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我方便問一下,這飯菜是誰準備的嗎?”
“沒什麽不能說的。是方魚醫生家的何姨。”馮妙笑,“方魚說何姨很熱情,我可算也見識到了。”
“哦哦,多謝醫生。”
張景提着食盒和馮妙開的藥單子從辦公室出來,外面的走廊裏就有心理科各位醫生的照片和簡介,他一一看去,最後看到方魚。
年輕的女醫生,笑意盈盈的,就好像是在對着他微笑。
路過藥房時,張景本來打算直接走的,食盒在手裏當當響,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拿着藥單子去了繳費口。
某天夜裏,張景結束一天的工作,拒絕了和工友一起去食堂吃飯,拖着疲倦的身體回到獨居的小出租屋。
控制不住抑郁的情緒時,他打開床邊的櫃子,從裏頭拿出一個白色的藥盒,裏面是他這些日子攢下的藥片。
張景打開蓋子,倒出一大把白色藥片,準備吞時,目光落在了櫃子上的食盒上。
食盒還沒有還!
要先把食盒還了!張景想。
他哆嗦着手,把藥裝了回去,然後躺回了北北的床上。許久,等那股洶湧的情緒褪去,張景渾身都是冷汗,才驚覺自己又逃過一劫。
就聽到門口有人砰砰砰的敲門,張景和工友的關系不算特別好,一般人知道他的病後,都覺得他是精神病。
只有一個人知道他患了抑郁症後沒有歧視他,反而時不時照顧一下他。
張景從北北的床上爬起來去開門,果然是楊叔。
楊湯黑着臉走進屋子,把手裏的白色塑料袋子往張景懷裏一扔,粗着嗓子道:“小子,不吃飯怎麽行?晚上不吃飯,胃裏空空的,夜裏還能睡得着?”
張景連忙抱住,打開一看,是一盒加滿肉、蛋、胡蘿蔔,還有青椒的炒飯。
楊湯道:“你不是說過很想念家裏的青椒蛋炒飯?老子也不會炒,就找了家家常菜小飯館,讓老板給你炒的。”
他說完就要走:“趕緊吃,吃完早點睡,明天還要上早班呢!”
作者有話要說:
善意如電,來即明,去便複冥。——《三慧經》
這章的主題是善意!
大概是因為,生活就是由無數個細小的善意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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