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不同

“啊。”楚玉剛從巷子裏出來, 正正好看到摩的飛奔而過,濺了方魚一身污水。

這場景太讓人感同身受,楚玉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方魚抹了一把臉, 楚玉遞過去一包紙巾:“擦擦吧。”

“好的,謝謝。”方魚接過紙巾擦了擦臉和頭發絲, 低頭看了一眼, 她今天穿了米白色的連衣裙, 現在上頭全是泥水,一沓一沓的黑。

髒不說,有些地方被打濕了還有些透。

霍謙準備把自己的襯衫脫給她, 方魚拒絕了:“你有帶備用衣服嗎?沒有的話,總不能光着上身去孩子的幼兒園吧?”

霍謙:“……”

“保镖哪裏應該有備用衣裳吧?”他讓方魚坐到車裏,然後去找方鑰。這次方鑰沒有出纰漏,很快拿了一套備用的白色長裙。

“沒有其他顏色了嗎?”這個顏色太不耐髒了,方魚看了一眼地上的泥水,總覺得不安全。

方鑰搖頭:“沒有了。”

備用衣服平時都是放在方魚車裏,偏偏今天他們開的是霍謙的車。而保镖車裏能找出這件衣服,還可能是某次大小姐或者二小姐掃貨時落在車裏的,吊牌都沒有取下。

在車裏換好衣服, 才讓一行人上車:“楚玉,你坐副駕駛吧, 也好指路。”

楚玉尴尬地笑了笑:“車開不進去。”

“嗯?”

“這裏都是自建房,沒有門牌號和路标,而且裏頭都是羊腸小道,彎彎曲曲, 所以導航不準。再者裏頭的路非常窄,車開進去很容易堵在半路上。”

她馬上又補充道:“但這裏距離幼兒園真的不遠了, 走進去也就十多分鐘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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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我們走着去。”方魚從駕駛座出來,霍謙抱着星寶,方鑰跟在兩人身邊,拿了包和星寶的一些備用品,至于新來的保镖則隐藏在幾人百米處。

以他們的速度,這個距離既能馬上趕到雇主身邊,又不會因為太過靠近讓雇主不自在。

一行人跟着楚玉往前走,路很窄,最多只能單向通行一輛小車,确實很容易堵車。路面雖然是水泥道,但是坑坑窪窪,穿着高跟鞋尤其不好走。

兩邊的院牆可用斷壁殘垣來形容,紅磚青磚混搭,有些地方還破了些洞,牆角下都是青苔,早上濕氣重,滲着水珠子。

住在這裏的人都盼着拆遷呢,那樣能拿到一大筆錢,還能分好幾套樓房。但據說來了好幾個開發商,大家一看這裏密密麻麻的屋子,算了算要付多少拆遷費,就改了主意。

有這工夫拆舊屋蓋新屋,還不如重新找塊幹幹淨淨的地皮建樓房呢!

“很破舊吧。”楚玉道,“這裏就是這樣的。大夥兒也沒什麽錢,路面都是村裏湊錢随便修修的,所以質量不太行。”

“不會。”方魚搖了搖頭,伸出手摸了摸牆壁上的青苔,“楚玉,我覺得這裏很像戴望舒先生寫的雨巷。沒準過一會兒就會有個撐着油紙傘,從寂寥的雨巷裏走出的,丁香般的姑娘。”

楚玉笑:“你說話可真有意思。我從前只覺得破舊,被你這麽一說,看着看着倒真看出了幾分詩意。”

不過拐七拐八走到道路盡頭,遇到的不是丁香般的姑娘,而是大風車幼兒園。

“幼兒園其實距離你的定位不遠,但就是裏頭的路太拐了,所以外頭總是找不到這裏頭。”

方魚點了點頭,他們來的這個點,小朋友們正要上學,然後他們有幸見識到人類幼崽在不想上幼兒園時顯現的各種神通。

首先是哭,各種哇哇大哭。一邊哭,一邊喊着要回去找媽媽。

一個哭,接着還會帶動一群小朋友一起哭。

方魚注意到,有的小朋友沒有哭的,旁邊還有小姑娘奶聲奶氣地勸哭:“你怎麽不哭啊,嗝!你再不哭,嗝,你爸爸媽媽就會把你丢在這裏,然後就不要你了。嗝——”

把另一個孩子吓得一愣一愣的。

有的孩子吊在爸爸媽媽身上,死活不肯松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滿地打滾的也有,方魚就發現了一個小男孩特別好玩。

孩子可能是外婆或者奶奶帶大的,而且外婆奶奶還喜歡撒潑,被他學了去。小孩坐在地上,一邊拍大腿一邊幹嚎:“哎喲,放我回家!哎喲,我要爸爸媽媽!”

當然這些哭的都是才兩三歲的小班同學,中班或者大班的孩子似乎已經習慣了每周有五天,都得呆在這個大園子裏,很淡定地從旁邊路過。

有些調皮的男孩子還會對着那些好不容易停下啜泣的孩子做鬼臉,又把人吓得哇哇大哭。

幼兒園的老師哄了這個哄那個,哭聲此起披伏,延綿不絕。

方魚看向星寶,這孩子捂着耳朵,像看戲一樣,淡定地看着這些哇哇大哭的人類幼崽。

他可能覺得這些事情都和他沒關系吧。

方魚想到星寶也會在幼兒園門口哇哇大哭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期待。

不過幼崽們是拗不過狠心的大人的,過了半個小時,所有孩子都被幼兒園的老師們帶進了各自的班級。

幼兒園小,也沒有專門負責招生的人。楚玉便把方魚帶到了園長辦公室。

霍謙抱着星寶跟在他們後面,一邊走一邊觀察這座幼兒園。

破、舊,這是典型的特點。

幼兒園門口的鐵栅欄上都生了鏽,園裏的地面都是普通水泥地,旁邊的游樂場玩具也很少,紅色的滑滑梯都褪了色。

地方卻很大,只不過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着的。

而方魚的注意力則主要集中在那個發育遲緩的孩子身上,她想知道這裏的老師是真的如楚玉所說的那樣,有教無類,對孩子認真負責。

楚玉似乎也知道方魚的目的,直接把他帶到了那個孩子的班級外。

教室裏,老師正在教孩子們唱兒歌《大風車》。

“大風車吱呀吱喲喲地轉,這裏的風景呀真好看。天好看,地好看,還有一群快樂的小夥伴……”

所有的小朋友都學的很好,但那個叫大壯的孩子似乎與同學格格不入。

孩子們都能完整地唱出老師教的內容,他只能跟上最後一個字。往往孩子們唱到了第二句,他還在哼第一句的‘轉’。

而且這孩子比其他孩子大了兩三歲,個子高,人也壯,聲音也大。

他一個人的聲音能蓋過所有的小孩子。唱不了兩個字,嘴角就開始流口水。

嘩啦啦的!

孩子們見了就開始笑話他:“大壯七歲了,還會流口水,羞羞羞,笨笨笨,大壯是個大蠢蛋。”

小孩子們越唱越大聲,而大壯則茫然地看着大家,弄不明白大家為什麽笑話他。

楚玉臉色一變,她才和方魚說幼兒園都是好老師好孩子,就被人撞見幼兒園裏的孩子歧視發育遲緩的小朋友。

而且那個帶頭唱歌的還是她的女兒燦燦。

她倒不是覺得丢了面子,而是她想不通,平時乖巧可愛的女兒背地裏怎麽這麽頑皮。他們夫妻兩從來不在孩子面前吵架、說髒話,也不說人是非。

楚玉怒氣中燒,正要把燦燦拎出來教訓一頓,然後被方魚攔住了。

“先等等,我想看看老師是怎麽處理的。”

她想知道這個老師會采用什麽樣的方式來處理這一通鬧劇。

是不管不顧呵斥這些孩子一頓,還是放任自流,反正大壯也不懂告狀。

前者會加劇這些孩子對大壯的逆反心理,可能會導致孩子集體排斥大壯,後者則會讓大壯繼續受欺負。

方魚發現講臺上的老師很淡定地拍了拍手掌,剛開始孩子們還沒有停止嘲笑,三聲之後,整個教室都安靜下來了。

顯然這是老師和孩子們培養的默契,聽到鼓掌聲要保持安靜。

等到所有孩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師身上時,她才輕輕柔柔地問:“太陽花班的小朋友們,老師想問你們一個問題。大家為什麽要笑話大壯呢?”

老師話音落地,馬上有小孩接話了:“因為大壯流口水。”

“大壯都不會拉臭臭,還要老師陪着他去。”

“大壯每次學唱歌只會唱最後一個字,都不像我們能學會完整的兒歌。”

女老師點了點頭:“原來是因為大壯流口水、不會唱歌、需要老師陪着上廁所,所以你們才笑話他啊。”

孩子們立刻笑了起來。

然後就聽女老師問道:“那老師想問問你們,有哪位小朋友之前沒有老師陪着去拉臭臭過?哪位小朋友沒有流口水過?”

“午休的時候,老師可是發現了,有小朋友的枕頭都是濕濕的哦!”

一瞬間所有孩子都安靜了。

他們之前都是老師陪着去廁所拉臭臭的。還有他們也流過口水,雖然不是每天都流口水,但總有那麽幾次醒來時,枕頭是濕漉漉的。

“大壯不會唱歌。”小朋友們又有話了,這是最重要的論據。

“确實,大壯不太會唱歌。”女老師點了點頭,然後話音一轉,“可是大壯跑步很厲害啊。每次咱們太陽花班小朋友集體賽跑,大壯都是第一名呢。”

“如果這樣說,我們是不是可以說不會跑步的小朋友就是小笨蛋呢?”

“不,不可以。我才不是小笨蛋。”說話的是個有些害羞的小女孩。

“可是樂樂确實不會跑步啊。”

叫樂樂的女孩急了,腦子轉得特別快:“老師,老師,我不是小笨蛋。因為我,我跳房子特別厲害。”

“哦,原來樂樂雖然不會跑步,但是跳房子特別厲害,所以不是小笨蛋。”女老師說完,樂樂立刻驕傲地揚起了小腦袋。

女老師接着問其他小朋友:“高高,你是不是每次和樂樂比賽跳房子都會輸?”

高高連忙道:“老師老師,我不是小笨蛋,我會跳小蜜蜂。上次老師教我們時,我是學得最快的。”

“是的,老師想起來了,高高學跳小蜜蜂學得最快最好,所以高高也不是小笨蛋。”

“小朋友們,你們看,樂樂不會跑步,但是會跳房子;高高不會跳房子,但是會跳小蜜蜂;燦燦還不會寫字,但她會唱歌……而大壯雖然不會唱歌,但他很會跑步啊!”

“你們是不是發現了,每個小朋友都是不一樣的呢。你們都有自己會的,也有自己不會的,怎麽能因為其他同學不會的事情去嘲笑他呢?”

小朋友們歪着腦袋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燦燦突然道:“老師,我錯了。”

其他小朋友也一窩蜂道:“老師,我錯了。”

女老師笑:“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還有老師之前交過你們,如果做錯了事情應該怎麽辦?”

“道歉!”

“向誰道歉呢?”

“大壯!”小朋友喊完,都湊到大壯面前,一彎腰大聲道:“大壯,對不起,我不應該嘲笑你。”

大壯雖然茫然地很,但看到這麽多小朋友圍着他,也不由自主地笑。

燦燦主動拿出紙巾:“大壯,我給你擦口水。”

說完在大壯臉上薅了一把,其他小朋友也都排着隊拿着衛生紙要給大壯擦口水,大壯都乖乖坐着讓擦,直到臉都被這群小朋友們擦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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