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李行舟落後一步出的總經理辦公室，幾個正在加班的程序員便齊刷刷把視線投到他身上，辦公室雖然隔音好，聽不清內容，但也隐約聽到了争吵聲，再加上甲方爸爸走的時候臉都氣紅了，像一顆冒着熱氣的巨型朝天椒。

他們李總長袖善舞，多難搞的甲方都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今天是怎麽了？

可李行舟看起來心情特別好，笑眯眯地向他們道辛苦，還貼心地請了頓工作餐，大家便也都打消了狐疑。

畢竟是李總，就算和甲方發生了争執，也搞得定！看他的好心情就知道了，絕對運籌帷幄！

盛意的心情則非常複雜。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是gay，也暗戀了季樂許多年，但盛意是個長情的人，“長情”的低情商說法，不就是“死心眼”。

盛意一直以為季樂是直男，所以只是默默暗戀，以朋友的身份守護他，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便只身出國，也守身如玉，拒絕過好幾個向他示好的男生。

所以，盛意活了22年，還是個單純的處.男。

這是他第一次和一個男人有這樣的親密接觸，對方大膽地掀開他的衣服，摸.他的腰……明明是個男人，李行舟的手怎麽那麽軟？小臂的皮膚怎麽那麽細膩？

害得他險些起了反應，不得不落荒而逃。

昨晚加班到淩晨，又一早被挖起來繼續幹活，請員工們吃過午飯後，李行舟便開始飯飽困，打消了約蘇銘洛出來的念頭，幹脆回家休息。

今年是個冷冬，據說是幾年一遇的拉尼娜現象，冀省已經宣布提前供暖，帝都卻遲遲沒反應，李行舟開了空調，鑽進被子，才意識到這個時間睡午覺太晚，吃晚飯又太早，于是拿出手機，向Era分享了今天的見聞。

Era秒回：

【對方正在偷人：你摸.他了？卧.槽[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對方正在偷人：體育生的腹肌好摸嗎？為什麽你們都能遇到一米九的猛1？慕了QvQ】

【李行舟：……我還是喜歡清瘦柔軟一點的。你說他這反應到底算什麽？】

Advertisement

【對方正在偷人：可能是深櫃，也可能是極度恐同】

【李行舟：……廢話文學？】

【對方正在偷人：我沒在說廢話！是你漏掉了關鍵信息！】

【李行舟：？】

【對方正在偷人：如果他只是氣你碰他，就是極度恐同，你要小心！如果他不是因為生氣而臉紅，嘿嘿嘿……】

【對方正在偷人：那就是被你撩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更要小心⊙▽⊙】

李行舟：“…………”

Era又興致勃勃地問“他起反應了沒？”

李行舟頓覺跟這滿腦子黃色廢料的家夥聊不出什麽幹貨，無情地退出了聊天框。

其實無所謂。

管他到底是恐同還是深櫃呢，無論哪種，盛意現在肯定都不敢貿然用“武力鎮壓”他了，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李行舟預料得不錯——自那以後，盛意一連消停了好幾天，都沒再找李行舟或是啓樂科創的茬兒。

不過，一周後，盛組長又重整旗鼓提了新要求：請李總全程在公司坐班，輔助完成項目，美其名曰“有李總在，能保證工程質量”，而盛意本人也每天準時到啓樂科創報（監）道（督）。

李行舟就這樣被迫重新過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啓樂的兩位老板性格迥異，沈啓自诩技術型領導，眼裏不揉沙子，加上長得比同齡人着急，30歲的年紀，看着像40，員工好像普遍怕他，沈總平時帶頭加班，穿格子衫喝速溶咖啡，像一頭勤懇的老黃牛。

李總則是個合格的基佬，同一套衣服不會連續穿兩天，就算商務西裝，也永遠保證領帶和皮鞋同一色系，從頭發絲精致到鞋底，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用盛意的話說，“他整個人都散發着求偶的氣息”，總之非常礙眼。

偏偏李總和誰都能打成一片，存在感非常高。譬如現在，李行舟正屈伸半靠在前臺，同張曉穎和另一個前臺小姑娘說笑，把倆女孩逗得花枝亂顫。

“他不是gay麽？怎麽跟小姑娘說話這麽來勁。”盛意遠遠地瞪着李行舟，自言自語。然後吩咐曹溪，“去，把李總叫過來，就說我有事找他。”

“等等，你別喊他了，還是把那倆小姑娘叫過來吧。”

曹溪是個老實巴交的實習生，上司指哪兒打哪兒，這種跑腿的任務交給他非常讓人放心。然而，兩分鐘後，他只把張曉穎一個小姑娘領了過來。

“盛組長，不好意思啊，有人咨詢業務，佳佳過去招待了，您有什麽事？”

盛意又朝前臺望了一眼，發現李行舟已經不在那裏了，便也沒興趣追究另一個小姑娘去做什麽。——只要別跟李行舟打打鬧鬧，就礙不到他的眼。

盛意：“你們李總平時就這麽辦公的？好像總看到他閑聊。”

張曉穎笑道：“李總負責運營，主要工作是去拉客戶，不太管技術業務，他在這裏坐班，反而辦不了工呢。”

言外之意是在埋怨盛意把他們李總扣在這裏了。

盛意假裝聽不懂話外音，繼續問：“我還沒見過這麽随和的老板，你們是不是都不怕他啊？”

“正相反，我們都挺怕他的。”張曉穎說，“別看李總總是笑，但誰把工作搞砸了，他罵得可兇了，比沈總還可怕，他們私底下都叫他‘笑面虎’。不過李總不經常發火，不像沈總，總是抓考勤。”

沒想到李行舟還懂得寬嚴并濟，他這個人，長得好，嘴巴甜，有一技之長，又會管理，難怪年紀輕輕就能成功創業。越是和李行舟接觸，盛意從他身上發現的閃光點就越多。

這樣的人，竟然是個渣男。

是他的情敵。

盛意心情有點複雜，這時候，前臺佳佳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跑過來，拉住張曉穎，“怎麽辦啊曉穎姐，李總的父親又來了！我沒攔住。”

張曉穎：“剛才咨詢業務的就是他？”

“嗯嗯！電話裏沒聽出來，我還以為是找咱們合作的商家，就讓樓下保安放行了，剛才出去接才看到正臉，我就趕緊跑回來了。”

“……你跑回來幹什麽？想個辦法把他支走啊！”

盛意忍不住插嘴：“李行舟的父親過來，為什麽要支走？”

張曉穎：“沒什麽——”

佳佳卻憤憤地搶答：“那老頭子壞得很，年輕的時候搞外遇抛棄兒子，現在又黏上來，肯定是看咱們李總有錢了，想沾光呗！”

聽了這話，盛意想起那天加班時，李行舟說去A廠做兼職是為了賺學費的事，不由得腦補出一串悲慘過往：

小小的李行舟被後媽掃地出門，連學費都交不上，也許還吃不飽穿不暖，好不容易掙紮到大學，還要打工賺錢，白天上課，夜裏加班敲代碼……他那個渣爹這麽多年不聞不問，等兒子出息了，才想起“血濃于水”，故意在兒子的員工面前大鬧。

國人講孝道，“他畢竟是你親爹”這一句話，就足以站在道德的高地指責李行舟。

為了維護在員工心中的形象，一般人一定不會真的不管吧？也許從不吃虧的李行舟，要被老父親吸血了。

盛意盼着李行舟倒黴，可今天馬上要親眼見他吃癟，卻居然高興不起來。

沒一會兒，果然有人徑直闖進來。

盛意一眼就認出那應該就是李父。李家基因強大，兩父子長得挺像，李父上了年紀，也是個帥老頭，一把年紀竟然沒有脫發，穿衣也頗有品味，袖口處露出一塊金表，不像是缺錢的樣子，只是過分清瘦，有點病恹恹的。

“我見我兒子，關你們什麽事？”

病恹恹的李父中氣卻足，一邊撥開倆小姑娘，一邊直奔總經理辦公室。

啓樂本來就開放式辦公，這動靜把全公司都驚動了，連沈啓也推門出來，見到李父，連忙把人攔住，悄聲說：“李叔，有什麽事咱們出去說，這裏是公司，鬧起來對行舟影響不好……”

“誰要鬧了？”李父大聲說，故意亮出金表，“我看起來就那麽像要飯的？我只是來見我兒子，我是他老子，他卻不認我，這像話嗎？”

果然開始鬧了，盛意皺起眉，卻到底沒過去幫忙。

就見另一間總經理辦公室豁然開門，李行舟肅着臉走出來。他平時對人總笑臉相迎，原來冷冷淡淡的時候這樣驕矜，像只藏着利爪的白貓。

李父見到兒子，嚣張的氣焰一下子就收斂了不少，甩開沈啓，上前幾步，哀哀地說：“小舟，我知道你怨我，可我畢竟是你爸爸……”

來了，來了，道德綁架來了。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好聲好氣地把那老頭請出去，可李父肯嗎？鬧大了，在他的員工面前，讓他下不來臺，才容易讨到好處啊！

李行舟要吃虧了。

然而，下一刻，就見李行舟像個古惑仔大哥似的點将：“嚴明，趙星辰，陸何，把他趕出去！鐘佳佳，你去告訴樓下保安，再看見這個人進寫字樓，替我直接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