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保護

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一班的例行班會，章寧慣常在班會上講了一些老生常談的廢話，講到最後她忽然說道：“上周我們班同學發生了一些嘴上的争執，我希望以後這樣的事情可以不要發生。”

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朝向了那兩個肇事者，陳瑞西穩穩地拿着筆，好像毫不在乎章寧的勸誡。

明明都已經出拳頭了，陳瑞西不屑地癟了癟嘴，怎麽還能說是口角之争呢？

“期中考馬上就要來了，這次分班以後的第一次期中考，希望你們能夠重視。大家都要收收心，好好準備準備考試了。”

“好了，我想說的就這些，接下來你們繼續自習吧。”

章寧走後，教室裏響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其實現在離放學也就只剩五分鐘了，大家都開始收拾今天的作業準備回家了。

陳瑞西做完物理最後的一道大題也開始整理課桌，他靜靜傾聽了片刻，發現他們讨論的都是期中考，并不是陳瑞西與彭哲的打架鬥毆事件。

也是，一班本來就是這樣的，再花邊的新聞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大家聽聽過也就算了，與他們讨論誰跟誰在一起還不如跟他們講有哪些方式可以考年級第一。

陳瑞西默默算了下時間，發現期中考在兩周後。他并不擔心這種全年級的統考，因為一般這種考試的試卷難度都不會很高，會更注重基礎。只要陳瑞西發揮穩定，維持在年級前十應該不是問題。

考慮完自己他又開始擔憂裴湛揚，裴湛揚的成績好像并不是抱抱佛腳就能提高的。

放學鈴聲準時響起，各個樓層的走廊上頓時熱鬧了起來。陳瑞西正想起身走出教室，奚溫婉卻突然在自己的座位上喊了他一聲：“陳瑞西！”

陳瑞西看向她，隐隐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什麽事？”

奚溫婉看着他，沒頭沒尾地說道：“他們有叫你嗎？”

陳瑞西沉默了幾秒鐘，回答：“沒有。”

“哦——”奚溫婉仿佛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她彎了彎眼睛，拿起書包站了起來，“我以為他們叫你了，還想着跟你一起去呢。”

陳瑞西不置可否，雖然他并不知道奚溫婉說的是什麽事，但他注視着她一貫燦爛的笑容，頭一回覺得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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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奚溫婉是在挑釁他，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在早晨看見陶嫣嫣和裴湛揚的互動之後，他下意識地也把奚溫婉也歸到了“讨厭的人”那一類。

陳瑞西很少讨厭人，彭哲算一類，陶嫣嫣算一類，都與裴湛揚有關。

奚溫婉是從後門離開的，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上。鄭堯哲也沒走，他聽到兩人的談話，非常好奇他們在聊什麽。可礙于自己之前做的事，鄭堯哲也不敢再多嘴了。

其實陳瑞西很想知道奚溫婉說的是什麽事，而他和奚溫婉能重疊的只有裴湛揚。所以陳瑞西也很清楚，假如他問出口了，那等于他自己認輸了。

他的手機始終安安靜靜的，裴湛揚沒給他發任何消息。陳瑞西瞧着黑板發了一會兒呆，而後才邁步離開。

然而有人卻早早在學校門口守着他了。

秦若恒跟陶嫣嫣聊了好一會兒，陳瑞西才姍姍來遲。

“陳瑞西——”秦若恒沖着他直招手，“你終于出現了。”

秦若恒今天穿了一件豐富多彩的高領毛衣，遠遠望去像是把顏料盤穿在了身上。陳瑞西粗粗一看，感覺他那件毛衣上至少有二十種顏色。

跟他一起出現的還有馬子鈞時俊陽程珂，他們穿着不同款式的校服，一看就是剛放學的樣子。

陳瑞西走近，秦若恒自來熟地攬過了他：“哎呦——終于等到你了！一起去吃飯呗？”

陳瑞西的目光從奚溫婉陶嫣嫣面前掃過，沒拒絕也沒接受。秦若恒見他不願開口的模樣，湊在他耳畔，暗示性地說道：“我叫了裴湛揚，可是他不肯來。聽說你跟他的關系很好，所以我想試試，如果把你也叫上，他肯不肯來？”

在那一剎那，陶嫣嫣的表情突然變得詭異。陳瑞西沒錯過奚溫婉臉上一絲扭曲的錯愕，他當然聽懂了秦若恒的暗示，可他沒有把握，他害怕秦若恒并不是那個意思。

陳瑞西斂下眸，把所有情緒都藏在了眼睛裏。他終于開口說道：“我不去了，今天作業太多了，我要回去寫作業。”

秦若恒忽然詫異地反問：“欸？婉婉跟你一個班的吧？為什麽她跟我說今天作業沒多少啊？”

陳瑞西神情僵了一瞬，秦若恒笑意吟吟地安撫他：“沒事的，這裏的人都是很好相處的。只是吃頓飯而已，又不會把你怎麽樣。”

他們這群人明顯同成和中學格格不入，從校門口出來的人或多或少都要看他們幾眼。

“對了，我們還沒等到裴湛揚，你陪我們一起等吧？”

說話間馬子鈞猛地吼了一聲：“來了來了！草！真是個大爺！每次請他都跟請尊佛一樣！”

陳瑞西背對着校門，很快便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張元耀瞧見他們也有些吃驚：“不是說好在老地方等嗎……”

裴湛揚走到他們面前，他看見陳瑞西跟秦若恒勾肩搭背，伸手把人從他懷裏拉了出來。他拍開了秦若恒伸過來的手，鎮定地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秦若恒應得很快：“來喊你一起去吃飯啊。”

“我不是說過了我不去？”

“你不要這麽掃興嘛！”

裴湛揚看着這一圈朋友，拉着陳瑞西走遠了：“我先跟他說幾句話。”

兩人走出去一段距離秦若恒才喊住他們——“欸欸欸！裴裴你去哪兒啊！弟弟都說好跟我們一起去聚餐了！”

他随着張元耀叫陳瑞西弟弟，而陳瑞西聽着這不實的言論，小聲解釋說：“我沒有答應他。”

“嗯。”裴湛揚溫和地回答，“我知道。”

陶嫣嫣在看到裴湛揚的那一刻就想湊上去了，然而人家一點都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在場的都是熟人，她可以在學校裏對裴湛揚死纏爛打，可眼下這個局面她又開始矜持了——陶嫣嫣也有顧慮，在一衆熟人面前裴湛揚反而可以更加肆無忌憚的對她擺臭臉。越是熟悉的朋友越是要臉，陶嫣嫣到底還是丢不起這個人。

這兩人默契地對秦若恒的呼喚置若罔聞，可秦若恒如果在這時放棄那他就不叫秦若恒了。先前裴湛揚就告訴過張元耀自己不去聚餐，眼下他見秦若恒那麽執着，勸了一句：“裴哥說他不去了，不去就算了吧。你看裴哥臉那麽臭，硬讓他去說不準他會讓我們都吃不下飯。”

秦若恒漂亮的眼睛在陶嫣嫣臉上轉了一圈，又轉到奚溫婉臉上，最後他的視線定格在陳瑞西的後腦勺上，神秘兮兮地對張元耀講：“那可不一定哦，我看他跑得那麽快，是心虛了吧？”

“你們等我一下，我也要跟他們說話。”

張元耀聽得雲裏霧裏的，秦若恒卻不跟他解釋，三兩步跑了上去，追上了他們。

這個距離恰好能讓他們三人的談話不被其他人聽見，秦若恒走上前，注意到陳瑞西明顯抵觸他的态度，笑容裏摻雜了一絲興味：“弟弟，幹嗎不去吃啊？我聽說以前他們聚餐你也會去的呀？怎麽——是因為陶嫣嫣也在？”

他朝着裴湛揚的方向努努嘴，輕描淡寫地開口：“你也喜歡他啊？”

果不其然，秦若恒快準狠地抓住了陳瑞西的軟肋。裴湛揚本不想同秦若恒糾纏，然而他怎麽拉陳瑞西，他都不肯挪步了。

“陳瑞西。”裴湛揚皺着眉，擡高音量沉沉地喊他。

陳瑞西和秦若恒差不多高，然而氣勢卻比他矮了一大截。裴湛揚不像陳瑞西，他一點都不懼怕自己跟陳瑞西的事被人發現會怎麽樣；可陳瑞西會瞻前顧後，裴湛揚不想他怕這個怕那個，所以才會聽他的話，在學校裏盡量跟他少接觸，即使見面大多時候也都是避着人群。

秦若恒确實很厲害，兩天的時間足夠他琢磨出來裴湛揚跟陳瑞西不同尋常的關系。他一邊好奇裴湛揚怎麽會喜歡男生，一邊又驚訝裴湛揚怎麽會喜歡陳瑞西這種類型的男生。

“裴裴你幹嗎呀？”秦若恒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兇什麽兇？弟弟都還沒說什麽呢。”

裴湛揚聽秦若恒的語氣聽得太陽穴突突地疼，陳瑞西抿着嘴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毫無征兆地沖着秦若恒開口：“你也喜歡他嗎？”

秦若恒愣了一下：“什麽？”

陳瑞西重複道：“你也喜歡裴湛揚嗎？”

秦若恒下意識地回答：“我當然不喜歡......”“你不喜歡管我喜不喜歡他幹嗎？”陳瑞西把話說得又尖銳又刺耳，“就算我喜歡他，那跟你有關系嗎？還是說有什麽法律明文規定我不準喜歡裴湛揚？”

秦若恒這回是真愣住了，他壓根就沒有那個方面的意思。然而陳瑞西這幾天被弄得神經高度緊張，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把他惹炸毛。

“雖然你跟他認識得早，但那又怎麽樣？”陳瑞西開口，跟宣誓主權似的，“又不是說認識得越久關系就越好，現在我也是他的好朋友，你們跟他什麽關系我也跟他什麽關系，知道了嗎？”

陳瑞西不爽地耷拉着嘴角，說完他還拽了裴湛揚一下，讓他落後自己半步，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态站在了他前面。

打架向來沖在最前頭的裴湛揚從來沒想到自己也會被別人保護的一天，他側着腦袋看着陳瑞西的後腦勺，看着他有一小簇頭發被風吹得翹了起來。裴湛揚看了半晌，沒忍住伸手揉了上去。

然後，他皺着的眉頭終于舒展開，很不合時宜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