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多付一個盤子的錢
期中考一共考兩天,上午考完語文,陳瑞西跟着大部隊從教室裏出來,此時狹窄的樓梯擠滿了人。他低頭注意腳下,恰好跟從樓下上來的裴湛揚在樓梯口遇見。
兩人視線交彙,卻裝得跟不認識似的。陳瑞西從他身邊經過,裴湛揚好像忽然被臺階絆了一下,整個人都撞進了陳瑞西的懷裏。
“唔……”
陳瑞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肩膀,裴湛揚随即站直了身子。樓梯上人太多了,他道了身謝,很快便從他身邊離開了。
落後他們幾步的奚溫婉一直跟在他們身後,她留意到這個小意外,眼神閃爍。
陳瑞西始終低着頭,他回到教室,把試卷和一些文具放進了自己的課桌。教室裏已經有一些人在讨論語文試卷的選擇題了,陳瑞西沒有做片刻停留,迅速從教室離開了。
剛才裴湛揚摔在他身上的時候同他說了句話,陳瑞西不知道該誇他本事好還是該佩服他總是能抓住一切時機趁虛而入。
“中飯一起吃,我在門口等你。”
樓道裏的學生都是朝着食堂跑的,下午考數學,他們要抓緊時間吃完飯回來多看幾道錯題。抱佛腳是一定要抱的,不管有沒有用,求個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陳瑞西與他們正好是相反的方向,他跑出教學樓,一直跑到校門口才停下腳步。
那裏早已有兩個人等在了那裏,張元耀見到他笑着同他打招呼:“哎呀!我們的學霸終于來了!”
站在他身側的男生并沒有開口說話,只不過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向來淡漠的眉眼頓時變得柔和。
陳瑞西走到他們面前,氣喘籲籲地問:“等很久了嗎?”
“急什麽?”裴湛揚很自然地擡起手,把他吹得一團糟的發型理了理,“吃個飯的時間還是有的。”
張元耀也學着裴湛揚的動作,伸手想摸摸陳瑞西的腦袋;裴湛揚耷拉着眸子,狠狠地拍掉了他的手。
“啪——”“哎呦——”張元耀的手背立刻浮起了幾個清晰通紅的手指印,他龇牙咧嘴地甩着手,抱怨道:“裴哥!你幹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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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湛揚盯着他,語氣冰冷:“亂摸什麽?”
“不是!裴哥!你不是也摸了嗎?!”
直到整理出令自己滿意的發型,裴湛揚才慢吞吞地放下手。一旁的張元耀瞅着他肆意的動作,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裴湛揚觑了他一眼,理直氣壯地說道:“那我不摸了。”
張元耀:“......”午餐是在一家面館吃的,從學校到面館大概要步行十五分鐘。天氣暖和了以後他們都不太樂意吃湯面,于是三人點了三份炒面,在店裏坐了下來。
午飯的時間店裏的人還挺多的,只不過這裏離成和中學蠻遠的,也沒有多少學生願意大中午的跑來這裏吃。陳瑞西坐在裏面那一側,裴湛揚坐在他旁邊,張元耀坐在裴湛揚對面。
張元耀一坐下就拉着陳瑞西聊剛考完的語文,他問陳瑞西選擇題答案是什麽,陳瑞西回憶了片刻,回答:“不記得了。”
“你騙人!你怎麽可能不記得!我聽別人講學霸會把每一道題的步驟記得清清楚楚!弟弟!你是不是不想告訴我!”
“真不記得了……”陳瑞西話語裏帶着無奈的笑,“我只有一點模糊的印象,萬一我把答案記串了,不是反而害了你嗎?”
張元耀仍舊不信:“一共就五道選擇題!你怎麽可能會記串!弟弟,你這麽讨厭我嗎?連答案都不願意跟我分享?”
陳瑞西嘴笨,說不過他,只能幹巴巴地澄清着:“我沒有......”裴湛揚見他犯難的神情,自動接過了這個話題:“你別問了,他說忘記了是真忘記了。除了數學能讓他記得,其它課程他都不太上心的。”
“不信你問他,三天前他做的數學試卷最後一道的選擇題答案是什麽,他肯定記得。”
裴湛揚的解釋裏沒有任何誇大的成分,就是因為他如此平靜的語氣,才導致張元耀一臉震驚地看着陳瑞西,不可置信地問他:“......答案是什麽?”
陳瑞西沉默了幾秒鐘,回答:“AC。”
在張元耀的交際圈裏根本不存在“學霸”這樣的角色,而陳瑞西作為他認識的第一個學霸,張元耀對于學霸的認知完全是從陳瑞西身上了解到的。
陳瑞西不知道的是,從今天過後,在張元耀的心目中陳瑞西的标簽又要更新了。
內向,可愛,脾氣好,張元耀看着陳瑞西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默默給他添了一筆——不走尋常路的奇葩學霸。
三個人聊天的功夫三份炒面便上了桌,陳瑞西給裴湛揚遞筷子,而張元耀等了一會兒,卻沒等到陳瑞西給他遞筷子。
“弟弟......”張元耀覺得很不可思議,“我的筷子呢?”
“......啊?”陳瑞西擡頭看着他一直攤開的掌心,反應了片刻,這才慌慌張張地又拔了雙筷子給他,“我我我忘記了!”
張元耀靜靜地看着掌心裏的那雙筷子,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個笑話。
他想不明白,也一直都沒想通,這雙筷子像是一個導火索,最終還是把張元耀激怒了。
“弟弟。”張元耀擰起眉,很費解地注視他,“我們将心比心地說,我對你也很好吧?雖然你和裴哥是最先認識的,但現在大家都是朋友,你怎麽能......怎麽能!”
他憋了半天,臉都氣紅了:“怎麽能總是差別對待呢!”
對于張元耀突如其來的控訴,陳瑞西有些不太能理解。他對裴湛揚好是因為自己喜歡他,可他又不喜歡張元耀,沒必要對他那麽好吧?
況且他對張元耀的态度也就是對待普通朋友的态度,萬一自己對張元耀特別好,被他誤會怎麽辦?
陳瑞西沒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他看不懂張元耀的怒火,卻也明白這個時候要安慰人:“我沒有啊,我沒有差別對待。”
“那剛才你為什麽只給裴哥筷子!不給我筷子?!”
“我忘記了。”
張元耀快要被陳瑞西氣死了。
裴湛揚對陳瑞西的回答滿意得不得了,他在心裏樂開了花,面上卻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容。他用筷子的另一端輕輕敲了兩下餐桌,沉沉地說道:“閉嘴,吃飯。”
一般剛考完試的學生都會很餓,這三人也不例外,一份炒面沒一會兒就被消滅幹淨,連一向胃口不大的陳瑞西都把碗裏的炒面吃得幹幹淨淨。
張元耀低頭喝完最後一口紫菜湯,滿足地嘆息。他仰起頭,還沒來得及發表任何感想,店門口突然出現的身影瞬間讓這些話卡在了嗓子眼。
“草!”張元耀的目光驟然變得兇狠,“晦氣。”
站在店門口的人顯然也發現了坐在店裏面的張元耀。兩人對上視線,來者先是愣了愣,而後便驚異地笑了起來。
他長得很高,前些天剛剪了一個很短很紮手的平頭;嘴角到下巴邊塗着深紫色的碘伏,傷口看起來很新。成和二中的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吊兒郎當這四個字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裴湛揚注意到張元耀的眼神,轉過頭便瞧見了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陳瑞西拿紙巾擦完嘴,順着裴湛揚的動作回過了頭。
他瞳孔一縮,像是被這樣的場景吓到,竟然吓出了一聲很輕的嗝。
帶頭的人張元耀認識,裴湛揚認識,連陳瑞西也認識。
陸澤豪。
陸澤豪顯然也沒料到自己居然能和裴湛揚在這裏遇見,兩人上次碰見還是在開學,那次裴湛揚僥幸逃脫,陸澤豪恨得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覺。
可現在,他望着那一桌子孤零零的三個人,和自己身後的七八個小弟,陡然覺得現在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裴湛揚和陸澤豪有那麽久的恩怨,一看他的眼神就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麽。店裏的氣氛頓時像一根繃緊的弦,他轉回頭,很輕地對身側的陳瑞西囑咐道:“過會兒你跟張元耀先走。”
假如今天是他跟張元耀兩個人,大不了就是打一架;可陳瑞西今天也在場,裴湛揚沒有把握能讓他不受傷。
陳瑞西也清楚自己拖後腿了,為了不讓裴湛揚擔心,他很肯定地應了下來。裴湛揚餘光注意着陸澤豪,接着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機付飯錢,陳瑞西靜靜地看他掃二維碼,冷不丁地開口:“你多付一個盤子的錢。”
裴湛揚疑惑地回視他,卻也沒問為什麽,老老實實地多付了十塊錢。
等到三人站起身,陸澤豪帶來的人已經把他們那一桌圍死了。裴湛揚遞給張元耀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裴湛揚用腳勾着凳子,猛地朝陸澤豪的方向踢去。結實的凳子猝不及防地撞上陸澤豪的膝蓋,他的五官扭曲了一瞬,張元耀趁機擡腳往人群裏踹。
“弟弟!跑!”
陸澤豪剛緩過一口氣,臉上就狠狠挨了一拳。裴湛揚把他往人群裏揍,趁勢給身後的這兩個人騰空間。
然而那些小弟也不是吃素的,陳瑞西倉惶地離開,卻被他們絆住了手腳。張元耀急得去幫他,身上也挨了好幾下。
混亂中有一只手精準地抓住了陳瑞西的手腕,他吓得擡頭,正好對上了陸澤豪陰恻恻的笑容。
裴湛揚和張元耀一人好對付好幾個人,到底還是沒有防備住。陸澤豪看着面前跟小白兔似的陳瑞西,驚奇又刻薄地挖苦:“裴湛揚,一段時間沒見,你怎麽跟這種人玩一塊兒去了,從良了啊?”
話音剛落,一個碩大的盤子便緊緊貼上了他的臉頰。陳瑞西趁亂抓過他們餐桌上的盤子并當作兇器,盛過炒面的盤子又油又冷,陳瑞西感受到手腕上的松動,三兩下就掙脫開來。
他頭也不回地朝外跑,盤子失去外力,直直地掉落,在地上碎裂開。
張元耀剛躲過眼睛上的一拳,臉頰就挨了一下。可他望着陸澤豪油光滿面的臉和他眼角的碎菜葉,肆無忌憚地嘲笑起來:“哈哈哈哈!陸澤豪!你真他媽活該!”
陳瑞西跑到門口,聽到了背後的說話聲。他身形微微一滞,就聽見了身後張元耀的責罵:“陳瑞西!愣着幹什麽——跑啊!”
他不甘心地回頭,正正好觸上了裴湛揚望過來的視線。他的目光冰涼而冷漠,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
陸澤豪的小弟順勢踹了裴湛揚好幾腳,其中一腳踹到裴湛揚的小腿,他的臉上浮現出疼痛,卻繃緊下颌線,給了陳瑞西一個口型。
“跑。”
陳瑞西緊緊地咬着牙,越過了店門,以最快的速度向學校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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