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過山車

昨日的天氣預報講今天會是一個很好的天氣，陳瑞西出門前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

萬裏無雲，陽光燦爛，果然是一個好天氣。

裴湛揚等在小區門口，他今天穿了一件拼色的黑灰連帽衛衣，上面的插畫印花是賽博朋克風格，看起來又酷又潮。他見到陳瑞西出來，看見他身上有些熟悉的墨綠色衛衣，愣了愣：“這件衣服......”他歪着頭仔細辨別了一會兒，才确信道：“這件衣服我也有。”

之前籃球賽的時候裴湛揚曾穿過一件深棕色的，後來陳瑞西找到同款，拿着手機跟向靜茹講自己要買這件衛衣。裴湛揚的衣服都不會很便宜，向靜茹望着手機屏幕上将近八百塊的衛衣，第一個想法倒不是覺得貴不貴，而是疑惑陳瑞西為什麽突然想買衣服。

要知道陳瑞西長到這麽大，他出口要求買衣服的次數一只手就能數過來。

“今天看到一個人穿着這件衛衣，覺得挺好看的。”這話也不是撒謊，陳瑞西說起來的時候底氣還挺足，“所以我也想買一件。”

“那不就跟別人撞衫了？”

陳瑞西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校服，反問她：“我每天都穿校服，那不是每天都在跟別人撞衫？”

向靜茹細細一琢磨，忽然找不出反駁的理由。難得陳瑞西想買一件衣服，她自然會滿足他，還與他一起挑選衛衣的顏色。

“墨綠吧。”向靜茹瞧了瞧顏色，又看了看陳瑞西，“你白，穿這個顏色也會很好看。”

不得不說知子莫若母，向靜茹還是很了解自家兒子在外貌上的優勢。墨綠的顏色襯得陽光下的陳瑞西白到透明，裴湛揚注視着他，誇贊道：“不過還是你穿起來好看一點。”

裴湛揚的彩虹屁吹得陳瑞西非常不好意思，可一想到今天的目的地，陳瑞西又笑不出來了。

“早飯吃了吧？”

“吃了。”

“嗯，那我們出發吧。”

“好......”陳瑞西很明顯地感受到裴湛揚今天的情緒異常高漲，裴湛揚叫了輛車，有些興奮地對陳瑞西說道：“昨晚我都沒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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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做好攻略了，到時候我們把裏面所有的項目都玩一遍。”

陳瑞西做不到跟他感同身受，昨晚他也沒有睡好。因為他一直在網上搜索，企圖能找到解決問題的答案。

假如裴湛揚拿過陳瑞西的手機，打開他的搜索界面，能發現他的搜索欄幾乎都是相同的困惑——【恐高症能治好嗎？】

【如何在一晚上治好恐高症？】

【吃什麽藥能緩解恐高症？】

【明天要跟朋友一起去游樂園玩了，可是我有恐高症，有什麽方法能避免內心的恐懼？】

【如何讓朋友在一夜之間也得上恐高症？】

“西西。”裴湛揚注意到陳瑞西有些出神的表情，喊了他一聲，“在想什麽？”

“......嗯？”陳瑞西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什麽。”

“我感覺你有點不開心。”

“沒有。”

“真的？”

“真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複之後，裴湛揚才終于放下心：“那就好，剛剛我還在想，萬一你真的不想玩，那我們就不去了。”

“要去的。”陳瑞西反而去安慰裴湛揚，“你自己都說了門票不好買，如果我不去，那也太虧了。”

此刻陳瑞西想得也很明白，“跟裴湛揚一起去游樂園”的快樂遠遠大于“去游樂園坐過山車”的快樂，他的數學那麽好，前後減一減也會發現自己收獲的快樂是正數。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暗想，可能男生的快樂就是那麽簡單吧。

過了半晌轎車到了小區門口，兩人坐進車後座，司機師傅見他們的模樣大抵猜出了他們是學生，于是熱情地說道：“哎呦！這才幾點鐘！我已經拉了好幾單去這個游樂園的客人了！”

“都是跟你們差不多年紀的學生，你們最近是放假了吧，都跑出來玩。”

就如同司機說的那樣，裴湛揚與陳瑞西下了車，游樂園門口已經是一副人山人海的光景了。

上次陳瑞西見到那麽多人還是在電視裏看見春運時的畫面。他正想轉頭去看裴湛揚，卻感覺到手腕一緊，身側的男生已經拉住了他。

“人太多了。”他們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去檢票，裴湛揚把他拉到自己身邊，“你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好在他們來的時間不算太晚，兩人在通過檢票口的時候聽到有游客在說：“如何再晚半個小時，你今天一天的時間都會浪費在排隊上面。”

裴湛揚來之前做過攻略，他很清楚游樂園哪幾個項目最受歡迎。進了游樂園之後他拿着游樂園裏面的地圖掃了幾眼，然後帶着陳瑞西一路狂奔。

陳瑞西不知道裴湛揚想玩的第一個項目是什麽，而裴湛揚也沒有給陳瑞西太多心理準備的時間。他們一路跑到了過山車的檢票處，順着人群坐上了過山車。

當工作人員給陳瑞西檢查完座椅安全問題之後，他還有一種恍恍惚惚的不真實感。

他們坐的是最後一節車廂，因為裴湛揚說最後一排是最刺激的。随着檢票處關閉，陳瑞西屁股底下的礦車緩緩移動起來。

坐在前面的游客不約而同地伸長了手臂，陳瑞西死死盯着前面游客的後腦勺，默念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暈車，不要暈車。”

“馬上就會結束的，陳瑞西，別忘了，你身邊坐的是裴湛揚。”

“是裴湛揚，是裴湛揚，是裴湛揚。”

也只有裴湛揚能讓陳瑞西乖乖地坐在這裏了，換作其他人，他早跑得人影都看不見了。

礦車越爬越高，游樂園裏的游客們變得越來越小。陳瑞西緊張地閉上眼，可眼前黑暗的感覺愈發加重了他的不安全感。

就在這時他的手背猛地一熱，那個被他當作平安符的男生抓住了他的手。四周都是陌生人，而且他們坐在最後一排，也不用擔心過于親昵的舉動會被人瞧見。

裴湛揚嚣張地笑着：“西西——”“起飛啦——”過山車的豎直立環是令許多年輕人沉迷這個游玩項目的主要原因，它的魅力在于能在短短的一段軌道中塞進豐富的元素。失重、超重、驚險、刺激，礦車直直地上升，直直地墜落，陳瑞西耳畔都是呼呼的風聲，他控制不住地尖叫，抓緊了裴湛揚的手，狠狠地把指甲嵌進了他的皮膚。

一趟過山車大約是二十分鐘的時間，等到了礦車重新回到原點，好多游客臉上都是意猶未盡的表情。

工作人員解開他們身上的安全壓杆，裴湛揚離開座位，陳瑞西慘白着臉，目光呆滞地爬出了礦車。

他剛一落地，腿一軟，直接跪到了地上。裴湛揚沒拉住他，只能看見陳瑞西像一灘泥一樣趴在了地上。

這種景象在這個游樂園裏時常發生，所以游客們的眼神也沒有過多的在陳瑞西身上停留。

裴湛揚想拉他起來，可陳瑞西完全不配合他；他沒有辦法，只能略顯粗暴地抓住了陳瑞西的衛衣帽子，使勁把他拎了起來。

陳瑞西只感覺到眼前天旋地轉，然後下巴一重，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男生扶着他的腰，讓他安心地靠在自己身上。

“陳瑞西？”

陳瑞西面前都是亮閃閃的星星，他有氣無力地應了聲，軟骨頭似地揮了揮手臂。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裴湛揚皺了下眉，“你是不是有恐高？”

“沒有……”陳瑞西嘴硬着呢喃，“我就是第一次坐，沒适應……”

這個理由似乎也說得通，于是裴湛揚接着問他：“想不想吐？”

陳瑞西含含糊糊地說了句“不想”。

“頭暈？”

“……嗯。”

那說明症狀不是特別嚴重，休息一會兒應該就好了。

本來陳瑞西趴在地上的時候還沒多少人看他，可現在他靠在裴湛揚身上，四周探究的目光瞬間多了起來。

“陳瑞西，大家都在看你。”

陳瑞西費力地掀了掀眼皮，想從裴湛揚身上起來，卻渾身提不起勁。

他這會兒哪哪都不舒服，也顧不上要不要臉了。陳瑞西把手揮到裴湛揚臉上，輕輕地拍了兩下，很兇地警告道：“叫他們別看了。”

他語氣很兇，可開口的效果是軟綿綿的。就這麽幾句說話的時間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又湧了上來，陳瑞西難受地嗚咽了聲，裴湛揚拍了拍他的背，說道：“我去買瓶水。”

裴湛揚抱着陳瑞西，把他放在了長椅上。陳瑞西唇色都是白的，他彎下腰，用指腹摁了摁他的嘴唇，小聲跟他講：“我馬上就回來。”

陳瑞西靠上長椅的椅背，陽光灑在他的眼皮上，他垂着眼睛，幽幽地看着不遠處的海盜船。

他第一次知道喜歡一個人竟然要付出那麽大的代價，陳瑞西開始找理由安慰自己，他好像能理解裴湛揚頂着困意在淩晨刷數學題的感受了。

陳瑞西用舌尖頂了頂發麻的口腔，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他在心裏暗暗給自己打氣——陳瑞西！假如你在這裏倒下了！那麽下次裴湛揚來游樂園身邊的人就不會是你了！所以你要争點氣！不要把裴湛揚拱手讓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