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生日前夕

裴湛揚的生日是在期末考試的前幾天，這個時間有點不上不下，更要緊的是這是裴湛揚的十八歲生日。

陳瑞西是在第三課快要下課的時候才看見這條消息的。他還有三張試卷沒寫完，而高榆斐跟一道數學題死磕上了，導致他還剩下來五張試卷。

下課鈴聲響起，安靜的教室裏漸漸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響。大家臉上都是疲憊而麻木的神情，高榆斐還沒搞清楚那道數學題，依然趴在課桌上奮鬥。

何遇茹悄無聲息地從身後走了過來，笑嘻嘻地開口：“陳瑞西——”陳瑞西把手機塞回書包，擡頭看她：“怎麽了？”

“今天的數學試卷好難啊——”何遇茹抱怨道，“最後兩個大題我完全不會寫。”

自何遇茹表白失敗以後，她與陳瑞西的關系反而愈發親近——當然每次親近都是何遇茹主動的。尖子班的課業壓力實在太大了，大到他們根本就分不出其他心神去想別的東西。

何遇茹似乎也慢慢屈服了，把兩人的關系停留在“比普通同學更親密一點的朋友”上面；又或者她是在等陳瑞西放棄——因為這麽長時間以來，陳瑞西一直都沒有同哪個女生走得很近過。所以她猜測陳瑞西是在暗戀別人，那既然是暗戀，她等陳瑞西自己放棄以後再去追他，這樣總有機會了吧？

況且像陳瑞西這樣的人，以何遇茹對他的了解，讓他主動去追別人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因此陳瑞西跟他喜歡的人談戀愛的可能性也無限趨于零。

近水樓臺先得月，大不了她先等月亮慢慢降落，自己再趁虛而入總沒問題了吧。

高榆斐也同樣猜不到何遇茹喜歡的那個男生到底是誰。而同樣的，他也跟何遇茹想到一塊兒去了——雖然何遇茹性格開朗，但跟她玩的幾乎都是女生，她很少跟男生走得近。當時她說自己是為了那個男生才考進一班的，可考進一班以後也沒見她有任何行動。高榆斐每天巴巴地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就為了能抓到那個神秘的男生，然而何遇茹卻只跟自己和陳瑞西兩個男生聊天：自己就先不說了，陳瑞西是有男朋友的，高榆斐先入為主，想都沒想過何遇茹會去喜歡陳瑞西。

因此他也篤定了何遇茹是暗戀。既然如此，那自己只要繼續耐心地等，遲早也會給他等到機會的。

陳瑞西當然明白何遇茹的意思，他應了聲，開始在自己亂得不行的課桌上找試卷：“你等我一下，我找找看......數學是白天做的，我有點忘記放哪裏了。”

一直默不作聲做題的高榆斐突然仰起頭，在自己的草稿紙底下抽出了一張試卷。

“在我這裏。”

“......啊？”陳瑞西這才想起來高榆斐好像向自己借過數學試卷，“哦，在你這裏啊。”

何遇茹笑着接過，很熟稔的語氣：“高榆斐，晚上準備幾點睡？”

Advertisement

“不知道，還剩五張試卷，寫不完了。”

“你在幹嗎啊晚上寫不完了別來騷擾我！”

“何遇茹你這人怎麽倒打一耙？不都是你在騷擾我嗎？”

陳瑞西抓着自己沒寫完的試卷塞進了書包，然後火速開溜：“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

“欸——陳瑞西——”然而今天裴湛揚卻比往常遲了許多。陳瑞西站在校門外的最角落，路燈的光影掉落在他的頭頂，他出神地望着水泥地上的一個一個光圈，心裏想着裴湛揚生日該送他什麽禮物。

十八歲生日應該是與衆不同的。那些尋常的物什慢慢在他心頭掠過，陳瑞西思索了半天卻始終沒有想出一個适合的答案。

一只手忽然捏住了他的後頸，陳瑞西仰起下巴朝後望，聽見了熟悉的嗓音。

“被俞紳叫走了。”掌心黏膩，是陳瑞西脖頸上的汗，“等很久了吧。”

氣溫逐漸往上升，夜幕降臨以後也絲毫沒有讓人感到一絲涼爽。陳瑞西也知道裴湛揚的班主任特別看重他，他搖了搖頭，一點都不在意這個：“沒有，沒等一會兒你就來了。”

“餓了嗎？”

“還好。”

“我餓了。”裴湛揚說道，“想吃燒烤。”

于是陳瑞西便陪着裴湛揚去吃燒烤了，他們下課時間是九點半，等吃完燒烤回到家已經十點多了。

陳瑞西帶着一身燒烤味回家，在客廳裏等他的向靜茹聞到他身上的味道，突然饞了：“你又去吃夜宵了啊？”

“嗯。”陳瑞西從客廳經過，回答她，“去吃燒烤了。”

“又跟小裴嗎？”

“是。”

“我記得今天下午是理綜考試吧——你考得怎麽樣——”“就這樣。”

那就是穩定發揮的意思。

“那小裴呢——”“進步了。”

陳瑞西花了十幾分鐘洗頭洗澡，又花了點時間吹頭發，出來以後坐在了書桌前。房間裏開着空調，陳瑞西把書包裏的試卷丢在桌子上，急急忙忙地在裏面找手機。

剛剛在洗澡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應該送什麽禮物了。

他扒拉出手機，然後點開了“相機”；他把模式從“照片”調整成“視頻”，最後把後置攝像頭調整成前置，找了幾本書支撐住手機，接着點下了錄制按鈕。

猛然間手機屏幕上出現了自己的臉，陳瑞西與攝像頭對視良久，才結結巴巴地出聲：“呃......現在是6月17日晚上22：34分，再過三天就是裴湛揚的生日了......”前置攝像頭的像素不是特別高，但至少能把陳瑞西臉上的尴尬錄得清清楚楚。眼下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睡衣，像個小老頭似地坐在椅子上盤着腿。陳瑞西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再加上他本身的性格，雖然視頻時間越來越長，但陳瑞西說完剛才那幾句話以後就一直在跟攝像頭大眼瞪小眼。

好在房間裏并沒有其他人，陳瑞西一邊做心理建設一邊拼命想詞。

“......哦對了！”他合掌拍手道，“剛剛少說了一句，我是陳瑞西，裴湛揚的男朋友。”

他說到“男朋友”這三個字時自動降低了音量，然後偷偷看了一眼緊閉的門，見門外沒有任何動靜才補充道：“我男朋友馬上就要十八歲了，現在我正在給他準備生日禮物。”

“本來是想送他我精心挑選的二十幾本數學習題冊——”6.1英寸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着陳瑞西放大的臉，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離屏幕太近，致使自己只有大半張臉入鏡。

“但想了想好像太殘忍了，我真的送他的話他可能晚上會睡不着覺。”

“裴湛揚有太多朋友了，如果我要在他的一衆朋友裏脫穎而出，單純地買禮物送給他好像顯得很沒有誠意。”陳瑞西慢慢開始習慣鏡頭，話匣子打開之後也不像剛開始時那麽尴尬了。

“畢竟人家是朋友我是男朋友嘛，總歸是不一樣的。所以我打算親手做個生日蛋糕，再拍一支vlog，把這些過程都記錄下來，最後在他生日那天送給他。”

屏幕裏的陳瑞西很白，因為即将來臨的期末，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睡一個好覺了，眼睛下方是很明顯的黑眼圈。

他揣着手，沖着屏幕撓撓頭，露出一個十分苦惱的表情：“我第一次弄這個，也不知道能不能拍好......如果搞砸了我就幹脆把那些習題冊送給他！這樣也能襯托出我的與衆不同！”

這一段算開場白，陳瑞西覺得差不多了，迫不及待地按下了停止鍵。

手機微微發燙，留給陳瑞西的時間并不多。他把自己的存款整合起來，随即在網上找了那種可以自己制作蛋糕的私家店，準備明天放學立刻去學習。

其實剛才在吃燒烤的時候裴湛揚跟陳瑞西講自己只想安安靜靜地過這個成年的生日——不是雙休日再撞上期末考，他也不想費太多心神。反正生日年年都有，跟陳瑞西在外面吃頓大餐就是他十八歲的生日願望。

然而陳瑞西并不想讓他将就，雖然自己是一個很沒有新意的人，但給他準備一個小小的驚喜還是能做到的。

第二天正好是周五，從高二開始他們就分大禮拜和小禮拜了——大禮拜是可以雙休，小禮拜是休息半天，而這周正好是大禮拜。

大禮拜的周五是沒有晚自習的，最後一節課下課之前陳瑞西喊了高榆斐：“幫我個忙。”

高榆斐見他十分嚴肅的臉，眉色一凜：“怎麽了？”

“周六周日我要去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不能讓裴湛揚知道，所以我打算跟他講我們兩個被老師叫去競賽培訓了。”

不久之後高榆斐和陳瑞西的确有一場競賽要參加，只不過是在半個月以後，裴湛揚也知道，因此這個理由合情合理。陳瑞西把每個細節都跟高榆斐講清楚：“但如果是在老師家裏，他肯定要問我幾點結束，然後來接我。所以你得在趕在他之前來找我，我們一起去老師家門口等他。”

“來之前記得背書包，不要多嘴。他看見你也不會問你什麽的，到時候你靜悄悄地離開就行了。”

“來找你？”高榆斐越聽越沒底，“來哪裏找你？”

“明天我會給你發微信的。”

“你确定他不會問什麽？”

“不會。”陳瑞西确信道，“他從你身上只想知道我的事情，可是我在場，所以他肯定不會問你。”

所以說陳瑞西很聰明，假如他不是這種性格，稍微會用一點點手段，在兩人的戀愛當中裴湛揚就會完完全全處在下風。

“陳瑞西......”高榆斐聽得心驚，他壓低聲音驚恐地問，“你不會出軌了吧......”“你不會看上別的男生了吧？！”

陳瑞西哭笑不得地看他：“想什麽呢？還有誰能比裴湛揚更好？”

“那你是要去做什麽事？”

“不好說。”

“我現在就去告訴裴哥！”

“那你永遠都別想我教你數學了。”

高榆斐緊緊盯了他半晌，惶恐地說：“我覺得你好恐怖，我突然覺得裴哥好可憐！！”

陳瑞西抿嘴笑了一下，回道：“你不要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