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尊重，祝福

大概是在高二下個學期開始，裴湛揚逐漸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

一周一次理綜考試，兩周一次模拟考試貫穿了整個學期。每次考完之後俞紳都會挑一些成績變化特別明顯的學生，把他們叫到辦公室談話，而裴湛揚也漸漸變成了辦公室的常客。

——他的成績一直在進步，俞紳有時候會誇他的解題思路，有時候會批評他犯的一些低級錯誤。總體而言到底還是誇贊的多，俞紳經常會說他是一個聰明的學生。

然而裴湛揚心裏清楚，其實他一點都不聰明，他的所有分數都建立在陳瑞西的基礎之上。很多時候陳瑞西給他講題，同一個類型的題目要講三遍四遍自己才能聽懂。

陳瑞西一直都很有耐心，他好像也能感覺到裴湛揚的焦躁，一直安慰他說題目确實很難，自己當初也是刷了很多很多題才完全搞懂的。

如今陳瑞西的時間被分割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是自己的作業考試和成績，一部分是裴湛揚的作業考試和成績，他花在後者的精力明顯比前者多。可是大家的時間都是一樣的，假如你分出了一部分時間，那麽為了保持自己的排名，你必須要在別的地方把這些時間補回來。

所以陳瑞西已經很久很久沒睡過一個好覺了。這些裴湛揚都知道，他總希望自己能夠聰明一點，這樣他的西西就不需要這麽辛苦了。

壓力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潛移默化地産生了。

裴湛揚一點都不喜歡學習，從小他就是一個混世魔王，周圍的朋友也都是學渣。就像如今，即使上了高二，張元耀每天也樂呵呵地到處玩，作業寫不完就不寫，成績一直墊底也無所謂。他們的成長軌跡從出生起就已經被鋪墊好了——不是接手家族企業就是按照父母的安排去做他們想讓他們做的事情，因此考滿分和考零分并沒有多大差別。

裴家也是如此，裴孟睿和謝钰淑壓根就沒有對裴湛揚提過任何要求。而謝钰淑看兒子每天這麽辛苦，甚至還會說出“不要學習”的荒唐言論。

“這周大禮拜，有什麽計劃嗎？要不我們母子倆一起出門看個電影？再去喝個下午茶？”

“跟陳瑞西約好了去自習室。”

事到如今，謝钰淑已經不在乎裴湛揚跟陳瑞西的戀情了。她只希望陳瑞西能高擡貴手，不要再拉着他的寶貝兒子一起學習了。

談就談吧，談戀愛至少能讓裴湛揚開心。但是謝钰淑掰着指頭數，她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兒子輕松的表情了。

陳瑞西的過于優秀反襯出裴湛揚的糟糕，真正在乎成績排名以後裴湛揚才發現他與陳瑞西之間原來一直都是不可逾越的鴻溝。

潛藏在心底的自卑同這些壓力一起，在暗處沉默地窺視，等待着爆發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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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瑞西實在太了解自己了，裴湛揚在他面前根本隐藏不了任何想法。即便是保持沉默，他也能從你的沉默裏讀到很多內容。

戀愛确實會讓人改變，裴湛揚是，陳瑞西也是。裴湛揚因為陳瑞西變得沉默內斂，而陳瑞西因為裴湛揚變得開朗活潑。

陳瑞西把裴湛揚礙事的腦袋推開，從他腿上站了起來。他把對面那條椅子挪過來，打算坐在裴湛揚身側。

“該吃蛋糕了。”陳瑞西順便把推過去的蛋糕又推了回來，“不然今天都快要過去了。”

他拿起切蛋糕的刀，偏過頭問裴湛揚：“你是不是餓了？我給你多切一點？”

而坐在他身邊的那個男生眼睛跟随着他的動作，順勢在背後摟住了他的腰。夏季校服很薄，陳瑞西手一抖，蛋糕就切歪了。他小聲地驚呼，去躲那只作亂的手：“你別亂摸，癢。”

從體力上來說陳瑞西完全不是他的對手。裴湛揚一只手鉗住他，另一只手去拿餐桌上的燒烤。炭火和孜然的香味，夾雜着食材本身的味道，裴湛揚随手拿了一串面筋，三兩口就把它吃完了。

陳瑞西切下一塊很大的藍莓蛋糕，他側過身，舀了一勺遞到裴湛揚的嘴邊；裴湛揚吃下，非常非常甜，是陳瑞西喜歡的味道。

“怎麽樣？”

詢問裏帶着一絲忐忑的期待。

裴湛揚點點頭：“很好吃。”

陳瑞西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那就好。”

說着他就着同一個勺子也吃了一口，細膩可口的奶油在舌尖化開，陳瑞西突然驚喜地說道：“怎麽這麽好吃？！”

裴湛揚沒忍住，瞬間笑出了聲音。陳瑞西聽到他的笑聲，煞有介事地跟他講：“裴湛揚，你別笑。是真的很好吃，我之前做出來的都沒這個好吃。”

“嗯。”裴湛揚眼裏盛滿了笑意，“那你多吃點。”

“我的意思是讓你多吃一點啦！這是我做給你吃的。”他終于坐了下來，陳瑞西像是想到了什麽，忽然有些好奇，“裴湛揚，今天是你生日欸，可是我怎麽沒看到有人給你送生日禮物？”

裴湛揚指了指餐桌上的蛋糕：“不是在這裏嗎？”

顯然陳瑞西并不是這個意思：“除了我，我是說張元耀他們那些人。”

裴湛揚又拿了一串牛肉串，很随意地回答：“有送，不過我都沒收。”

“為什麽？”

“因為收了禮物就要請他們吃飯。”裴湛揚皺了下眉，似乎覺得吃飯很浪費時間，“有這個時間我不如多做幾道題。”

陳瑞西伸手去捏裴湛揚的臉，好笑地說：“裴湛揚，你現在腦子裏是不是只有學習？”

“差不多吧。”

“考不好天是會塌下來還是怎麽樣？”陳瑞西認真地說，“裴湛揚，我說真的，就算你考不上大學，我也養得起你。”

兩人繞了一圈又繞回了之前那個話題，裴湛揚看着他，陳瑞西用了點力，他被捏得很疼。

“我能考上大學的......”裴湛揚含糊地開口，對兩人的未來發表了美好的暢想，“......我都已經想好了，我們大學要搬出去一起住。我絕對不會讓你住學校宿舍的，你想都不要想。”

陳瑞西愣了一下，這回是真氣笑了。裴湛揚抓住他的手，放到臉邊蹭了兩下，接着拿了一串四季豆遞到陳瑞西的嘴邊，生硬地岔開話題：“好了不說這個了，快吃吧，再不吃就涼了。”

兩人在包廂裏磨蹭了好長時間才從燒烤店裏出來。裴湛揚提着吃剩的藍莓蛋糕，告訴陳瑞西他要帶回家給謝钰淑也嘗嘗。

“謝阿姨會喜歡吃嗎？”

裴湛揚說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你做的她一定喜歡。”

分別前裴湛揚到底還是問出了心中的困惑——“西西，其實我挺好奇的，你怎麽每次都能猜到我在想什麽？是我把這些內容寫在臉上了嗎？”

“裴湛揚，沒跟你在一起以前我就能猜到你在想什麽，更何況我們在一起以後。”陳瑞西與他揮手說再見，“所以不要想着瞞我，也不要騙我。”

謝钰淑确實在家裏等裴湛揚回家，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她也給兒子準備了生日禮物。

裴湛揚到家的時候謝钰淑正坐在自家的餐桌前，桌上擺放着一個草莓蛋糕，是她晚上下班的時候特意去買的。

“兒子！回來啦！”謝钰淑見到人，面色一喜，“來來來！快來吃蛋糕！”

她注意到裴湛揚手裏的蛋糕盒子，怔愣了幾秒：“你也買了？”

“不是。”裴湛揚把自己手裏的蛋糕放到她面前，然後打開了盒子，“你嘗嘗。”

謝钰淑瞧着盒子裏面目全非的蛋糕，有些嫌棄地發問：“什麽味道的？”

“藍莓。”裴湛揚繼續慫恿她，“你嘗嘗。”

于是謝钰淑便嘗了一口，她嘗了一口以後眼睛一亮，又連續嘗了好幾口。

“怎麽這麽好吃！”謝钰淑驚喜地稱贊，“裴湛揚！誰送你的蛋糕！快告訴我哪家蛋糕店！以後我也要去買！”

“好吃？”

“好吃！”謝钰淑連連點頭，還強調了一遍，“真的好吃！”

“不是買的，是自己做的。”

謝钰淑反應了片刻：“誰做的？”

“陳瑞西。”

“咳咳咳......咳！咳！咳！——”裴湛揚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從謝钰淑面前走過，淡聲開口：“我去洗漱了。”

“裴湛揚！”

“哦對了，你覺得蛋糕好吃就多吃一點。”裴湛揚進房門前還多說了一句，“陳瑞西好像挺期待你的評價。”

謝钰淑捂着嘴巴，好歹是喘勻了氣。她确信裴湛揚絕對是故意的，他故意挖了個坑等自己跳呢！

她坐在餐桌前，冷靜下來以後越想越氣，那種想拆散他們倆的念頭重新死灰複燃。

不過這次她學聰明了，她掏出手機先上網搜索了一些話題——“如何讓同性戀分手？”“我的兒子是同性戀怎麽辦？”“兒子很愛他的男朋友，他還有救嗎？”

謝钰淑按照這些鏈接最後點進了一個心理咨詢師的聊天界面。她瞥了眼時間，暗想着晚上十點多了，這個心理咨詢師竟然還在上班，真是太敬業了。

【系統提示：您好，請問有什麽想要咨詢的嗎？前十分鐘以內咨詢免費哦。】

【你好，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咨詢。】

【您說。】

【就是我兒子，他是同性戀，一年前找了一個男朋友。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男朋友給他做了一個生日蛋糕，他還帶回家來給我吃了！】

【您好，請問是有什麽問題嗎？】

【就是！我想讓他們分手！】

【其實同性戀是一個非常正常的現象，這也是人類多元化發展的一種具體表現。】

【你能不能幫我支幾個招，我想讓他們分手！】

【那您能不能跟我描述一下，您兒子跟他男朋友進行到哪一步了？】

【我也不知道他們進行到哪一步了！應該是很恩愛很纏綿的那一步吧！】

【他的男朋友曾經做過傷害您兒子的事情嗎？】

【沒有。】

【他的男朋友讓您兒子不幸福了嗎？】

【也沒有吧......】

【他的男朋友讓您兒子丢臉了嗎？或者周圍的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們了嗎？】

【暫時......也沒有吧？】

【那您為什麽想要他們分手呢？】

【所以醫生......你的建議是？】

【尊重，祝福。】

【系統提示：您好，十分鐘的時間已到，如若還需咨詢請先付費哦。】

謝钰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