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快了

伴随着盛夏的暑熱，漫長的暑假在學校高強度的學習任務裏過去了。

陳瑞西與高榆斐的競賽成績在不久前有了結果。陳瑞西參加的是數學競賽，高榆斐參加的是物理競賽，兩人也特別争氣，雙雙拿了一等獎回來。

高三開學的那天校方舉辦了一場高三座談會，整個高三的學生都聚集在了大會議廳。高榆斐、陳瑞西，還有幾個品學兼優的學生被要求上臺，和同學們分享學習考試的經驗。

于是高榆斐和陳瑞西便湊在一起讨論演講稿，由于前者經常考年級第一，所以他有過幾次演講的經驗。可陳瑞西又沒有，他手裏的演講稿已經被改過好多次了，但是改來改去都沒有改出一個滿意的結果。

高榆斐不知道他在不滿意什麽，在他看來陳瑞西的演講稿寫得又謙虛又有逼格，比自己每次上臺吹牛逼的厲害多了。陳瑞西不自覺的跟他內卷，高榆斐被他卷得心煩意亂，連帶着自己的演講稿也被迫改了三四次。

座談會被安排在了下午三四兩節課，上午兩人還在修修改改。高榆斐聽陳瑞西一邊輕聲念演講稿一邊問他：“欸你說，我把這裏改成‘學習數學的訣竅不外乎是做題和整理錯題’會不會更好？”

高榆斐把陳瑞西的演講稿搶了過來，惡聲惡氣地講：“你會被我打死。”

有些學習好的人可能真的不會有這種認知——比如陳瑞西，在別人眼裏很難學的數學在他眼裏就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連高榆斐都要想方設法要用別的學科的成績去彌補數學上的劣勢，陳瑞西卻每次都能輕輕松松地考接近滿分的成績。

陳瑞西以為高榆斐是認真的，還真聽取了他的意見繼續琢磨：“那我再想想吧。我總覺得我這裏寫得好敷衍，我怕他們覺得我是在裝逼。”

“你擔心這個幹嗎？”高榆斐覺得他的腦回路蠻奇怪的，“老師讓我們分享學習經驗，你又沒有騙他們，你自己本來就是這麽學的，別人覺得你在裝逼那也沒辦法了。”

“這樣吧，既然你那麽糾結，我給你一個建議。”高榆斐瞧了一眼周圍，發現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于是靠過來小聲說道，“裴哥的數學不是一直都是你在教嗎？不如你去問問他有什麽感受？”

陳瑞西看着高榆斐，考慮了一會兒，覺得這個提議很不錯。

因此陳瑞西趁着中午放學，邀請裴湛揚一起去吃好吃的。裴湛揚一看他這架勢大概就猜到陳瑞西有什麽事要讓他幫忙，于是欣然前往。

天太熱，兩人轉了一圈決定去吃涼皮。賣涼皮的店離學校還挺遠，等走到的時候陳瑞西已經熱懵了。

店裏開着空調，雖然不算涼快但總比外頭的大太陽好。裴湛揚點了兩份涼皮，還有兩碗冰冰涼涼的綠豆湯。

綠豆湯是先上來的，陳瑞西猛喝了一大口，好歹是緩了過來。他的臉被曬得通紅，看起來狼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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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湛揚也熱，他把半長的額頭都撩了上去，皺着眉喝了口綠豆湯，然後跟被燙到似地開口：“怎麽這麽甜？”

陳瑞西抽了紙巾擦汗，聽裴湛揚這麽說又去喝了一口：“有嗎？我怎麽沒感覺到甜？”

這麽熱的天，這個時間點店裏幾乎沒有客人。老板在後廚忙活，不多時兩碗賣相極佳的涼皮便被端上了桌。

陳瑞西拿了兩雙筷子，一雙遞給裴湛揚。與此同時，一個人影也從店外沖了進來。

“老板——給我來碗涼皮！”

老板從後廚探出腦袋，問：“有忌口沒？”

“沒有！給我多加點香菜和黃瓜絲！”

裴湛揚的位置是背對着店門的，因此他并沒有看到來人的長相。而陳瑞西只是粗粗瞥了那個陌生人一眼，也低下頭開始吃涼皮。

兩人都不是對別人感興趣的人，但是他們對別人沒興趣不代表別人對他們不感興趣。來人看起來與他們差不多的年紀，剪了一個很短的平頭，穿着一件很個性的條紋T恤，每格條紋都是一樣的顏色，T恤胸口處又畫了一朵紮眼的大紅花作為塗鴉；褲子是綠色的五分短褲，鞋左右腳也是不一樣的顏色——左腳是紫色，右腳是藍色。他好像把顏料盤穿在了自己身上，陳瑞西乍一看到他會想到秦若恒，可是他的穿着風格似乎比秦若恒還要誇張。陳瑞西無法描述這種感覺，不知道該說他是極致的潮還是極致的土。

店裏除了他就只有陳瑞西他們這一桌在吃飯，這個男生走到他們隔壁那一桌，坐下之前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忽然吃驚地喊：“裴湛揚？！”

這一聲喊倒是把裴湛揚和陳瑞西都喊得愣了一下。陳瑞西随着裴湛揚一起擡頭，後者見到面前的人，疑惑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出來吃飯啊！”

其實這個男生的五官非常耐看，只不過別人在看他的時候很容易被他的打扮所吸引，從而忽略了他的外貌。陳瑞西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樣的，反正他剛才看完他，腦子裏只剩一片花花綠綠的顏色。

聽到他的解釋裴湛揚颔首，也沒有去好奇這裏離他家至少有一個小時的車程，為什麽他要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吃飯。

“這人是誰啊？”男生指了一下陳瑞西，詫異地問，“你男朋友？”

陳瑞西被嗆了一下，捂着嘴咳嗽起來：“咳咳咳......”“鄭岚今。”裴湛揚叫了他一聲，神情突然變得很差勁，“不會說話就閉嘴。”

原來他就是裴湛揚一衆朋友當中那個始終沒有露過面的鄭岚今。

裴湛揚示意陳瑞西喝口綠豆湯，結果陳瑞西剛喝進嘴就聽見鄭岚今笑嘻嘻地繼續說道：“幹嗎？你隐藏了那麽久的秘密現在被我揭破，惱羞成怒了？”

“咳——咳——咳——”陳瑞西漲紅了臉，咳得快要喘不上氣了。

鄭岚今覺得陳瑞西的反應也蠻有意思的。他體貼地去拍陳瑞西的背，幫他順氣，還喊老板拿一杯水來。

“欸！我開玩笑的啦！”鄭岚今笑着說道，“你不要那麽害怕！放心，我以我的人格做擔保，裴湛揚肯定是标準的鋼鐵直男，他絕對不會對你有意思的。”

陳瑞西終于止住了咳嗽，他用手背抹掉鼻尖滲出來的汗，尴尬地笑了一聲。

老板端着水和一碗涼皮走到了他們眼前，他以為鄭岚今是跟他們一起吃飯的，所以把那碗涼皮放在了他們那張餐桌的正中間。鄭岚今也不覺得有問題，自己搬了條凳子坐了下來，剛才這麽一打岔，導致他現在都還不知道陳瑞西的名字。

似乎裴湛揚的每一個朋友都會對陳瑞西産生濃厚的興趣，鄭岚今也是。他笑眯眯詢問：“你叫什麽名字呀？”

裴湛揚覺得鄭岚今的語氣又肉麻又惡心，陳瑞西夾了一筷子涼皮，輕聲回答他：“陳瑞西。”

“原來你就是陳瑞西啊！”鄭岚今驚喜地開口，“我還以為是誰呢！”

陳瑞西點頭：“我是。”

“好幾次聽張元耀說起過你。”鄭岚今的腔調跟見到什麽大明星似的，“今天終于見到真人了！”

裴湛揚嫌他話多，讓陳瑞西吃快點；陳瑞西應了聲，也不再去搭鄭岚今的話。

鄭岚今見自己被無視，話題一轉便朝向了裴湛揚：“裴湛揚，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我不想聽。”

“我突然想起來你好像從來沒找過女朋友，可是像陶嫣嫣這樣的大美女——你都不喜歡......”裴湛揚睨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打斷他：“你還沒被你爸打死？”

“還沒呢！”鄭岚今以為裴湛揚是真關心他，真誠地回答，“我這不是逃出來了嗎？”

“哎呀——你別打斷我！我還沒說完呢！”

“沒人讓你說。”

鄭岚今恍若未聞，接着剛才的話題：“本來我是不相信的，但是剛才忽然那麽一提，我現在開始懷疑了。”

裴湛揚用腳趾都能猜到他想說什麽。

果不其然，鄭岚今說出了自己的推斷：“裴湛揚，你不會真是同性戀吧？”

裴湛揚也是非常真誠反問他：“鄭岚今，你怎麽就沒被你爸打死呢？”

“你怎麽還咒兄弟啊？”鄭岚今夾了一筷子黃瓜絲，放進嘴裏嚼巴嚼巴咽了下去。他有很長時間沒見過裴湛揚了，今天見到，第一想法是驚喜，而現在回過味來，他好像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裴湛揚。”他皺了下眉，而後舒展開，“我怎麽覺得你好像變了。”

裴湛揚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個白癡。

“我說真的……”鄭岚今貼過來，神秘兮兮地說，“以前我說十句你都不會理我一句，今天你看——你都跟我說了好多話了！”

鄭岚今思來想去都只能想到一個原因：“裴湛揚，你最近是不是碰到了什麽喜事？”

“是不是談戀愛了？”

“大家都說戀愛會改變一個人！你看你現在變化好大！”

“你肯定是談戀愛了！”

陳瑞西悶頭吃涼皮，頭都快埋到碗裏了。

鄭岚今是屬于那種直腸子的人，也比較單純，一般他認定的事別人很難再改變他的想法。就好比現在，假如張元耀那一群人也在場，他們肯定會覺得鄭岚今是在說瘋話，但鄭岚今覺得是，那就是了。

就因為他這樣的性格，他才會不聽勸，始終不放棄那個有男朋友的女生，才會被他爸天天追着揍。

他見裴湛揚面無表情地望着他，好奇得不得了：“真談了？！談了多久了！談到哪一步了！抱過沒？親過沒？睡過沒？”

如果不回答，鄭岚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因此裴湛揚吝啬地吐出兩個字：“快了。”

然而鄭岚今沒聽懂：“快了？哪個快了！快談了？！”

鄭岚今被牽着鼻子走，所以此刻沒發現一個細節，可裴湛揚注意到了。那個在話題之外的男生一直低着頭，不停地拿筷子戳同一根涼皮，耳朵都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