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素微趕到明神山的時候,衛含真已經将那一氣明神水采攝完畢。只不過她以自身為煉爐,需要早些将一氣明神水服下煉化,正巧素微到來護法。半個時辰後,衛含真行功完畢,她內視自身元嬰,仍舊為護道法器所護,上方纏繞着兩道異氣。等到所有外藥采攝煉化之後,其便能護持元嬰,使之重振,而不再為護道法器所封鎮了。
“師尊,妖皇不曾露面,不過已經轉告妖皇的親侍,那況魚肥也交到了他們的手中。”素微禀告道。
衛含真點了點頭,她眉頭緊擰,将那魔宗修士身上搜出來的書信遞給了素微,沉聲道:“看來我們還是要轉回妖庭一趟。”按照她的計劃,妖庭之事自有妖庭自己解決,她将訊息轉告後,便前往彌兵島采第三味藥石鐘乳。
如果僅僅是龍三子那這事情算妖庭的內鬥,但是魔宗涉入其中就不好說了。這事情同樣是關乎玄門修士自身的運道。
素微快速地浏覽了信箋,神情也凝重了起來。“還是該知會妖庭,早做防備才是。”頓了頓,她又道,“師尊要與我宗弟子一道麽?”
衛含真挑眉望了素微一眼,沒有說話。
素微心中一凜,她避開了衛含真的視線,低聲道:“小師妹也在使者團中。她先前還詢問您的下落。”
衛含真端着一副冷淡的模樣,心中卻浮起了疑窦。玉言怎麽也跟着來到妖庭了?難不成是重要劇情點?她的身上有異樣?衛含真很快地将心思壓下去,開口應道:“莫管她。”
素微嗯了一聲不再多言。在經過那件“下藥”的事情後,她對玉言的心思不再是渾噩不知,怕是師尊心中也清楚惱恨,所以才會對小師妹如此冷淡無情。不過師尊是因為“下藥”這一龌龊的行為,還是因為徒弟對恩師生出亵渎之念呢?
妖皇的千歲壽誕于妖庭而言不是小事,就算底下暗潮湧動,平面上仍舊是一派繁華氣象。奇珍異寶羅列,笙歌不斷,煞是熱鬧。清聲不知道衛含真幾時出現,但是也學乖了,早便撤下了那靡靡之音,将心思放在了修持上。
就算清聲只是做做樣子,衛含真在回到揚波軒見到這點也是滿意的。
“清聲,将這封書信交到妖皇親侍的手中。”屏退了妖庭侍奉之人,衛含真低語道。
清聲也猜到這事情與先前那道人一般,幹系着妖庭的鬥争,她不敢輕忽,忙恭敬地應了一聲“是”,便退了下去。屋中很快便只剩下了衛含真和垂眸不語的素微。
半晌後,衛含真轉向了素微,沉聲道:“你有沒有覺得有些奇怪?”
素微一怔,不确定道:“小師妹?”這話一出,她的心神便一個恍惚。繼而則是一種篤定,“小師妹怎麽沒出現?”以小師妹對師尊的關切程度,只要有機會,她便要黏在師尊身邊。前不久還在詢問師尊的下落呢,等到師尊真正出現了,她又避而不見?真的是奇怪。
衛含真慎重地點了點頭。
素微眸光一閃,輕聲道:“弟子這就去找小師妹過來。”
“等——”還有一個“等”字未出口,衛含真便煩躁地擺了擺手,道,“算了,你去找吧。”
素微擡眸凝視着衛含真,這段時間師尊一直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可現在臉上的煩躁幾乎不加以掩飾,顯然是心亂了。是因為小師妹麽?早知道師尊待小師妹是不同的,也早便習慣了此事,可現在想起,卻有幾分吃味,明明小師妹都做出了那等事情。
衛含真不知道素微在想什麽,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大弟子的打量。眼皮子跳動,一股子不安在心間浮蕩,總覺得玉言這會兒要惹出什麽事情來!
妖庭地域廣大,來客衆多,誰知道會不會碰到生死大敵,惹出什麽事情來?故而使者們甚少走動,大多是在下榻之地附近與熟人往來。長觀宗弟子同樣如此。然而素微找遍各處都未見玉言下落,直到臨近開宴,玉言才回到了揚波軒中。
衛含真的面色鐵青,清聲的神情同樣是不太好看。作為長觀宗的正使,使者團中的人不管修為如何,都要聽從她的命令和安排。因察覺到危機的存在,她已經勒令長觀宗弟子不得出揚波軒範圍,哪想到就是她的親親小師妹,從揚波軒中跑出去了。
此刻玉言乖巧地跪在了地上,時不時挪動膝蓋,并擡眸觑衛含真一眼。
她認錯認得極為爽快,剩下的便是對衛含真和師姐撒嬌賣萌。這樣的招式曾經百試不爽,只是這回仍舊未起作用。玉言見狀也沒有多大的遺憾。可自那件事情後,卻難以讓師尊心軟了。
“去哪兒了?”衛含真淡漠地望着玉言,冷冷地開口。
玉言擡眸凝視着衛含真,軟聲道:“弟子首次來妖庭,一時被海上風光迷了眼,迷失了道路。”頓了頓,她又道,“師尊,徒兒知錯了,以後侍奉在您的身側,再也不亂跑了。”
衛含真冷笑了一聲,到處都是引路的魚美人,這所謂的“迷路”之說過于荒唐和敷衍。正打算斥責幾句,忽然聽見了妖庭丹宮方向傳來了悠悠的鐘磬聲,此是開宴之兆。一道道虹光如橋飛來,各宗的使者都理了理衣襟,踏上飛橋,被引渡到丹宮之中。
衛含真冷冷地望了玉言一眼,示意清聲先走,跟在了長觀宗使者團之後,前往丹宮。
丹宮乃妖庭的正殿,無數的丹魚在半空中團聚,赤光照如火,似是烈焰洪流,望之不見盡頭。各處來的使者都置身于這漫天的火紅色之中,肅容望向了首座的紅衣妖皇。
自這位坐上妖皇寶座,甚少出現在諸人的跟前。當初微不足道的六娘子無人了解,如今的明空妖皇更是無人了解。大多數人懷着來慶賀示好的心思,紛紛敬酒,而少數人則是心思詭谲,暗藏鬼胎。
魚美人的歌聲婉轉,随之律動的是無數的像是彩帶飄動一般的丹魚。酒過三巡之後,魔宗的使者卻是率先發難。
衛含真眼皮子一跳,放下了酒爵,順着那磨耳的聲音望去——此回魔宗的使臣名賀方,同樣是魔宗十秀之一,修為已經到了金丹三重境,假以時日,便能夠邁入元嬰。他的容貌清隽,與那被斬的魔宗子弟有七成相似,那魔修果真不是虛言。
“我魔宗使者不明不白死在了妖庭,此事還需妖庭給個交代。”
賀方的聲音響起,衛含真的視線仍舊是漫不經心地打轉。她忽地瞥到了左手側的素微——連凡間的酒都耐不住的她此刻面頰微紅,正舉着酒爵小酌。她的眸中浮動着豔色,如那奪目的流火丹魚。衛含真眉頭一挑,伸出籠在袖中的左手,啪一下打在了素微的手背上。
酒爵晃動,美酒蕩漾。
素微迷茫地轉向了衛含真,意識到她視線正凝在酒爵上,思忖了一會兒,便将酒爵往前一遞,抿唇道:“師尊請——”
衛含真擰眉冷笑,這家夥是醉糊塗了?竟然将她飲過的酒遞給自己?衛含真正打算拒絕,忽然感知到灼熱的視線落于自己的身上,顯然是來自玉言。衛含真心思微沉,念頭一轉,她也沒有去接酒爵,而是就着素微的手淺嘗一口。
素微被她的行徑吓了一跳,手一松,剩餘的美酒便傾在了衣裳,留下了斑駁的酒痕。待那靈光一轉,酒痕消退,但是殘餘的酒香卻萦繞不散。素微縮回了手,正襟危坐,只是面頰嫩紅,如海棠臨水。
長觀宗弟子注意力皆被這陡然的變化給吸引,只有玉言始終凝視着衛含真,她的眸子幽邃起來,宛如沉沉的黑洞,要吞噬一切。
“非我對妖皇不敬,只是我魔宗弟子,不能死得這麽不明不白的。”
賀方的語調抑揚頓挫,看樣子非要妖庭給出個交代。宴席上的賓客心中都在嘀咕,死得不明不白的魔宗修士可不在少數,怎麽平日裏不追究?這會兒當着妖皇的面發難?有些警覺的已經嗅到了危險的味道,手中按着法器,已然是蓄勢待發。
妖皇的唇角始終萦繞着嫣然的笑意,好似不在意魔宗的态度。等到賀方的話語驟然停了下來,她才漫不經心道:“我妖庭餘孽未除,興許就是死于那些人之手呢?諸位說是吧?”
妖庭餘孽一出,不少人都變了臉色。何謂妖庭餘孽?十五年前與之争位的俱是“妖孽”!
賀方一愣,片刻後沉着臉道:“此言當真?”
“本座騙你這個小輩作甚?”妖皇笑了笑,朝着珊瑚心使了個眼神。珊瑚心立馬往前一步,袖子一抖,便見一個形貌凄慘的老道人從中滾出。珊瑚心的視線先是掃過賓客,最後落在妖庭各長老的席位方向——
“十五年前龍三子明寂犯上作亂,被陛下鎮壓。沒想到他不思悔改,反而變本加厲,欲在此時生事!此妖便是罪狀。至于魔宗的弟子……”珊瑚心望了賀方一眼,輕飄飄地應道,“就是這老道殺的,他已經承認了。若是不信,你們可自己詢問。”
賀方不認識況魚肥,但是聽了這番話便明白這老道是明寂的人,既然如此,魔宗弟子不可能死于其手中!妖皇抓到了明寂的人,那她得知了多少事情?心思轉動,賀方袖中飚出了一柄飛刀,一下子便将那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況魚肥首級斬下。他退回了席位,朝着妖皇拱了拱手,正色道:“此人已斬,這事賀某回到魔息之海,便有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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