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姑姑出現

但他沒敢掙紮，一動不動地在他懷裏，随着他來到一處破舊的神廟門前。

仔細打量，這裏是一處格外古老的的殿堂，破碎的臺階嵌滿苔藓，還有各種綠色植物纏繞其上，空氣中傳來那種類似于舊書的味道，腐朽而潮濕。

随着蒼術的到來，無數小動物驚吓而散，最後一只青蛙跳到水裏，引起了胡博的注意。

原來這裏還有一個井口般大的小湖。湖水發出淡淡瑩綠色的熒光，照亮了腳下的地。水裏的魚纖細得好似紙片，游動的時候發出陣陣類似鳥獸鳴叫的聲音。

而且那裏面的水是美得極富有層次感的，像是用一個巨大功率的探照燈從洞底向上照射一樣，各種瑩綠、水綠和湖藍蕩漾着水波向四周撞擊，細小的波流逐着雪白的水花，不斷地拍向岸邊的濕地。

“待在這兒。”蒼術回頭吩咐，留下這句話便猛地一下紮入湖中，一扭腰就不見了身影。

“……”胡博觀察着四周的環境，內心的低潮一陣比一陣洶湧。

這不是傻子……這絕對不是傻子……傻子不會是這個樣子……他孤獨而無助地想着，英氣的眉宇高高皺起。

如果是傻子，現在該是纏着自己，像只大型犬一樣等着自己撫摸吧？

現在的他有些不知所措，他該拿什麽态度來對這個人？用之前的嗎？那種類似主從關系嗎？

這一切他都無法肯定……但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他竟然不敢離開這裏……他發現，除了傻子，他竟然沒有依靠……

“嘩啦……”湖面終于再次傳來響動，一股莫名的幽香傳了出來。

轉眼一看，蒼術已經出來了，灰發濕漉漉地落在額際，而他的懷裏，正抱着一個瑩透地仿若無骨的女人！

女人雪白的頭發像揚起的雪花一樣璀璨和漂亮，讓人移不開目光。如果她現在睜開眼睛，定會如潔白的雲端一樣，投射一片花開的聲音。

她是那麽地精致，不知材料的雪白紗裙輕輕晃動，将她襯托地仿佛是一塊精心雕琢的冰，仿佛只要用點力，她便化了……

溫柔地，拉住女人的手，蒼術将它湊到臉頰上輕輕摩挲，然後輕輕笑了。

胡博有些孤零零地看着，頓覺自己是個局外人。

沒有辦法的失落。

正在這個時候，女人緩緩睜開了她蝶翼一般的眸子，撲閃了幾下，發現是蒼術之後，開心地勾住了他的脖頸，空氣中隐約傳來銀鈴一般的笑聲。

“終于來了……等你好久了……”

“走吧。”蒼術對胡博道，抱着女人轉身離開，連一絲目光也沒在他身上停留。

女人這個時候也才發現了胡博，媚眼一勾，摟住蒼術脖頸的手臂緊了又緊。

“他是誰？”

她是誰？

兩人幾乎同時發問，但是胡博沒有說出口。

“一個朋友。”

“呵呵，”女人笑得花枝亂顫，捏住蒼術的筆挺的鼻梁，嘲諷道，“你竟然會有朋友，不會是你的母獸吧？”

然而那個高大的男人再也沒有回答，只是回頭朝自己的宮殿走去。

母獸……這兩個字卻針尖一樣紮入了胡博心裏，不見血，卻極疼。還有他倆的暧昧，胡博知道自己不在意，也明明沒有在意，卻覺得很紮眼。

跟在他們身後，好幾次覺得可以轉身離開，卻因為某些原因而跟了下來……他開始有些恨自己的懦弱……

“給他一個房間。”留下吩咐後蒼術就頭也不回地抱着女人離開了。

他這個樣子……胡博澀澀地眨了兩下眼，竟連一句話也都問不出口了。本來想說的一些話也吞進了肚子裏，佯作什麽都不在乎。

傻子身上也許發生了什麽……但他現在，恐怕沒有資格、也沒有機會知道了。

心中暗暗嘆口氣，跟着侍衛，他朝蒼術為他安排的房間走去。

如果有資格、有機會，他現在自己也不想知道了……

看着胡博逐漸消失的背影，蒼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檐廊盡頭，眼底是不可打破的平靜。

他只能說，他記得這個男人，僅僅是記得而已，而心，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将他帶回來，也僅僅是因為記憶……屬于那段混亂時光的記憶。至少在他看來，本性薄情的他，能做到這樣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怎麽？”身後傳來女人的笑聲，“你喜歡他？”

搖搖頭，蒼術對她輕輕一笑，“姑姑先去休息吧。”

“我倒是沒事，只是你，真的沒關系嗎？”姑姑把細嫩的小手放到他胸口的位置，那裏，再也沒有了心跳的聲音。

“沒關系。”蒼術微笑，輕輕擡起姑姑的手臂，将她攙着進了房間。

“可沒了心髒總是會影響你的靈力的，”姑姑柳眉輕挑，“本來你是靠着靈力才維持着頭發的顏色，現在，”執起一縷灰發放到掌心，姑姑臉色不悅道，“已經又恢複了原樣。你是夜魔的王，也是五族之王，現在應該被人發現了吧。”

姑姑指的被人發現是指蒼術的血統，他是夜魔和人類的混血，所以頭發才是異于其他族人的灰色，之前靠着自身強大的靈力才得以掩蓋這一缺陷，現在靈體受損，頭發也恢複了本樣。

“姑姑不要擔心這個，我自是有數。”蒼術暗嘆口氣，将她扶到了床上，“姑姑好好歇息，我去四下看看。”

看了他半響，姑姑忽然道，“是去看那個男人的吧？”

蒼術猶豫了一會兒，垂眸道，“不是。”

“你最好離他遠點。別以為我猜不到，你這傷，定是為他而受的。”姑姑犀利地鎖住他的視線，“因為，你從來沒有帶過別人回寝宮！”

這意味着，這個男人在蒼術心目中的地位非比尋常。

“……”蒼術沉默了很久，替姑姑梳完頭發才緩緩道，“我有數。”

有數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有數！

姑姑知道她這個侄兒開始敷衍，當下也沒追問，只是回眸道，“我不希望你的孩子步你的後塵。”

胡博覺得肚子有些餓，可喊了半天也沒有人來睬他，這個有些抑郁的男人便站起來朝門外走去。

途中，他遇到了從姑姑房間退出來的蒼術。

愣了數秒，他裝出一副很愉快的樣子，跟對方打着手勢道，“這裏有啥吃的嗎！”

沒想到蒼術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愣愣地看着他扭頭離去，胡博心突然一沉，追了上去，“那傻……蒼術，你給我找些吃的吧！”

“要吃的找侍衛。”雙眼沒有任何情緒。“你來找我就是為了找吃的嗎？”

靠！

你丫的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呸！

胡博怒了，轉身走了。

其實實際上……他在焦躁，為男人異常冷漠的态度……他趕緊走也是為了不想在對方面前過度暴露自己的情緒！

因為他發現，自己會為他這樣的态度而心亂！

回到房間，看着這巨大空冷的空間，胡博內心下了一個巨大的決定——他要離開這裏，離開傻子，不，現在該叫他蒼術吧。

當天晚上，他收拾了點仆人替他準備的衣袍，帶着包袱就跨出了房門。

要狗，到處都有！

路上的侍衛倒是并沒有阻攔，只不過是剛踏出寝宮大門，一雙長戟就戳到了自己下巴跟前，看守的侍衛面無表情道，“沒有王的吩咐，誰都不可以出去！”

靠！

“老子是自由的，憑什麽不能出去！”

“沒有王的吩咐，誰都不可以出去！”

“我就不信了我！”胡博包袱一扔，紮猛子一樣紮到長戟中間，使勁往外拱，“憑什麽不讓我出去！憑什麽！”

“沒有王的吩咐，誰都不可以出去！”一個高大的侍衛再一次機械地重複同一句話，然後一把揪住他的後領，丢垃圾一樣将他丢了出去。

直接摔到屁股的男人怒不可竭，他一邊呼痛一邊向前沖，雙腿抖得不成樣子。直到再一次被丢出的時候，耳邊還是回蕩着那句沒有任何溫度的話，“沒有王的吩咐，誰都不可以出去！”

“媽的！”

胡博愈發心涼。

“我要出去！”

“誰準許的？”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冰冷鼻息，胡博一回頭就對上蒼術那雙俊冷無情的眸子。那一瞬間，他感到了恐慌，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成了拳頭。

蒼術一把提起他的後領，看着他散落一地的包袱和摔得一身的灰塵，灰眸裏不自覺籠上一層嘲諷，“沒有我的允許，沒有人能離開。”

“你他媽以為你是誰！我是自由的！你憑什麽不讓我走！”

“就憑你是我的母獸！”

蒼術這句話說得很順，很淡，仿佛是在随便地宣判胡博的命運。雖然看到了對方眼裏一瞬間的憤怒和受傷，但他依舊可以面無表情地繼續說下去，“作為母獸，難道連這點自覺都沒有嗎？”

母獸……

好一個母獸！

如果這句話是為了傷害自己，那麽，他做到了！

勾起一抹苦笑，胡博開始大力掰開揪住他後領的大手，一字一句道，“你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什麽？”蒼術冷不防地将他丢到地上，眉目間都是鄙夷，“難道你是失望我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對你惟命是從？！還是失望我不再對你百依百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