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枯井

段默是聽着山洞裏“滴答滴答”的水滴聲醒來的。他微微睜開眼睛後,眼見洞口的方向站着一個人,那人背着身子,又逆着洞口的日光,隐隐約約的讓他看不清楚。

這時,那人仿佛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立刻轉過身來,對上他突然裝滿疑惑的眼睛,臉上帶了釋懷的笑,忙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待來到他身邊跪坐後,更是急切的關心道:“哥,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段默被沈念的一聲“哥”叫的一臉的懵:“你喚我什麽?”

沈念的心猛地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用了不正當的稱呼,急忙糾正道:“師兄,是師兄。”

他低了低頭,臉上猝然閃過一道晦暗不明的情緒,擔心段默懷疑什麽,便又立刻轉移話題道:“你運作一□□內的靈力,看有沒有不适的感覺。”

段默聽出了沈念話裏的不自然,但也沒有過多的思忖,而是按照他的意思慢慢催動起身體中的氣力,當他察覺到體內的毒已經完全被祛除的時候,多少詫異片刻,轉頭問旁邊的沈念:“三殿主他們呢?還有……你怎麽離開靈雲城來這裏了?”

沈念閃躲着段默直視向他的目光,想了一會兒,才底氣不足的回應道:“是我向師尊請示,要下山歷練的,”他又把頭低了下去,背在身後的手不停地絞着,“我下山後聽說福安村這裏有妖魔作祟,便過來看看,沒想到剛好撞見你們與妖怪厮殺,當時我躲了起來,看到你受傷暈了過去,再之後,來了許多咬人的屍體,混亂中,三殿主、洛師兄還有那妖怪不知道去了哪裏,我就把你帶來了這裏。”

段默被狐妖按摔在地後,就暈了過去,期間發生的事情都不知道,所以沈念說的是真是假,他一時不好判斷,不過有一點他倒是聽出了沈念在撒謊。沈念的師尊長然對于入門不足一年的弟子,是絕對不會讓其下山歷練的,一方面是為了弟子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他自己的臉面,畢竟修為不足一年的弟子,連最低級的妖魔都抵擋不過。可是沈念又是怎樣離開靈雲城的?他若是瞞着衆人逃出來的,那又是如何穿過靈雲城的結界的?

他困惑片刻,發覺沈念仍是背着手的樣子在思索着什麽,便想了想,有意說道:“我以前有個義弟,他背書的時候喜歡背着手,沉思的時候也喜歡背着手,而他撒謊的時候,更是喜歡背着手。”

其實段默只是想說沈念撒謊了,可是沒想到,沈念的反應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烈,直接滿臉惶恐的樣子往後一跌,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後,竟又渾身顫抖起來。

段默見他吓得不成樣子,便只好語氣放平緩一些問道:“那我身上的毒,是如何解的?”

沈念眨着眼睛,目光還有些錯亂,忙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重新端坐起來說道:“我出來的時候,以防萬一,從宋顏師叔那裏拿了些解毒的藥。”

他又想把手背到身後,還好及時反應過來,才沒有讓段默看出他在撒謊。

段默聽到沈念那裏有解毒的藥後,記起他咬了洛小天,洛小天也中了毒,便急忙說道:“你既然有解藥,那我們趕快去找三殿主他們吧,小天中了毒,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沈念注意到段默提到洛小天時眼裏盡是寵溺和擔憂,竟忽的變了臉色,帶了一絲酸楚而又羨慕的意味,許久,才開口說道:“你的毒剛剛去除,還得需要多休息,再說外面那樣不安全,三殿主他們肯定先藏起來了,”他頓了一下,“要不我先去福安村找找他們,有消息我就回來告訴你。”

段默皺了皺眉,他現在确實還有些虛弱,需要重新調理一下氣息,便只好答應下來,點了點頭。

此時,洛小天和顧言君還在四處找尋着段默的下落,可是他們找遍了整個福安村,也沒有尋到一絲蹤跡。

洛小天有些累了,便在一口枯井邊坐了下來。眼前有一些腐屍晃來晃去的,晃得洛小天心裏更加煩躁不安。

他向顧言君說道:“按理說,昨天晚上下了雨,路不好走,而且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撞到這些腐屍,沈念要武功沒武功,要仙法沒仙法,他帶着段默師兄能去哪啊?”

顧言君倚靠在井邊的一棵大樹上,垂着眼眸暗自想了一會兒。他知道沈念是融合靈根,世間的任何氣力都能被他吸收,靈雲城的結界奈何不了他,他這次離開靈雲城,應該就是偷偷跑出來的,而周圍這些由魔煞控制的腐屍更加不能把他怎麽樣,若真的遇見,估計這些腐屍還得躲他遠一點。

而且,這一路上,沈念應該一直跟着他們,不然的話,他不會這麽輕易就知道段默在哪裏。

不過,至于沈念為什麽要帶走段默,他就猜不出來了,但是有一點,融合靈根的人除了六界至毒葬魂鳶,世間的其他劇毒都不足以傷到他,所以,若是沈念帶走段默不是出于惡意的話,那沈念就可以把段默身體中的毒素轉移到自己體內,由此段默所中的毒就可以解了。

洛小天見顧言君自顧自地思索着什麽,沒有理會他,便只能獨自一人生悶氣,覺得沈念平時一聲不吭的,帶走段默仍是一聲不吭的,這種一聲不吭的人就是讓人難以捉摸。

正午的太陽被幾片浮雲稍稍遮了遮,可由于心裏急躁,洛小天還是覺得熱得難受。

眼前橫着走過一只腐屍,等它走了兩步撞到一棵大樹上後,又轉個身往回走,等走了兩步又撞到一棵大樹上後,便又轉了個身接着走,來來回回的,晃得洛小天別提有多心煩。

忍無可忍下,他只能站起來,背過身去,面對着那口枯井,氣呼呼地拿腳使勁踢了起來。

可沒想到踢了兩下後,井口突然猛地伸出一只手來,抓緊他的衣襟,就把他用力扯了下去。

這時的顧言君見狀,瞬間心間一怔,急忙随着洛小天跳到了井裏。

井底很寬敞,又鋪了厚厚的幹草,洛小天摔下去,倒沒感覺多疼,就是整個人有些懵。

他緩了緩,趴在地上一擡眼,視線裏驀得撞進一雙腳,當即吓得蹦了起來。

“啊啊啊啊!鬼啊!”

這時,顧言君也來到了井底,看着眼前那位正在憋笑的男子,瞬間一愣,脫口而出道:“許以卿。”

聽到這個名字,正在打哆嗦的洛小天旋即魂魄回體,立刻睜眼往旁邊一瞧,許以卿一只手掐着腰,另一只手裏依舊拿着個酒壇子,正笑的一臉猥瑣。

洛小天剛剛被吓得不輕,再加上這兩天他一直都在為許以卿提心吊膽着,頓時氣不打一出來,上前就沒好氣地錘了一下許以卿的肩膀,惱怒的樣子質問道:“你個老家夥,這兩天跑哪去了?!”他看到了對方手裏的酒壇,想着喝酒壞事,便一把搶到了手裏,埋怨道,“你還喝,一會兒喝醉了,小心喂了屍群。”

他作勢要把酒壇往地上扔,可剛一擡手,許以卿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接,洛小天突然又不扔了,瞅着那壇酒生出了滿臉疑惑:“你在哪弄的酒?”

許以卿看着他,嘴角上揚,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他沒有回話,而是轉身,走了兩步後,找準井壁上的一個凸出的石塊輕輕一按,洛小天眼見石塊的旁邊打開了一個半人高的石門。

他一時驚訝的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顧言君後,就聽許以卿對他們說道:“跟我進來吧。”

等進到那個石門後,洛小天明顯吃了一驚。只見這裏是一個寬闊的地窖,幾十個男男女女正有說有笑的各自做着手頭的工作,周圍有幾個小孩在追逐打鬧,而一旁的角落裏擺放着柴米油鹽之類的東西,許以卿的酒就是這裏的人給的。

一個準備生火做飯的中年男人注意到許以卿帶回兩個陌生人,忙大聲問道:“許恩人,這兩位是誰啊?!”

男人的話一出,其他人随即看向這邊。

許以卿簡單沖他們擺了擺手,笑的十分随和:“這就是我說的失散的兩個朋友。”

一瞬間,所有人都跑過來,把洛小天和顧言君團團圍住,臉上皆是熱情的笑:“既然是許恩人的朋友,那以後就是我們福安村的朋友!”

洛小天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只是一直笑着作為回應,可聽到“福安村”三個字,便忽然來了疑惑,忙問道:“你們都是福安村的鄉民?”

人群裏站出一個年長的老人,看樣子是這個村子的村長,他說道:“在這裏的,都是我們福安村的幸存者,還有一些被外面那些東西咬傷的人,都在旁邊的那個地窖呢。”

顧言君一聽,立刻正色道:“他們可出現攻擊人的狀況了?”

老人微微皺了皺眉,點了點頭後,繼續說道:“他們的眼睛都變成了紅色,也開始咬人,被咬的人過不了多久,也會和他們變得一樣,所以我們本是想着打死他們的,可畢竟裏面有我們的親人和朋友,便先把他們關在了另一個地窖裏,還好有許恩人,還有另外一個小兄弟的幫忙,讓他們有了意識不再咬人了,只是眼睛還紅的可怕,擔心小孩子會吓哭,就還是讓他們在另一個地窖裏。”

洛小天聽到還有另外一個小兄弟,便一下猜出是若千晨,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邊的許以卿,問道:“若千晨呢,若千晨現在在哪?”

許以卿挑了挑眉,不以為意地說道:“他在另一個地窖呢,昨晚下了雨,這裏面多少灌進了一些雨水,不過另一個地窖地勢高一些,沒有灌入雨水,他就去那邊了,”他開始露出好奇的神色,“你說那家夥是啥毛病啊,怎麽還怕水呢?”

這個問題,洛小天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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