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儲位與預言
一目十行地看完最後一頁書,少年微微阖目,反複咀嚼着書中的內容。額前的劉海垂落下來,淡淡的陰影将少年的神色遮掩得晦暗難明。
微微後靠在椅背上,慢慢放松身體,少年纖長秀氣的素指輕輕叩擊着書頁。天花板上的照明魔陣散發着幽幽的銀光,将整個書房映襯的纖毫畢露。薄光映照在少年白皙細膩得沒有一絲瑕疵的俊顏上,為少年添加了一種別樣的魅力。
秀雅文靜,這就是少年給人的整體感覺。只不過仔細看久了,就會發現這個少年眼角眉梢之間,無不透着一種難以捉摸的冷清。就好似,他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凡塵之中一般。
半晌之後,少年睜開了眼眸,碧天藍色的瞳眸中閃過一絲神光。坐直身子,少年将手中的書卷放置在手邊,取過空白紙張和筆墨,在紙上書寫起來。少年寫得十分認真,筆下如有神,不過半刻,清秀飄逸的字跡就落滿紙張。
正在寫着字的少年顯然沒有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身着黑色帝袍的長發青年。那男子靜靜地看着寫字的少年,豔藍色的瞳眸中透着些許莫名的複雜之色。那是一種自豪、欣慰與愧疚、掙紮摻雜的特殊目光。青年并沒有說話,只是消無聲息地站在那裏,俊逸的臉龐上神色淡淡的,只是那緋紅的薄唇緊緊抿着,幾乎抿成一條線。
終于,少年懸腕控制筆鋒在羊皮紙上走出了一個漂亮的回折,潇灑收回。放下筆,少年沉靜的藍眸中第一次帶出了幾分符合他年齡的,孩子氣的得意。淺櫻色的薄唇彎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少年輕輕拿起手中的紙張,微微垂眸,似是想要再要細細研讀一番自己的作品。這也是他的習慣,無論寫了什麽,覺得自己寫得怎麽樣,最後都是要再看一遍的。
然而,正當少年目光剛剛接觸到紙張上時,卻不期然地一擰眉。毫無征兆地猛然站起、回身,望向身後的人。
“父皇?”
看到身後的俊逸青年,少年略感驚訝地一挑眉。自家父皇很少來書房打擾他,今兒個是怎麽了。一邊這麽想着,少年一邊驅散掌中的凝聚起來的靈力,退了一步來到椅邊,微微鞠身,恭敬地行禮。
“孩兒參見父皇。”
“好了,玉兒。早就跟你說過了,你我父子不必多禮。”
長發青年,也就是魔族的現任魔神皇,楓秀五世微勾起唇角,擡起手,在少年臉頰微紅的神情中寵溺地摸了摸兒子柔順的秀發。
楓秀現年九百餘歲,魔神皇的壽命的确是長久,但是他們不是神,壽命總有個盡頭,即便是位達十階的魔神皇們壽命也就是一千五百歲,而不到十階的——一千兩百歲,這就是他們年齡的最高上限了。
楓秀的修為在歷代魔神皇中不算是高的。九階七級,這樣的修為讓他的生命只有一千兩百年。所以,對于楓玉,他也算是老來得子,自然是寵溺非常。
“禮不可廢。”
楓玉笑了笑,看着父親微微搖了搖頭,坐在他先前坐的椅子上。楓玉也就另搬過一張椅子,靜靜地靠在父親身邊。幼時的經歷和母親的憎恨,讓楓玉分外留戀父親現在的關懷,所以現在,楓玉對楓秀幾位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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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秀無聲地嘆了口氣,再度摸了摸兒子的頭發,然後去看兒子寫在紙上的東西。清秀漂亮的字跡,就像楓玉的人一樣,給人一種溫和淡雅的感覺。不過只有楓秀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不過就是表面上看起來溫文爾雅,實際上,因為幼年的經歷,這個孩子極為早熟。不動則已,動則果決狠戾,不留一絲餘地,有時候他所提出來的一些政見,即便是楓秀自己看了都覺得脊背發涼。
“玉兒,你這筆字寫得真是越來越好了啊。”
楓秀打眼一看,打趣道。楓玉笑了笑,沒有說什麽,但能看出來,被父親誇獎的他心情還是很好。那一雙藍眸中帶着淡淡的喜色,精致漂亮的小臉上也帶着淡淡的笑意。
讀了兩行,楓秀卻是越看越驚訝,側目看了眼睜着一雙漂亮藍眸,目光微微發亮的楓玉,不由得笑了起來。
“你啊,這些年的心思倒是愈發缜密了。”
“父皇過獎了。”
見此,楓玉的笑意越發濃郁,他眼波微轉,輕啓薄唇。
“人類有一句話說得不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孩兒覺得他們在謀略這一方面的确不錯,而我族卻是太過依賴歷代星魔的語言了。要知道,即使是星魔神的生命預言也不見得就是百分百對的。孩兒認為,在戰事中,與其讓自己被預言束縛,反倒不如靠謀略取勝。”
“你這話有幾分道理。”
楓秀掩卷,意味深長地道。
“但是玉兒,你要記住。這種話不能在別人面前說起。星魔族對于我魔族的重要性,不需要為父提醒你吧。”
“孩兒明白。”
楓玉聞言也是點頭。這種話輕則容易引起星魔族的不滿,重則可能導致星魔族的離心。這種為君者的權衡,作為魔神皇唯一的孩子,他看得很明白。
“不過,今日為父來書房打擾你可不是為了檢查你的課業。”
楓秀将羊皮紙收進自己戴在手指上的空間戒中,轉身看着楓玉,如是道。
“玉兒,告訴為父,你,想不想當魔神皇?”
“父皇!”
楓玉被父親突如其來的問話驚得從椅子上站起來,低下頭不知所措地呢喃道。
“父皇何出此言?您春秋正盛,孩兒、孩兒……”
只不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楓秀打斷了。
“玉兒。”
楓秀擡頭,看着兒子那雙瑰麗的碧天藍色瞳眸,輕嘆了一聲。
“春秋正盛?呵,為父就算再怎樣,也不可能活過一千兩百歲了。玉兒,我只有你這一個孩子。所以,你必然會成為我族的下一任魔神皇。”
“父皇,孩兒從未奢望過皇位。”
聞言楓玉微咬住唇瓣,臉色有些發白。
“我……我是,厄運之子。怎麽可能……”
聽得此話,楓秀先是一怔,而後眸中的神色突然變得複雜起來。厄運之子?手掌縮回寬大的袍袖中,越攥越緊。如果不是他的一時疏忽,如果不是他沒有好好照顧這個孩子,這孩子怎麽可能小小年紀就為這則飄渺無蹤的預言而痛苦?厄裏斯……
“光明生于黑暗,
太陽般的殒星與那一抹漸濃的紫意,
将毀滅七十二柱之囚牢。
來自亘古之前的龍魂啊,
将成為黑暗之災難。”
那是前一任的星魔神瓦沙克的生命預言。遙記那日,他站在父親前任魔神皇楓洛的身邊,眼睜睜地看着前一任星魔神全身焦黑、狀若厲鬼般凄厲地喊出了這則預言,而後就倒地身亡。
也正是因為這則預言,所以厄裏斯才會對他恨之入骨,對她懷胎十載苦苦掙紮才生下來的楓玉更是恨不得食肉寝皮。說句實話,厄裏斯每一次看向楓玉是那眸底所蘊藏着的瘋狂與森冷,甚至令楓秀都有些不寒而栗。更不要說只是一個孩子的楓玉了。
厄裏斯,在楓玉十歲生日的那一天,親口告訴了楓玉這則預言。那是楓玉至今為止唯一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那個對他恨之入骨的母親。那一天,也是一直困擾着楓玉直至今日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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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魔神皇寝宮偏殿:
嬌小的孩子靜靜坐在窗邊的靠榻上,一直一直盯着正殿的方向看着。但是,直到魔法沙漏中大半的細沙落下,也沒有等到他想要等的身影出現。孩子精致漂亮的小臉蛋上慢慢流露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落寞,一雙大大的碧天藍色眼眸中盛着滿滿的黯然。纖細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攥緊,那寬大的墨色長袍将孩子的小身子襯得纖細瘦弱,分外惹人憐愛。
“……”楓玉有些落寞地低下頭,潔白的貝齒将小小的下唇咬得發白。父皇今天忙于政事,不能來陪他了。其實他不是纏人的孩子,他明白父皇身為一族之皇,政事自然是最重要的。他懂得父皇的難處。可是,他已經兩個月沒有見過父皇了,兩個月在寂寞無人的片殿中……況且,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輕輕嘆了口氣,楓玉再度朝外面張望了一眼,見依舊無人,這才慢慢關上窗子,獨自來到典雅的餐桌旁邊。
餐桌上鋪着精致的青色的餐布,其上繡着細致的鳶尾花文案。精致的銀質餐具中擺放着香氣誘人的餐點,只是,正主卻沒有用餐的心情。坐在桌邊,楓玉一個人過着自己的十歲生日,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真的是一個人也沒有,楓玉雖然是逆天魔龍族的皇子,但因為特殊的原因,身邊連個侍女都沒有。此時,他所居住的偏殿裏冷冷清清,除了他以外了無聲息。
手中的調羹攪動着碗中的甜粥,楓玉輕抿着嘴唇,心情很是低落。從他有記憶開始,他的生命中就非常單調。楓玉雖然早熟,但卻也還是個孩子。孩子,就總是會渴望新奇事物的。楓玉,也不例外。
突然,楓玉眼尖地發現某個碟子下面壓着一張紙條,他一時好奇之下不由伸手拿了過來。
那是一張設計精美的信函,無論是花紋還是字體,都非常符合楓玉的審美觀念。白皙的小手捧着信函,楓玉精致漂亮的小臉蛋上噙着一絲好奇的神色。畢竟是個孩子,又從來沒有接到過這種東西,楓玉不由得打開了信函,卻一下子被信函的內容驚得怔住了。
“親愛的寶貝,
你應該不知道我是誰吧?不過,這沒什麽,這并不影響我對你的感情。親愛的孩子,今天是你的生日吧。你可知道,在這三千六百多個日日夜夜裏,媽媽有多想見見你。
但是我不能。因為,我只是一個冷宮棄後。孩子,聽聞你父親對你很好,媽媽也就安心了。要好好聽你父親的話,他畢竟是皇。
孩子,媽媽無法與你多說了。這有可能是媽媽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給你寫信。媽媽不求別的,只希望你能夠過得好,只是……希望你能夠知道,你還有一個媽媽。最後,祝你生日快樂。
你的母親,厄裏斯。”
母親?!楓玉呆呆地看着,他真的,有母親嗎?他曾經問過父親,但父親卻從沒有回答過他。但是,他真的有一個母親!她還記得他的生日,還說,她想他……
楓玉雖然聰明,卻不能掩蓋他還小的事實。未經世事的他,沒有看出母親的信函那字裏行間中的潛臺詞。
楓玉看了看窗戶,雖然父親有叮囑過自己不能夠輕易離開這座偏殿,但是作為一個常年在孤獨中生活的孩子,作為一個有着不堪記憶的孩子,他心中對于愛的渴望還是占了上風。咬了咬小嘴唇,楓玉尋思着父親今晚也不會來了。
心下一橫,楓玉放下信函,打開窗戶,翻身躍出窗外,再回身關上窗子。幾個縱躍之間,孩子纖細的黑色身影便消失在了視野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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