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朕要什麽,你難道不知嗎◎

玉栖走得快,誰也攔不住。

彈劍和聽禪怎麽放心她一人去闖壽仙宮,當下兩人也顧不得什麽規矩不規矩了,匆匆追上前,陪她一塊。

壽仙宮的位置并不難找,冬夜的皇宮黢黑冰冷,只有一處歌舞升平光暖非凡,饒是不認識路,順着光源也可以找見壽仙宮。

周福吉正逡巡在殿口,遠遠望見玉栖居然來了,登時瞠目。

“玉美人,陛下沒有傳召,您怎麽來這了?此刻太後壽宴未畢,陛下誰也不會見的。這風口冷,您還是趕緊回去吧。”

玉栖身上披了件梅紅的鬥篷,雪花不算大,夾着零星的雨點,落在她肩頭,凍紅了她的鼻翼,顯得她那柔弱的身形更搖搖欲墜。

“公公,我真的有急事要見陛下,求您為我通報。”

她聲音不大,帶着微微的顫音,甚是執拗。

周福吉沒辦法,只得長嘆一聲,“好吧,奴才就再進去為您通傳一次。若陛下再不見,您就趕緊回吧。”

玉栖輕點頭,站在原地等着。

歌舞聲遙遙從裏殿內傳來,帶着細淡若無的暖意,讓玉栖恍然覺得自己和殿內在兩個季節裏。

聽禪怕玉栖身子孱弱,禁不住寒風,把自己的鬥篷摘下來給她。玉栖見聽禪也冷得直打哆嗦,愧疚暗生,搖頭拒絕了。

壽仙宮殿外,站着一排披堅執銳的衛兵,雖是嚴寒凜冽,那些人卻也一絲不茍地守在原地,每半炷香一換崗,嚴苛值守。

約莫換了兩次崗,內殿終于有了動靜。周福吉匆匆回來,臉上愁雲緊鎖。

“玉美人,您就回去吧,別為難奴才了。”他苦着臉,“……陛下說您要再私跑出來,就派羽林衛扭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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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栖舌噎,陛下這是還在生她的氣。

她身子往前一挺,便想闖進去分辯幾句。

彈劍暗叫了句祖宗,攔身在玉栖面前,“美人,美人!”她拉着玉栖的手臂,輕輕指着殿內,“美人,您看,殿內人影閃動,是徐二姑娘來了。陛下此刻肯定沒法直接宣召您,咱們先回去,再行圖謀,好不好?”

徐二姑娘?

玉栖恍然想起,那是肅王的嫡次女,也是小侯爺的親妹妹,京城都傳聞她是未來的皇後。

難怪陛下不見她。

他是九五之尊,身側佳麗如雲,她頂多算是他一個普通嫔妃,或許沒有侍寝過,連普通嫔妃都算不上。此刻未來皇後在側,又豈會理她這不受教的侍妾。

玉栖不甘地低下頭來,目光與彈劍聽禪相觸。

兩人的意思都是叫她先回去。

玉栖長長地嘆了口氣,在周福吉等人的注視中,緩緩地轉過身去。

冰晶落在她卷翹的眉睫上,很快就融化了。雪夜的宮燈并不十分明亮,離開了壽仙宮,外面昏黑一片。

皇城之中,唯有壽仙宮燈火最盛。

玉栖暗暗咬了咬牙關。

她若就此離開,阿娘的命也像這漸漸遠離的燈火一樣,滅了。

玉栖忽然站住,像是拿定了什麽主意,身子猛然前傾,兩眼一合,便暈在了壽仙宮燈火輝煌的宮門口。

……

昏迷中,她聽見周圍人驚慌失措地低呼。零零碎碎的腳步聲傳來,她被擡上了一頂軟轎,過了一會兒,被安置在了一張極軟極暖的床上,身上蓋嚴厚被。

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她能感覺到這間殿很陌生,不是她住的芙蕖小殿。

有冷沉沉的訓斥聲。

随即,有太醫紮她的手腕。下針如此之抖,玉栖幾乎懷疑他會紮錯穴位。

她不動聲色,緊閉雙眼,略有意識地屏住呼吸,或者氣若游絲地呼吸。

“奇,奇怪……”

那太醫結結巴巴地嘀咕,顫得不像樣子,像是被惡剎抵着腦殼似的。

太醫離了幾步,到遠處去禀告。聲音含含糊糊,同樣充滿了畏懼。

半晌,傳來低低一個字,“滾。”

太醫的聲音消失了。

一個沉重的腳步朝她走來,不疾不徐,玉栖感覺眼皮上方的光線倏然被擋,令人窒息。

“若再裝暈,就拖出去打入慎刑司。”

玉栖立時驚覺,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

入眼的是趙淵那黧黑的身影。此刻的他正處于全然的背光之中,面孔只餘凹凸的棱角。

“陛下。”

玉栖一把拽住他的窄袖。

她确實是裝暈的,她賭他當初既然改了聖旨要她,那麽應該至少對她有一丁點的興致。她還沒有侍奉過他,他不會任由一個還沒用過的物品凍死在雪地裏,有可能會發那麽一點的慈悲,把她撈回來。

——這是她走投無路之下,見他的唯一手段。

趙淵垂下頭掐起她的腮,雙目似淬了冰。他将她拘在懷裏,五指扣着她的腰,叫她只能直勾勾仰視他,一動也不能動。

他問她,“知道欺君什麽罪名麽?”

玉栖本以為自己已經攢足了勇氣面對他,可他這麽只說這麽一句,她便似身跌淵谷,一點對峙之力都沒有。

許是阿娘的病已經讓她抛下一切,她這次沒流淚,只含着微微的笑,道,“臣妾甘願受罰。”

臣妾,她第一次學乖了。

趙淵眯了眯眼,托着她的頸,加重了手上的力氣。

“你又想要什麽?”

玉栖吐氣如蘭,後腦勺已離了床鋪,被他锢得生疼,疼得快出淚了,卻又不敢顯露一絲抵觸,只覺得方才被冷風吹也沒此刻這般難熬。

“臣妾想要湖州進貢的那塊生煙玉,”她扼制住骨骼的戰抖,清明的眼底鼓起勇氣,“為救母性命,鬥膽求陛下賜玉救命。”

他意料之中地不近人情,“那玉不是凡品,朕也有很大的用處,給不了你。”

玉栖眼睛猶然睜大,飽滿了瞳孔浸了一層清水。

“臣妾求陛下!”

她更加死攥他的袖口,甚至更逾矩些,纏住他的小臂啜泣,“若得賜玉,臣妾願為陛下結草銜環,當牛做馬,一輩子都感激陛下的恩德……”

玉栖覺得自己已經在死纏爛打了,她從沒對一個男人死纏爛打過,今日也算豁出去了。

趙淵的手被她摟在懷中,淚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他手背上,涼透透的,惹人恻隐。

他欺近了她一分,雙唇靠近她的睫毛,似要吻上面的水珠,若即若離地,像是在品味她。

“朕要你當牛做馬做什麽。朕要什麽,你難道不知嗎?”

玉栖僵伏在原地,惘惘地皺着眉。她的神色似在極力隐忍,和那夜如出一轍,透露着不情願。

趙淵耐心再無,抽出手臂便起身。

玉栖懷中倏然一空,動作幾乎先于意識,未趿鞋就光腳朝他追去。

“知道,我知道,”她猛然從後面環抱住他的窄腰,十根手指把他緊緊鎖住,涕泗橫流地哽咽,使了很大的力氣,“我願意服侍陛下。”

猝然的柔軟叫趙淵停下了腳步。

他掰開她的手,微微轉過身來,玉栖正仰着精巧的下巴,水光朦胧地望着他。

下一刻,玉栖踮起腳尖,揪着他的衣襟,徑直吻上了他。

她已經被逼到了絕處,她沒有任何別的辦法。

她必須叫他滿意。

這一吻很是胡亂,趙淵生得高挑,她腳尖不能一直沾到他的唇,只得吻一下,再埋頭抱他一下,再吻一下,再抱一下。

他是這天下的主兒。

只要他答應,她就能得到生煙玉。

玉栖心神跌宕,險些站不穩。

趙淵反手托住她。她跌在一個疏峻有力的懷抱中,強烈的男子氣息将她包圍,也把周遭的寒冷驅走了。

他已經不複方才那般冷峻可怕,指節在她脊背後有一搭無一搭地滑着,分不清他是喜是怒。

玉栖頓了頓,深怕他不滿意,篩糠似的手顫巍巍地伸過去,嘗試着去解他的衣襟。

然而卻被他疏離地擋住。

“你先回去。”

玉栖懵。

趙淵搖頭,“這裏不行。”

玉栖神經驀然清醒,這裏是南書房,她剛才被擡過來,想來只是解一時之急而已。他是不會在這兒寵眷嫔妃的。

玉栖臉蛋登時憋得醬紫,悶悶地擦了擦臉上亂七八糟的淚,“陛下……”

“你母親的事,朕會想辦法。”

他允諾她一句。

玉栖稍稍釋然。

她剛才一心想着生煙玉的事情,倒忘了南書房的規矩。

她衣衫并不算淩亂,這樣出去倒是可以。只是四下偷瞥,自己來時穿的那件梅紅鬥篷不知哪去了,這麽出去可能會凍出個好歹來。

不過趙淵已經答應了那最重要的事情,玉栖也顧不上這種小節了,麻利地理了理衣衫,“陛下一言九鼎,臣妾告退。”

聽他方才的語氣并不算欣悅,想她再留在南書房,定會惹他心煩。

玉栖抽了抽鼻子,剛要身後碰那厚重的殿門,卻聽趙淵低低道,“等等。”

玉栖一愣,只見趙淵拿了自己的長鬥篷披在她身上,扣上了帽子,将她裹成了球。

她被他壓在镂花的殿門上,趙淵上下打量她幾眼,似乎很滿意,解釋了一句,“你的那件朕叫他們拿回去洗了。”

所以就穿他的嗎?

玉栖心裏五味交雜。

“多,多謝陛下。”

趙淵身着單衣,高挑的身影将她深深籠罩,與被裹成球的她對比甚是明顯。

他纖長的五指叉入她發間,撩開她的發絲,在她額頭上嘬了一口,才拍了下她的背,道,“去吧。”

門外已有步辇等候她,無需她冒着風雪回去。

玉栖摸着額頭的溫熱,昏昏沉沉地踏上轎去。

按宮規,她這種位份的美人是不允乘轎辇的,可不知為何他又破例叫她乘了。

陛下他很奇怪,有時候講宮規得很,有時候卻又把宮規當廢紙一張。

……

直到轎辇遠去無蹤影,南書房的殿門才又被沉沉關上。

肅王之女徐含纾伴着太後緩緩從這裏踱過,剛好目睹了那一幕。

“姨母,她就是表兄新收的玉美人嗎?”

太後神色不悅。

“不過是一時新鮮的玩意兒罷了。”

徐含纾久久出神。

太後道,“這是前幾天的事,哀家本欲叫你父親扶持玉家大姐兒進宮,先給你在宮中先鋪鋪路,沒想到皇帝卻指了這庶女。哀家知道,皇帝是念舊之人,這庶女能得皇帝另眼所看,不過仗着長得像你長姊含笙幾分罷了。”

徐含纾低聲道,“表兄終究是喜歡長姊的。長姊去了,表兄還是念念不忘,甚至愛屋及烏,連長得像長姊之人,也格外寵眷些。”

徐含笙本是徐含纾的遠房姊妹,陛下還是太子時,便與陛下定了親。臨成親之日卻遇了刺,徐含笙舍身救了陛下,自此香消玉殒。

這些都是舊事了,太後也都快忘了,沒想到方才席間皇帝又重新提起。

太後靜思片刻,寬慰似地拍拍徐含纾的手。

“笙兒去了就是去了,也不能再回來了。纾兒,你要明白,無論是因為臉還是什麽,皇帝是皇帝,将來會有許許多多像這庶女一樣的寵妃。但皇後之位,總要握在咱們徐家手中。纾兒,你明不明白?”

徐含纾望着太後,似信非信。

作者有話說:

狗男人在女鵝的攻勢下沒有任何抵抗力

過了臘八就是年,祝路過的小夥伴們新年開開心心,心想事橙~

我喝臘八粥去辣!

◎最新評論:

【喜歡之人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不喜歡之人救命之就是做牛做馬,結草攜環(狗頭)。哈哈哈】

【臘八快樂,哈哈哈】

【臘八快樂哎大大】

【想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陛下很喜歡親額頭啊】

【撒花撒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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