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回籠覺◎

玉栖飲過避子湯之後,便覺得小腹不大舒服。

倒不是避子湯藥效多濃烈,只是夏小娘的寒疾老病根多少遺留一些給她,再加之這避子湯性屬陰寒,氣味苦腥作嘔,她又是第一次喝,才這般不适。

不過比起這些,玉栖更不願懷上孩子。有了子嗣就更是牽絆,她想要離宮就更不可能了。而且她若真有了庶子女,未來皇後也不會放過她的。

她還不想成為衆矢之的。

孫嬷嬷雖惡,卻無形中幫了她的忙。

彈劍頗有些幽怨之意,“美人,您怎麽能喝那東西?”

玉栖不想透露自己心思,只道,“太後娘娘的旨意,我豈能不遵,況且皇後娘娘還不曾入宮,我飲這避子湯,本來也是規矩吧。”

聽禪道,“陛下派奴婢兩人特意過來,就是照顧美人起居的。陛下既無旨意,我倆便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了美人。也是我倆沒護住美人,這一遭……陛下多半要動怒了。”

玉栖安慰了兩句,想來應該不至于。

今日之事,只不過是針尖般的小事罷了。

陛下登基不久,她是他後宮中的第一個人,合宮的眼光才全集中到她身上。

待過些日子選了秀女,陛下這一時的興致也就過去了,想來連她是誰都未必會記得。

到時候她再徐徐想辦法離宮,應該是可以辦到的。

當下聽禪幫玉栖把臉上的傷口用溫帕擦了擦,所幸孫嬷嬷撓得不深,只留下一條淺淺的紅印,也不用處理什麽。

沐湯過後,玉栖用了早膳,覺得渾身乏力,便迎頭倒在了榻上,迷迷糊糊地睡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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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幾乎一夜沒睡,這一覺便睡了許久。

過一會兒,聽禪的聲音傳來,似是叫她用午膳。

玉栖小腹還隐隐作痛,此時食欲不振,只是含糊不清地應了一句,抱了被子繼續蜷縮。

又過了半晌,身畔綿軟的被褥往下一陷,忽覺小腹處猛然升起一團熱騰騰的暖意,傳遍全身,熔化渾身骨骼。

原來是個湯婆子。

好暖。

玉栖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些。

她以為是聽禪送來的,眼皮掀開一條小縫兒,想道句謝,入眼的卻是一抹煙色的衣角。

一只骨棱凹凸的手正撫着她的額角,帶着嶙峋的涼意。輕緩的幽香漏着指縫傳來,淡而尖銳,是帝王常佩的龍涎香。

玉栖不禁倒吸了口氣,睡意瞬間一幹二淨。

陛下……

陛下什麽時候來的?

許是她睡着的緣故,趙淵的撫摸比昨日溫順許多,像和緩的風。有那麽一瞬間,只像是普通夫郎在靜谧的軒窗下撫摸睡着的妻子。

然這溫存只是一瞬間的。很快玉栖就意識到,他動作輕柔并不是因為對自己有什麽感情,更像是在把玩一尊精致的瓷器,一個新鮮別致的小玩意兒。

沒人會對心愛的物件使大力的。

玉栖意難平,被他摸得渾身發癢,眼皮不由自主地顫起來。

她聽聞陛下正在跟人說話,愈發不敢睜開眼睛。

只聽趙淵斷斷續續地問,“……她喝了什麽,誰叫她喝的?”

“太後娘娘身邊的嬷嬷過來,帶了兩個太監,硬是逼着美人喝。孫嬷嬷還劃傷了美人的臉頰。美人好像不太能承受那藥力,從回來便一直睡着。”

是彈劍和聽禪的回話。

“廢物。”趙淵沉沉道了句,“……自去領罰。”

他仿佛動了怒,搭在她臉蛋上的手指也陰郁了幾分。

玉栖僵挺挺地躺在床上,更是一動也不敢動。

她怕他一生氣,忽然使大力氣把她掐死。

她不知道陛下為什麽要生氣,可憑感覺,陛下好似和太後娘娘不和,她奉了命太後的命令喝了避子湯而不是奉他的,他就要不悅。

這對母子,好像并不如宮外傳聞得那般母慈子孝。

半晌,什麽動靜都沒了,想是彈劍和聽禪被訓斥走了。

玉栖沉沉閉着眼睑,眼睑卻透着暖亮。

她期盼着趙淵也趕緊走,可事與願違,那男子強大的存在感一直都在。

他似故意要把她弄醒,力道游走到了她脖頸間,是如此地肆無忌憚。灼灼的目光注視着她,似要把她燒穿一個洞。

玉栖惴惴到了極點,眼皮好幾次都要閉不住。那股龍涎香越發濃重,仿佛朝她欺近了過來。

他冰涼的體溫落在她臉頰上,成為兩個點,憑觸覺,他好像正在張開手指,丈量她臉上那道被孫嬷嬷劃出來的傷痕。

他這是要做什麽?

淨用些細碎的功夫磋磨她。

玉栖那叫一個煎熬。

量完了傷疤,他仍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黏膩鋒利的視線層層疊疊地落在她身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仿佛她是什麽意識昏迷的獵物,正等着她生吞活剝。

玉栖鐵定是睡不着了,再這麽和他僵持下去,有害無益……便狠了狠心,選準了時機,倏然睜了眼。

趙淵的半幅側顏正映入眼簾,他身着玄衣纁裳,頭冠是前高後低的十二旒冕,皮膚卻更比他旒懸上的白玉珠更白。

他此刻确實離她離得極近,冕冠兩畔的彩纓都垂在她臉頰上,涼絲絲的,原來方才令人發癢的觸覺便來自于此。

玉栖之前不曾親眼見過皇帝,更沒見過穿着衮服的皇帝。但見他氣息肅穆,雖不過是弱冠上下的年紀,這衮服穿在他身上,卻不怒自威。

趙淵眨了下眼,“醒了?”

玉栖避開眼簾,嗓子如緊繃的琴弦。

“陛下您怎麽來了?您這是剛下朝嗎?”

趙淵将她從枕頭上撈起來,“本來不打算來,但聽聞你惹了事,不得不來。”

他下了朝聽說太後的人與她為難,未換朝服便趕來見她。初時她合眼睡着,他只呆在她身畔,也沒打擾。後來她明明醒了,卻還裝模作樣地擺架子,着實令人不悅。

見了他,也不知拜見。

趙淵懲罰似地吻了吻她的耳垂,“看來朕得好好找人教教你規矩。”

他向來喜怒不定,玉栖怎知他是真怒還是假怒,聽他這般說,趿鞋就要下地。

“臣妾……”

趙淵知她又要說些冠冕堂皇的無聊話,便借了這股力道,輕托着她的雙腋,把她重新攙在床上。

他另一手摘去繁重的冠冕,漆黑的長發作瀑散垂在背後,冷冷道,“你這小婦人覺得疲憊,朕在朝堂上也被那些老臣煩得不輕。正好朕也來睡個回籠覺。”

玉栖被他的衮服裹住,大眼睛一睜一睜。

她不知所措,生生被他的氣息淹沒,雙手抵在身前,卻不知該如何推诿,“陛,陛下,臣妾先服侍您更衣……”

趙淵把她那兩只礙事的小拳頭圈在頭頂,含混地說,“不急。回紫宸殿再換不遲。”

小榻不算大,玉栖被他堵在了裏面一側,想逃都逃不開。她的長發也被他壓住了一小截,動一動就要生疼,只得被固定在原地,任他抱着。

她不知該怎麽拒絕他,只盡量保持清醒,抓住空隙說道,“陛下,彈劍和聽禪對我很好,也很盡職盡責,那避……是是我自己喝的,您不要因此怪罪了她們。”

趙淵沉了臉,“罰不罰她們是宮規,朕身為天子,不會偏頗了誰,也不會冤枉了誰。”

玉栖嘴角一撇。

他又拿宮規堵她。

想孫嬷嬷還帶着太監大鬧芙蕖小殿來着,也不見有任何懲罰。可拼力維護她的彈劍聽禪,卻反而要被懲罰。

也當真不公平。

當然這話不能出口,孫嬷嬷是太後的人,避子湯也是太後的主意,她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诋毀太後。

“陛下,”玉栖瑟瑟,委屈地說,“陛下,臣妾現在腹中有點疼,能不能……”

趙淵冷剮了她一眼,沒理會。玉栖以為他要做些什麽,可半晌他也只是抱着她,并無其他過多的動作。

他涼滲滲的音色落在她耳畔,“好好待着,你以為朕要作甚?”

玉栖痛心疾首地閉眼。

趙淵鴉羽的長睫低低閉上,平緩勻淨地呼吸着,好像真是來睡回籠覺了。

玉栖的睡意早被他驅散,卧在他懷裏,枕不到枕頭,卻也不敢枕實頸下他的手臂,委實躺着比坐着還累。

想下榻去,也是不能的,她的兩只手腕還被他一只手牢牢铐着。

玉栖試着也假寐,可午後的暖而不曬的陽光卻一直透過簾幕滋擾着她。

正當她以為趙淵睡着了時,他卻忽然翻了個身,微熱的手覆上了她的小腹。

“你娘的寒疾,也傳了給你?”

玉栖聽他這麽猝然一問,不知何意,“陛下,您也睡不着嗎?”

他皺眉,“回話。”

玉栖被唬了一下,小聲說,“只是一點小小的毛病,不打緊。”

“小毛病,”趙淵不以為然地低語了一句,忽然又轉了個話鋒,“那避子湯,你以後別再飲了。”

玉栖微有訝然,“可是太後娘娘說皇後未進宮,臣妾還不能……”

趙淵幽幽,“不聽朕的旨意?”

玉栖只得癟下氣來。

“臣妾遵命。”

她偷偷去瞄他,見趙淵抿抿唇,好像是要解釋解釋為什麽不讓她喝避子湯。可等了良久,他卻沒有說話。

他只把她攬在懷中當卧具,口吻似在開玩笑,“乖乖的,你阿娘的生煙玉,朕便不會收回。”

玉栖本自低頹,聞言驀地一凜。

生煙玉,他已經送給她娘親了麽?

他沒有食言。

“臣妾多謝陛下!”

趙淵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他瞧見她眼中顯露的淳真喜色,真是比賜她什麽珍寶還高興萬倍。

他不禁也被她的笑也感染了,憑心而論,她确實很解憂,當初把她攔在自己身邊,着實沒有錯的。

說來賜玉這件事情,經歷了一番不小的風波。

本來太後看中了那塊奇玉,要打造了成一雙玉镯給徐家女做定親信物。他本不在意,聞玉栖這般心碎地求他救母,便沒能坐視不理,中途從內務府撤了那塊玉送去了玉府,又另配了三位太醫、仆人,一塊發去了玉府。

好在夏小娘還能救得回來。

本因為此事開罪了太後,他準備這兩天去請罪來着。

可又發生了避子湯這檔子事。

竟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動他的人。

趙淵吸了一口氣,把玉栖按在了他懷中,輕柔地吻了吻她頰邊的紅痕。

他好不容易娶來的姑娘,他都沒舍得動她一根毫毛,卻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碰傷了臉。

作者有話說:

栖:你這大佛在這兒我怎麽睡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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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評論:

【撒花撒花】

【還可以滴,加油,莫斷更】

【加油】

【他好不容易娶回來的姑娘

有個孩子吧

然後和和美美的

迫不及待想看到結局了

希望不要有虐】

【皇帝追妻路漫漫啊,女主現在覺得皇帝的一切行為都是在逗小動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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