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戰事◎

趙淵被她吻得怔忡。

她的吻鹹鹹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滑過兩人的唇邊。印象中,她對他永遠都是淡淡的,躲躲閃閃,從沒有此刻這般濃情過。

趙淵反手托住玉栖,柔聲說,“栖栖,別哭了。告訴我,你怎麽了?”

玉栖猶自哽咽,紅着眼睛問他,“你別打岔,剛才我問你的話,你究竟答不答應?”

他重重嗯了聲,心頭微感麻癢。

“自然。我早對你情致纏綿,聽你說出這般話來,自是喜不自勝。”

玉栖破涕為笑,她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她不從玉家出嫁,這樣她既不會委屈自己的婚事,又可以不叫玉遠山得逞。

趙淵眼中泛起冷色,“那玉遠山,為官數十載,功績平平,實在難堪重任。你既不願從玉家出嫁,倒也是好事,朕為你另行編造一個顯赫的身世便是。”

玉栖抽了抽鼻子,“不用了,我已經想好從哪出嫁了。”

“哪裏?”

“越國,”玉栖果斷地說,“女王陛下待我如親姊妹,當初雖施昭雲百般為難,女王卻不曾對我有一分的不好。當日不告而別,原是對不住女王,若是趁着這個機會,和女王賠罪,讓女王為我送嫁,也能冰釋之前的嫌隙。”

趙淵倒沒想到玉栖會提起施素姮。

“越國與澂朝,相距千裏。你這法子原本可以,但若你真從越國皇宮出嫁,恐舟車勞頓,會節外生枝。”

他沉吟了片刻,道,“不如這樣,朕去将女王請過來,讓女王充當你母家的主婚人,這樣可兩全其美,栖栖覺得如何?”

玉栖含笑答應。只要不跟玉家扯上關系,不如了玉遠山的願,無論誰主婚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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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趙淵以皇帝的身份,修書一封,正式向女王提出邀約。

書信去了數日,卻杳無回信。

玉栖怕女王為之前的事耿耿于懷,不肯原諒她,幾日來忐忑不安。

她決意與玉府扯清瓜葛,今後都不再回去,是以這幾日來,都伴着趙淵住在宮中。

見女王遲遲沒有音信,她終于忍不住,去找趙淵問情況。

彼時,趙淵正在南書房批閱奏折,聞玉栖前來,放下筆,臉上覆着一層隐憂,道,“栖栖,你前幾日說的辦法,恐怕不行了。”

玉栖有種不祥的預感,“為何?”

趙淵沉重說,“越國出事了。”

玉栖耳邊閃過一聲晴天霹靂。

原來她從越國走後,施昭雲心有不甘,極力勸女王對澂朝用兵,将玉栖給追回來。然而兩國交戰,豈是兒戲?女王不肯答應,還怒斥了施昭雲一番。

施昭雲心生怨怼,便利用王子這一層身份,偷了越國的兵符,聯絡疆外蠻族,想對澂朝用兵。

然那些蠻族生性狡猾,更善戰好殺,得到了施昭雲的兵符後,便悍然露出嘴臉,直直帶領大軍攻向越國的都城。

女王對此事全然不知曉,此番猝不及防,連點兵都來不及,匆忙之下,只得敗走。

施昭雲見自己被騙了,引狼入室,羞憤不已,也欲跟着女王一起逃走。而女王對施昭雲早已厭惡失望至極,不願再與這背國叛徒一道,便将他扔下了。

蠻族将施昭雲俘獲,據說這幾日要把施昭雲獻給首領長女做男妾。施昭雲不堪受辱,幾次想要揮刀自戕,都被攔了下來。

如今的越國皇城,戰火漫天,早已是蠻族的天下了。

玉栖靜靜聽了半晌,不禁眉頭越皺越重。

她沒想到,那樣一個英明睿智的女王也會遭遇這種事。

她知兩國大事輪不到自己置喙,只試探性地問道,“陛下,咱們能救救女王嗎?”

女王勵精圖治,費了多年的心血才把越國從餓殍遍地的局面治成了如今的繁華,若是因為一個施昭雲就亡國,實在太不值了。

趙淵道,“朕已命蘇老将軍帶人去查探女王的下落,相信不日就會有消息。但栖栖……”他頓一頓,握住她的手,緩緩說,“蠻族骁勇善戰,且這次又是有備而來,先發制人。朕怕到時候不得已,必定要親征一番。若是耽誤了我們的婚期……”

玉栖毅然伏在他懷中,“我等你。若是你真要親征,我便日日燒香拜佛,祈願着你回來。無論這場征戰要多久,我都認定你了。”

趙淵滿眼悲顫,冰涼的指尖撫着她的脖子,欸乃嘆道,“得妻如此,朕這一生,別無所求了。”

……

過幾日,女王被蘇老将軍找到了。

原是女王能屈能伸,暫時躲在一農戶家中,做挑水灌糞的勾當,才得以逃過一劫,保住性命。

玉栖叫人套了馬車,親自接女王。

提起施昭雲,女王被氣得牙根癢癢。

女王道,“當日-你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在建寧城中又發現了小王爺的蹤跡,寡人當時就猜想,是趙淵找上你了。寡人原本以為你對他了無情意,誰想你們兜兜轉轉,還是走到一起了……罷了罷了,都是注定的緣分。那施昭雲自作孽不說,還害得越國百姓受戰火摧殘。都怪寡人輕信了奸佞!寡人就算現在死了,也對不起越國的列祖列宗!”

玉栖命下人為女王沐浴,又為她沏了涼茶,供她驅火潤喉。玉栖勸道,“女王陛下萬不可自怨自艾,如今越國百姓身陷囹圄,能救她們的也就只有您一人。若是您都垮了,她們才真是無望了。”

女王悲嘆交加,仍是自責不已。

這一頭,太極殿,蘇老将軍向趙淵禀告說,蠻族攻城略地,攻勢很是猛烈,若是再不施兵支援,恐整個越國都要淪落賊手。

趙淵沉沉問道,“這次蠻族來了多少人?”

蘇老将軍答道,“大軍三萬。”

趙淵拿過一張輿圖來,細細參詳半晌,勾畫了幾處天險之處。

他道,“蘇将軍,朕予你精兵一萬,十日之內,是否有把握拿回越國皇城?”

蘇老将軍一生沒怕過什麽,聽到此處卻有些為難,支吾了片刻,還是道,“臣願為陛下死戰到底!”

趙淵搖頭,“非是要老将軍死戰,此次出征,朕也随行。”

蘇老将軍大驚,立即阻攔道,“陛下龍體矜貴,此行風險極大,萬萬不可!老臣願替陛下-身先士卒!”

趙淵打斷,示意蘇老将軍過來。

他低聲說了幾句什麽,在輿圖上指指點點。

蘇老将軍先是面色慘白,随即啧啧稱奇,到最後竟露出仰嘆之色,贊道,“陛下真乃用兵如神!此計雖是一萬人對戰三萬人,也必有勝無敗!”

蘇老将軍從太極殿出來後,其子蘇酌辰正在殿外焦急等着。

見到父親的身影,蘇酌辰連忙奔過來,“爹,兒求見了多次,陛下都沒見我。方才陛下和您怎麽說?”

蘇老将軍拍了拍自己的兒子,眼神頗有閃爍之意,只道,“陛下要讓為父死戰,一萬人對抗蠻族三萬人,以人作肉盾,叫蠻族知難而退。”

蘇酌辰這一驚可不小。

他略有結巴地說,“陛下……果真如此說?”

蘇老将軍點頭。

蘇酌辰更是疑惑。

按理說不應該,他和趙淵一同長大,趙淵的性子他再熟悉不過。趙淵不做無把握之事,也不會這般殘忍地以人作肉盾,逼退匈奴。

蘇酌辰暗自心驚,“澂朝本是泱泱大國,若只出兵一萬,只退不攻,恐怕叫蠻族輕看了去。”

蘇老将軍道,“兵家之事,哪有什麽輕看不輕看的,勝敗才是硬理。”

蘇酌辰質問,“這樣能贏才怪,我要去見陛下!”

蘇老将軍斥道,“逆子,回來!陛下聖意,豈是你能左右的。”

蘇酌辰繃着臉。

他不信趙淵會如此,一定一定還有什麽別的隐情。

……

晚上,芙蕖小殿裏點着火紅的龍鳳花燭,玉栖坐在鏡前,撫摸着黃燦燦的鳳冠流蘇。

玉遠山已經差人來求見三回了,還送來了一封小信,信中言辭懇切,說父親錯了、那日只是一時失言雲雲,如她肯回歸玉府,他可以再不管大夫人的事,甚至可以休棄大夫人,只求她不要與玉府斷絕關系。

玉栖将信丢在燭火裏,燒了。

她從前就沒得到過父親的一絲一毫關愛,如今長大了,自也沒什麽割舍不掉的親情。

嘎吱,門開了。

一個沉沉的腳步聲緩緩走來,停在她身後,雙手輕按在她的肩頭上。

兩道目光停留在精致鎏金的鳳冠上。

“喜歡嗎?”

玉栖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鏡子,“不喜歡,我能拿出來反複看嗎?”

趙淵伸手,拿起鳳冠,将它戴在了玉栖烏黑的長發上。

他淺淺一笑,俯身下來,也看向鏡中的她。

“真美。”

也不知是說真實的她還是鏡中的她。

玉栖的視線被眼前輕顫的流蘇擋住了。她揪住他的腰帶,将頭輕輕靠在他身上。

“聽聞你要親征了。”

趙淵道,“是。擔心我?”

“有點。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去。”

玉栖說着,摘下鳳冠,将頭發挽成了一個結,“我可以扮成男子的模樣,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趙淵一滞,眼中如蘊含了融融暖陽,柔柔地看了她半晌,嘴上卻拒絕了。

“不行,征戰很危險,風餐露宿。而且朕這回不是以皇帝的名義随征,是微服随行,更會有人暗中截殺,最是危險,你不能去。”

玉栖張口想要反駁,但見他神色堅定,絕知自己争辯也沒有用,便口風一轉,雲淡風輕地道,“想什麽呢,我只是突發奇想,跟你開個玩笑罷了。蠻族那麽危險,你就算硬拉着我去,我也不去。”

趙淵無奈地搖了搖頭,揉着她的腦袋,“這便好。”

玉栖拉開妝奁,從裏面拿了個東西,随後自顧自地躺在寝榻上。

半晌兩人都無話。

趙淵追了過去,從後面圈住她,“怎麽,我方才說的話,叫你傷心了?”

玉栖嗤了聲,“你看我像生氣嗎?我若真生氣,必不叫你近我的身。”

他道,“那我怎麽看你愁眉苦臉的,是還在為你那父親的事煩憂?”

玉栖翻了個身,吹滅蠟燭。

“困了,睡覺。”

寝殿陷入一片黑暗。

夜深人靜,浮月伴月,緩緩移動。床帳裏的兩個人,卻誰也睡不着。

明日便是出征之日。

玉栖輾轉翻身,手心裏的東西都被她握得發燙了。那不是別的,正是她阿娘臨死前給她的幾枚鐵紅豆。夏小娘曾說,要她尋個良人,将紅豆給予那人,相守一生。

玉栖一直沒找到那個人,所以紅豆一直留在她手裏。

今晚,她想給出去。

玉栖握了握趙淵的掌心,與他十指相扣。

趙淵低嗤道,“栖栖,還沒睡着啊?”

玉栖不答,飛快抽回了手,卻将紅豆留在了那男人的掌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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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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