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屋裏,一盤沉香冉冉升起,渺渺煙絲游旋在狹小的空間裏順着時間愈積愈深,清淺的香氣湧進床上之人的鼻息中換來她嘴角處的一抹弧度。
恍若隔世,恍若仙境,鏡花水月的幻影像是一層薄薄的宣紙,一觸即破。
夢裏,她有父母疼愛。
夢裏,她有兄長愛護。
夢裏,她有賢師照拂。
夢,承載了她的無數寄托,她的僅存的純白,她的唯一的執着。那繁華中所有的好,所有的真,都可以在夢裏實現。她可以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随意的扭曲世界,任性的肆意妄為。
但是,這些太假了不是嗎?沒有一絲絲的痛苦,沒有一絲絲的顏色,就像是散盡了花瓣的莖稈,光禿禿的淩空傲立,徒剩下滿地的殘敗。
她就像那根莖稈一樣,從一開始的一無所有到最後的一無所有。
呵,淚肆無忌憚的爬滿了整張臉,空洞的眸子裏終歸只有寂寞在靜靜流淌,她擡起手漠然地戳破那層宣紙,夢醒了。
桌上的香也燃盡了。
兩行清淚還挂在郝泊心的臉上,她擡起手用袖口輕輕拭去,然後坐起身子,鼻口間清淺的殘香還未散去,細細一聞,竟是一抹極安心的香氣,就像是夢中父母掌心的溫度,溫柔的讓她幾欲落淚。
環起嬌弱的身子,把頭深深的掩在雙膝中間,郝泊心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中剩下的餘味,汲取着那所剩不多的溫暖。
“好冷”細碎的低語從膝蓋中間悶悶的傳出,又是一個人了,每一次,當她好不容易擁有了些什麽,上天卻總是要将它無情的奪去,仿佛施舍給她什麽,就會遭到譴責一般。
憑什麽?我也是你的子民,憑什麽你就不能賜給我些東西,即使,即使你只賜給我一兩個說話的人,那也是極好的。
我只是,我只是寂寞的心冷了。
洩憤似得把蓋在身上的被子扔到地上,郝泊心狂躁地低吼:“為什麽?”心好冷,心好冷啊,有誰知道?又有誰知道?
明明說好要讓我去學校的,那又為什麽要反悔?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像垃圾一樣的随意亂丢。
雨點般的拳頭重重地落在床沿邊緣,震得床都要塌了般,床頭金屬的撞擊聲清脆地響起,郝泊心聽到聲音猛地轉回頭,瞧見一個青色的錢袋下壓着一張紙,她急忙撈過那張紙一看,片刻之後,她将那張紙緊緊地按在胸口,力氣大得仿佛要讓它融入自己的血肉裏,嘴裏則劫後餘生似得重複道:“不是丢下我,不是丢下我......”
窗外,陰冷的晚風鼓動着窗簾拱成了大大的半圓形,屋內昏暗的燭光,搖搖曳曳,忽明忽暗。
一夜無夢。
第二日,燦陽高挂,萬裏無雲。
漆黑如墨的眸子中似承載了塵世中所有的光華,明耀逼人。赤足下床,郝泊心喟嘆似得摸了摸胸口,滿滿盈盈的,重未有過的充實讓她第一次有了活着的實感。
不再是獨自一人脫離三界,站在界與界的縫隙中,冷眼旁觀這名為“郝泊心”的人獨自掙紮。
暮秋煙,也許你永遠不會明白當日你說的那一句話對我而言代表了什麽,但我,只此一生願傾我所有,做你手中的劍。
走下一樓,郝泊心安靜的吃着早餐,耳邊浮華的喧鬧仿佛是天邊的流雲,絲絲毫毫都影響不到她,她只是淡然的坐在那裏,卻好像自成了一界,在她的周圍,空氣的流動都好像輕緩下來,只有星星點點的祥和充盈其中。
結賬離開旅館,身處人流中只感覺這世界都被描上了顏色,紅黑藍綠,五彩斑斓,色有千種,唯有她仍是不染纖塵的白,卓然靜立。
拉住一人,不理他眼中清晰可見的鄙夷,只是靜靜地問道:“請問魔動列車的車站在哪裏?”
那人好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臉上嘲諷之色更濃,“你問我車站?就憑你這個詛咒者?就算我告訴你了,你坐的起嗎?”
“我只是想知道而已,可以嗎?”聲音明顯低落了下去,墨色的眸子幽幽的盯着眼前的人,像是在斥他的狠心。
那人被這樣的眼神一看,心中也泛上些酸楚的滋味,他擡手指向一個方向:”從此處直走,左拐便是。“頓了一下,他又接上一句:”坐不起,看看也是好的。“
郝泊心彎腰鞠了一躬,以示感激,然後便順着他指的方向走去,不過百步路,一幢宏偉的建築便顯在眼前,漆黑的外表透着獨屬于鋼鐵的冷然和傲氣,橢圓形的屋頂有着數十個洞,那裏鋪着一層層的鐵軌,蜿蜒向內。建築的兩側像是鼓足了氣的氣球,向外凸起。
腳下踩着急切的步伐,心中的殷切快要止不住的滿溢出來,郝泊心用雙手捂上胸膛,裏面有力的跳動聲連帶着手中的肌膚也細微地顫動起來。
不去理會周邊的叫賣聲,郝泊心直直走向售票處,然後在離它一步處停下,”請問,可以給我一張去暝淩學院的票嗎?“輕靈的聲音好似誤入凡間的精靈。
那日的售票員在她老去以後,回望一生,發現只有那抹聲音深深的镌刻在她的腦海中,那聲音就好像是在腐朽不堪的污濁中唯一的純白,夢裏夢外,在幻滅的灰燼中,她唯一的珍藏。
而此刻,她只是楞了一下然後挂上她至今為止最溫柔的笑容,輕輕道:”可以,一共1金幣,謝謝。“
一只纏着繃帶的手遞來1枚金幣,她拘謹地将車票放入那人的手心,指尖抽離的瞬間,她觸到了繃帶的一角,冰冷的溫度襲上了她的心頭,也亂了她的心。
她猛地擡起頭想問那人的名字,卻只看到一抹黑色的背影漸行漸遠。
。。。。。
”乘坐2號車次的乘客請注意,列車将于10分鐘後發車,請未上車的乘客盡快上車。“廣播裏僵硬機械的女聲一遍一遍地播報着。
郝泊心坐在座位上,頭輕輕抵在玻璃窗上,眼神淡淡地看向外面。
”請問這裏有人坐嗎?“一個溫柔的像是太陽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郝泊心收回眼神看向說話的人,是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人,氣質很柔和,腰間別着一把劍,她微微颔首,”你坐吧。“然後眼神又移到窗外。
”謝謝,你也是去暝淩學院參加考試的學生吧?我叫溫珣,你呢?“身邊人溫柔的問道。
”郝泊心“不鹹不淡地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這樣子更改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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