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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什麽,我也模模糊糊記不清楚。有時夢魇,隐約記起他似乎是去追那夥賊人,之後便沒了記憶。說将軍沒死,只是我的直覺罷了...我隐約覺得,這個事件有些奇怪,他臨走說的話,像是已經料到了什麽似的...”

後面的話,念念沒有再去細聽。本以為會從玉露這兒得到什麽了不得的線索,這下看來,還是沒有進展。

大概是念念面色凝重,玉露有些過意不去,“苦了妹妹了,與将軍情深意重,愛之深,痛之切。”

念念愣愣的出神。聽了這句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之後卻又堅定的搖搖頭,“這段時間,雖然是最痛苦的離別,但也讓我收獲了最珍貴的東西。總有一日,皇姐定會懂的。”

☆、85章 真相

從玉露宮中出來,雨勢漸小,不多時便停了。

陰雲散去,廣闊蒼穹之上層層疊疊的金光閃耀,帶着雨後的通透清澈,空氣裏的味道,也是清新的。

晴貴妃的昭惠殿并不算遠,和外面的涼爽比起來,念念嫌棄轎子內太過憋悶,因而便挽着小桃的手,沿着赤紅的宮牆向貴妃那兒走去。長街上靜悄悄的,些許是因為雨後路滑,還沒什麽人。楚飛在後面跟着,生怕念念和小桃有什麽閃失。走了沒多久,念念便聽小桃說道,“剛剛去給沁蘭姑姑幫忙,從一些小丫頭嘴裏,聽到了些有趣的東西。”

念念示意她小聲些,悄悄問道,“什麽有趣的事?”

小桃壓低了聲音,反問道,“公主可還記得宮裏有陣子流傳過‘吃人’的傳聞?”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這個,念念背上就陣陣發涼,寒毛倒豎。那個倒黴的小宮女喚作蘭伊,腦髓血液皆被吸幹,死狀極慘,她當初聽說,也是呸呸兩聲嫌不吉利,很快就忘了。

“這就是你要說的‘有趣’的事?”念念默默的咆哮了,忍不住又呸了幾聲。自從她下嫁,宮裏的事能不關心就不去關心,這件事和小九的狐貍扯上過關系,和皇後娘娘扯上過關系,太過隐晦,且有一定的血腥鏡頭,不方便茶餘飯後談起。當初除了和阿詩聊過兩句,想出一堆恐怖情節吓唬自己之外,對這件事,她确實再沒什麽印象了。

小桃無奈的撇撇嘴,“當初公主興致勃勃的想了半天案情,奴婢還以為公主會對真相感興趣些,虧得我蹲在牆腳偷聽了半天,一心想出來說給公主聽。既然公主覺得無聊,奴婢還是回去講給徐伯吧...”

原來是真相帝現身!

念念的态度霎時來了個三百六十度轉彎。

人的興趣上來,八卦的心上來,再多甜言蜜語也可以說出來。小桃自從入了将軍府,日日和徐伯這些資深三八婦男厮混,早已深深理解到資料的重要性。現在小桃掌有的這些手段和腔調,活像女版徐伯。只不過這些話,念念忍了又忍,才沒有說出來。小桃啊,你貌似是走了條不歸路...

注意到身後的動靜,念念不經意回頭瞥了瞥,楚飛雖然低着頭做憨厚相,但明顯也是豎着耳朵在聽。好在小桃沒有徐伯那套不停賣關子的手法,直接就說了出來。

“公主有所不知。”如此飽含深情的開場,醞釀着深深的惋惜,似乎在訴說一場人間慘劇。

“其實在蘭伊之後,宮裏還發生過幾起冤鬼索命的事,但因着死的都是小宮女,不起眼,發生了也都被匆匆掩蓋過去,沒人會多做追問。”小桃頓了一頓,大大的咽了口口水,“這事情本以為就這麽過去了,直到前幾日一個太監私放高利貸,被貴妃娘娘撞見,抓回去審問。這才知道,原來之前死了的幾個小宮女都是向他借了高利貸的。那幾個宮女本就是同鄉,還不起錢,就要耍賴。被太監逼的不行了,威脅他要上皇後那裏去告他。其中蘭伊服侍九皇子,見到皇後的機會多,所以最先給除去了。在那之後,後面的小宮女也都沒能幸免。”身後的楚飛不由得感嘆一聲,“高利貸這個東西,真是害人害己。”

這一句,吓了念念和小桃一跳。回過頭,楚飛依舊在默默的做憨厚狀。

不理楚飛,念念挑挑眉,“一個太監能有這麽大本事?他哪來的本錢,還敢嫁禍給皇子,竟然到現在才被抓...”

小桃細想了下,“這個小太監叫小路子,原來是學過些拳腳功夫的,後來被蘇才人選去看管首飾,估計手腳不幹淨,沒少拿主子東西。蘭伊身上的狐貍毛也是人借題發揮,平白攤給了那個畜生。因着這個事,蘇才人已經被禁足了,小路子還扣在貴妃那裏,等着皇上發落。”

“為財殺人,為什麽還要抽盡鮮血腦髓?血腥...太血腥了...”楚飛有些激動,念念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妄下猜測,他此刻應該是在暗暗可惜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小桃聽罷,沉默了一下,聲音不由壓得更低,“這個...聽說...後宮裏有些傳聞,說是芳齡少女的腦髓鮮血可以補身,青春永駐。奴婢剛剛偷聽來的,小路子好些錢都說不清來路,不知道是私收了哪宮的財物,也不知和這保養之術有沒有關系...”

楚飛聽的感慨萬千,念念卻被觸動了不太美好的記憶,臉色霎時暗了下去。

青春永駐呵...

深宮之中,哪個女子不是日夜擔憂着容顏老去。

念念恍惚記得,她幼時不懂事,常常和小花去冷宮游戲。一日眼見着那些失寵肮髒的女子生剖了一條手腕粗的五花錦蛇,生着血肉吃個幹淨,就連有毒的蛇膽,也吞個一幹二淨。青天白日裏,女人的眼裏有抹不去的瘋癫,雪白的臉,唯獨嘴那一圈是血紅的顏色。待她和小花驚慌的跑出去,有種死裏逃生的感覺。這之後,小花大病一場,沒幾日,冷宮便又多了幾個死人。

那些女人曾經是那麽美麗,如今死了,卻肮髒發臭無人搭理,一卷席子蓋住,随便一個地方就給埋了,想想就凄涼。而那種天地變色的嘔吐感,念念現在都記得清楚。

見她臉色恍然一變,小桃自知失言,小心翼翼道,“這些公主聽聽便是,不要往心裏去,髒了耳朵。”

念念稍稍緩和了臉色,表情淡淡,“荒謬,太荒謬了。這些人有沒有點科學精神,保養要信太醫啊!”

因為破了這個“吃人”疑雲,功勞雖然不好聲張,但晴貴妃這幾日依舊春風得意。

念念進殿時,晴貴妃正在和你個新進位的妃嫔閑聊,便沒讓碧央打擾,她先去偏殿等候。念念到了門口,隐約聽到磕磕巴巴的背書聲,本以為是小七,剛想調侃幾句,孩童便先轉過頭來。念念一怔,她可朕沒想到,眼前看到的會是小九。

桌上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聽到動靜,懶懶的蠕動了幾下。仔細看去,正是小九那只狐貍。幾個月不見,長大了不少。

看到念念進來,小九“噌”的一下站起身來,有些激動的拔高了嗓子,“皇姐!”

念念看到小九,已經眉開眼笑,當下抓住機會,趁小七不在,順手揉了又揉他面團似的小臉,“你怎麽在這兒?”

問了以後又覺得有些白癡,明擺着嘛...這就是小七的寝殿,他倆這剪不清理還亂的關系,小九在這兒再正常不過。

沒注意念念神色變化,小九揚起小臉,挺挺小胸膛,“七哥病了,我請了假,過來陪他。但是功課還是要做...”一提到功課,小九就露出一絲不自信,但不用面對冷冰冰的太傅,他還是無比雀躍。

聽說小七病了,念念仔細嗅嗅,空氣裏的确有股不同尋常的味道。小七這孩子比較像她,身子單薄但也結實,從小到大沒病沒災,這下病到連寝殿都出不去,讓念念不由得有些擔心,“怎麽沒聽人說起過?嚴不嚴重,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過去看看?”

聽到念念的邀請,小九明顯大大的動搖了一下,嗫喏道,“七哥說不礙事,只是身子乏了些,也沒有到處說...”他含着手指思索了半晌,猶豫道,“我也想和皇姐過去,可七哥說怕傳染我,幾次都不讓我進去,害我只能在偏殿守着...”

呸——這樣明顯的秀恩愛,小七是腦子進水了麽。

念念腦補了些動作場面,也不強求小九,關心的多問了幾句,“小七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好端端的就病了?”

小九偏着腦袋想了想,細細的眉都蹙了起來,冥思苦想了老半天,才得出了結論,“我好像...不知道。”

我去。

小九一臉的天真無邪,又思索了半晌,“七哥什麽都沒說,剛剛聽幾個宮女姐姐說,好像是不小心掉進湖裏,得了風寒了。”

這都什麽季節了,保不齊小七腦子進水,想要裸泳?

念念再次腦補了些邪惡的畫面。正在打馬賽克之時,桌上那團軟絨絨的狐貍卻在此時“嗷嗚”的叫了起來,側癱着一動不動,只擡起頭來,可憐兮兮的看着小九。禁不住狐貍賣萌,小九馬上緊張的跳起來,抱着狐貍對念念說,“土豆餓了。”

被叫做“土豆”的狐貍悠閑的搖了搖尾巴。

“額...這是你取的名字?”

小九搖搖頭,歡脫道,“七哥給取的~我想叫它雞腿,但七哥說如果*腿,它會越來越胖。狐貍多吃素才能健康~”

念念繼續扶扶額頭,怪不得狐貍沒精神,感情是餓的。接下來又感嘆小九的天真無邪,沒聽說過要狐貍吃素的,小七這麽說,你竟然也真信...真不知道你們兩個究竟是誰更奇葩...

估計土豆已經麻痹了,完全沒有受傷害的樣子,又哼哼了兩聲,小九安慰的拍了它兩下,“皇姐,我先回去了,今天答應了給土豆吃肉的。”

念念點點頭,眼見着他向外跑了兩步,又突然停下來。

“怎麽了?”

小九的臉有些糾結,猶豫了下,結巴道,“皇姐...你最近還好嗎?”

念念起*不着頭腦,稍候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只得笑着點點頭,“還好。”

聽念念說還好,小九似乎放心了不少,懷裏的小狐貍還在催促,他只得回去了。

小九走後,念念本打算上樓去看看小七,誰知剛要動,碧央就笑意盈盈的走了過來。

見了那麽多姑姑,沒一個像碧央這樣,無時無刻都在微笑的。

“娘娘已經送走了客人,聽說公主過來了,高興的不得了呢。”

念念也沖她笑,只不過她是皮笑肉不笑。前一陣子,想要見晴貴妃一面比登天還難,估計她是瞅着自己暫時消停了,不再妄想接觸朝廷機密了,這才肯見自己一面。

進了正殿,晴貴妃斜倚在貴妃椅上。撒了金粉的護甲見撚着一枚染了砂糖的山楂*,糖粉晶瑩,山楂剔透,看起來就讓人口齒生津。念念也沒客氣,問了安,直接坐到一邊,捏起一個山楂吃了起來。

晴貴妃也不在意,笑問道,“這是本宮吩咐小廚房做的,連着幾日嘴裏沒味道,就想吃點酸甜的。公主覺得味道如何?”

念念咬了兩口便放下了,也笑,“本該酸的東西,現在甜的能膩死人,這樣抹了本性,太沒節操了。無憂不是很喜歡。”

晴貴妃眉頭輕輕一挑,“公主好像話裏有話。”

“有麽...?”念念現在見晴貴妃,心裏依舊疙疙瘩瘩的不痛快,但還是擺出一副天真的樣子,“無憂今日來,是要完璧歸趙的。”說罷,小桃從懷中的錦包裏取出珊瑚手串,遞給念念。

看到手串,晴貴妃美目中一絲暗流湧動,她方才便注意到念念腕上的石榴串子,現在卻做出剛剛發現的模樣一般,好一個贊嘆。念念只說是老夫人給的,反映淡淡,直接把東西遞過給了碧央。

任務完成,念念一秒鐘也懶得應付下去,起身便要告辭。晴貴妃全然沒了以往的親熱勁兒,始終懶洋洋的倚在貴妃椅上,此刻聽說她要走,才轉過臉來,正視着她。

“無憂與本宮,似是有些誤會...前幾日本宮身子的确不适,并非有意要避之不見。将軍之事朝堂上都不好多言,後宮哪裏好插話?不過眼下看來,皇上體恤将軍府上下,龍恩浩蕩,定會好好安排一切,希望這次的事,無憂也要多多體諒本宮的難處,不要和本宮生分了才好。”

念念在心裏撇嘴,面上還是笑着,“娘娘言重了。”沒有多做表情,轉身便走。

走出龐大的宮群,已是傍晚時分,霞光萬丈,燦燦爛爛的揮灑了一方天地,恣意妄為,卻有別樣的灑脫。

昭惠殿內,窗外的晚霞映到殿內的大理石磚上,色彩斑斓,也煞是好看。

念念走了不過半柱香的時間,晴貴妃便覺得頭疼的厲害。碧央兌上精油,在掌心搓熱了給她舒活筋絡,輕聲勸道,“娘娘還是不要太操勞了,這幾日好好歇歇吧。”

晴貴妃閉目養神,并不答話,即便是這個時候,她的眉間依舊是緊緊蹙着,仔細看去,那裏已經有了細小的紋路。

“皇上那邊有什麽動靜?”

碧央的聲音不自覺低了幾分,“娘娘是指楚将軍遇害的事?依舊沒什麽進展,只是聽說,這事似乎與钰國有些聯系。”

晴貴妃眉頭更緊,“說下去。”

“奴婢是從那日守夜的小太監嘴裏得的消息。楚将軍屍首上插了枚折了羽的斷箭,那箭頭上的紋路,是钰國慣用的樣式。現在這件事,應當只有皇上那裏才知道。這個便罷了,但還有一事,奴婢不知該不該說。”

“但說無妨。”

“奴婢猜測,當日死的...恐怕不是楚将軍本人。”

晴貴妃的眸子倏的睜開,冷冷的掃向碧央,“你若是胡言亂語,本宮第一個不會饒了你。你這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碧央額上滲出冷汗,手下的動作卻還是穩的,“奴婢該死。楚将軍手下有位副将叫柳東,和楚将軍情同兄弟。聽聞變故之後他便趕向變故之地,在屍體火化前見過屍體一面。那人全身多處傷痕,更看不清楚容貌,只是形體衣飾與楚将軍無異,運屍的人不熟悉将軍,當然直接認定是将軍。只不過柳東回去後,總覺得屍體模樣有些異樣。仔細想來,才發現一處不同——楚将軍的發旋兒長在頭頂,那替死之人的确是長在額上...”

發旋兒...?

竟是因為這個!

“發旋兒...”晴貴妃也不知為何,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笑過一陣子,稍稍平複了些,“消息可靠?”

“應當不會有錯。”碧央手上動作一滞,“柳東和奴婢是舊識,前幾日他也只無意中洩露了只字半句,奴婢回去又多方打聽,這才敢和娘娘說。”

“好,好。”晴貴妃撫掌而笑,“碧央從未讓本宮失望過。”

“奴婢不敢。”碧央面上稍稍輕松了些,“那皇上那裏...”

“繼續打聽,但凡對無憂公主和将軍府有何動作,都要一一告訴本宮。”

碧央點頭應是,卻還是免不了困惑,“娘娘總是這樣看重無憂公主,可在奴婢看來,她也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公主罷了,不值得娘娘這樣費心。倒是賢妃,出身尊貴,身子也漸大了,娘娘該多去關心才是。”

晴貴妃聞言,也只是輕嘆口氣。

這幾日來,她也有疑惑,莫非當初,真的是她看錯了?她總覺得念念這個公主當的全然不如表面這麽簡單,可明探暗探,只能得出她不受重視的結論。讓人不對勁的是那份冷視,太過刻意,似乎是有人特意不和她接觸,刻意忽視她的存在。若是真不得寵,怎麽還能在後宮之中活蹦亂跳這麽多年,她的日子也未免太走運了。更何況,善待念念,也确讓她得到了皇上的賞識,她還一度以為皇上還對念念美貌的生母念念不忘...

但若皇上真的對念念有情...如今将軍府出了這樣大的變故,皇上怎麽會沒有一絲動靜,反而這樣鎮靜?難道是因為楚江詩沒死...?若這都是真的,那...晴貴妃覺得頭痛愈發厲害,不敢再想。

她微微側過身子,換了個舒服姿勢,也換了個話題。

“七皇子身子可好些了?太醫怎麽說?”

碧央微微一怔,“好些了。對太醫那邊只說七皇子是失足落水,各宮都未驚擾。七皇子年輕,約着再休養兩日便可大好。”碧央一頓,小心翼翼道,“娘娘,這次抓住小路子,也多虧了七皇子抓住他狐貍尾巴...但七皇子似乎...并沒有最初想的那般沒用...”

晴貴妃不屑一笑,“若真是沒用,本宮怎麽能指望他奪得皇位?!只不過,待本宮站上東宮太後之位,這好不好用,就全然不是他說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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鯉魚:努力寫了很久的大放送...好啦,通過貴妃娘娘我們知道阿詩沒死,撒花==好吧...沒人捧場...

☆、86章 托付

一眨眼,便是入冬,連下了幾場連雨帶雪的祥瑞,卻壓不住宮裏一股頹氣。

近幾日,宮中衰事連連,皇後頭風發作不能起床,玉露長公主養傷之時無故吐血,被禁了足的蘇才人殿內無故坍塌。晴貴妃見此,也和皇上商量着請個法師做法,驅驅宮裏的晦氣。

正趕上念念入宮看望玉露和皇後,也就順便湊個熱鬧,看看法事如何大做一場。一地的妃嫔,賢妃挺個大肚子跪在其中格外顯眼,窗外雪片不時飄入,映得她臉色蒼白,看起來分外辛苦。念念小聲詢問小桃,“賢妃肚子這麽大,似乎有好一段日子了。”小桃沒有立刻答話,謹慎的瞧瞧四周,見無人注意,才在念念耳邊極輕的回道,“是,算起來快有十一個月了。”

做法事的法師扮成薩滿模樣,帶着駭人的面具,在寶藍殿中央又跳又叫,念着誰也聽不懂的驅鬼經文。殿內燃燃飄着香火煙燭,煙霧缭繞,配上經文,擾的人頭疼。

念念不敢和小桃多聊,乖乖的跪在不起眼的角落裏,埋首聽着法師的教誨。她的斜前方是玉露,輕輕抖着身子,極力壓抑着喉頭的咳嗽。殿內升騰的暖氣沒能給她帶來一絲暖意,微微發青的面上,卻又偏偏一臉的虔誠。在玉露身體稍好後,念念有空便會入宮陪伴她,最清楚玉露如今對于無常之事多麽迷信。這次無故吐血,玉露表面沒說什麽,但心底對于鬼神之事更是深信不疑。在這一點上,念念沒法說服她:從劫難中活下來,應當更好的活着,而不是想着如何去還那些命債。

當變故的消息傳入戚國宮廷,不多不少又是一個月。以玉露當前的狀況,實在不适合繼續和親,而如今宮裏未下嫁的公主,就只剩了萬喜。在陷入這一僵局之後,兩國和親之事,變得遙遙無期起來。念念有些不忍的看着玉露低咳的背影,腦中恍恍惚惚的映出齊瓊總是笑嘻嘻的眸子來。

齊瓊這人,雖然看起來不正經,但應該會好好待皇姐的吧?何況憑玉露的容貌身姿,在戚國宮廷定能過得風聲水起,可眼下好好的王妃之位,就這麽打了水漂。恍恍惚惚,腦海中又現出臨行前,齊瓊撫*着她的額發,笑眯眯的樣子。

“若是可能,本王最想娶的,自然是你。只是可惜,在我要來的時候,你已經下嫁了。”

只是可惜...人生世事難料。

念念思緒沉沉,晃晃腦袋,極力想将這影子甩出去。小桃有些怪異的看着她,小聲提醒道,“公主起來吧,法事做完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念念四周看看,果然如今跪着的只剩她自己了。不覺有些丢臉,揉揉鼻子,打哈哈道,“這就沒了?弄了一身怪味兒,本宮還以為他要做久些。”等扶着小桃的手站起身來,殿內只剩了收拾東西的法師,迎着風雪走出大殿,念念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瑞雪兆豐年,今年的雪這樣大,京城多處地方,人是走都走不出去的,生怕被雪埋了。”

念念從厚重的披風裏伸出手來,用手去接那絨絨的雪花,小小的六菱花瓣觸到手掌,便軟軟的化成了水。這樣樂此不疲,直到手凍得通紅,念念才察覺到一般,将手依依不舍得縮回暖筒。

天地間一片純白,只有不遠處,兩個相依偎的身影在緩緩前行着。

念念和小桃追上去,蹒跚而行的,竟然是賢妃和花時。

賢妃着純白滾藍邊披風,兜帽罩着烏發,額前已經落了少許雪花。即便是懷孕,卻依舊下巴尖尖,未施粉黛,眼底兩抹厚重的烏青令人不由心驚。“娘娘...”見了賢妃的憔悴神色,念念沒由來的一陣憐憫,“雪這樣大,娘娘懷着身孕,怎麽好走路?萬一傷到了可怎麽辦,不如娘娘稍候,我去叫人...”

只是還未說完,便被賢妃打斷了。

“皇上有賜嫔妾轎子,只是太醫說多運動利于生産,今日才想着走回去。寶藍殿本身離嫔妾宮裏不遠,走走也是好的。”她的面上沒有一絲血色,就想快要融化的雪,白的透明。大大的肚子格外明顯,顫顫巍巍的,這一路走回去,何等辛苦。

念念眼中陰晴不定,搖晃了一下,勉強笑道,“娘娘要好好保重,無憂可是很期待能有個小皇弟呢~”說罷,扶着賢妃的手臂,陪着她緩緩向前走去。賢妃只是微微一怔,卻沒有掙脫,接着她的話,笑笑道,“本宮更希望是個小公主,只要能平安快樂,那就無憾了。”

念念點頭,“賢妃娘娘是個美人兒,若是個皇妹,那必定也是傾國之姿。”她看向賢妃,女子的眸子漆黑的像月光下的瑪瑙,蕩着幽幽的母性光輝。

雪地中靜悄悄的,純白之中,只有她們四人在緩緩前行着。正如賢妃所說,芳華館離寶藍殿确是不遠,但雪天路難走,念念手下扶着賢妃,格外的小心。

遙遙還有一小段路,賢妃卻不肯再走了。

她的手從披風下伸出,微微按了按念念的手臂,“公主,就送到這裏吧,剩下的路,有花時陪我便好。”

“可...”念念看看不遠處的芳華館,又看看賢妃的神态,總覺得不太放心。

“回去的路,花時還是記得的,不好再勞煩公主。雪天路滑,公主回府時也要小心。”

話已至此,念念只好告別。

轉身欲走,卻聽到賢妃一聲輕喚。

“公主,若是我不在了,我的孩兒,希望公主能多多照顧。”

只是旋即,這聲音便融入了四周純白之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雪天裏,依舊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念念一怔,緩緩回過頭。

她的表情像是被凍住了,只擺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娘娘吉人天相。”

賢妃緩緩露出一絲苦笑,氤氲着潮濕的淚意,“公主自小長在宮中,必定知道如果無人照拂,我的孩兒要成長起來,該多麽困難。也是因着這個原因,我才要求公主。”

“娘娘這是怎麽了...”念念只說了一半,便覺得被什麽噎住了。

晦澀的暗示,似乎将要揭示某件真相的核心,念念在腦中飛快的運轉,想着如何處理眼下情況。可無奈耳邊似乎總有聲音嗡嗡亂響,吵作一團。她維持着面上的鎮靜,始終一語不發。

也許是念念面上太過冷靜,賢妃又微微上前了幾步。走近了,才發現她眸中的,是真真切切的淚光。

“自嫁入雍國,我所做之事,大多身不由己。如今到了償還的時刻,我都可以坦然接受。只是不希望這些罪孽,降臨到我孩兒的身上。”

“娘娘是有福之人...”

“不,公主才是有福之人。”賢妃微嘆口氣,“公主重情重義,在後宮之中實屬難得...嫔妾也不好這樣平白無故麻煩公主,因而這幾日百般打聽到了楚将軍的一點消息,希望換得公主的承諾。”

聽到阿詩,念念忍不住有些着急,脫口而出。

“什麽消息?”

皚皚冰雪之中,賢妃臉色蒼白,她的眼中,燃着微弱的火焰,除此之外,虛弱的似乎整個人都要化入冰雪之中。唯獨一對唇,是鮮紅的。

在這唇中,輕輕吐出幾個字,“楚将軍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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鯉魚:好久不見啦~大家有沒有想我捏==

在鯉魚出游期間,之所以更的都是番外,原因包括“番外比較好寫”和“這三篇番外都是一晚上趕出來的”兩點,主要是出去玩比較久,太久沒有更文怕大家寂寞...謝謝大家的留言哦~每個看文的大人都肯留言的話,鯉魚真的會開心死~~

最後,鯉魚的圍脖名叫“鯉魚不羨仙”,厚臉皮求交往啦啦啦~~

☆、87章 不詳之子

宮門之外,靜靜侯着一頂暗紅小轎。轎子頂上覆了防雪的油布,被四角綴着的流蘇厚重的壓下。一陣寒風卷着些許純白的雪花,打在轎子四周,不多時便融入暗紅布料,化成斑斑水跡,使得四周顏色較之周圍稍稍暗些。

念念扶着小桃的手,遠遠便看到楚飛和轎夫在那裏等候。楚飛的鼻尖凍得通紅,臉頰兩側也是寒風吹過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

初冬以來,夜晚來的格外快。不過是傍晚,西天已經布滿星鬥,高處不勝寒,瓊樓玉宇之中,是否也會有這樣寒冷的夜?

念念恍惚想起,似乎曾經也有過這樣的夜晚,她出宮的時辰晚了,阿詩掌着燈,在宮外遙遙的等候她。那抹瑩瑩的橘光,到現在她都記得。

念念心裏一時酸澀,一時又是安慰,阿詩沒死...謝天謝地,有這樣一句話,就足以支撐她繼續勇敢下去。

小桃為她拂去肩上的薄雪,扶着她入轎。這一切念念似乎都沒有察覺,像個小孩子一般,只顧自己歡喜。坐入轎中,她的面上終于忍不住揚起一絲笑意,她多麽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周圍的所有人!可她又清楚的知道,最起碼,現在還不是時候。

壓抑着呼之欲出的激動,念念平複了氣息,試着自己理清思路。賢妃方才的模樣映入腦海,她不由得蹙蹙眉尖,賢妃必定是知道什麽,可她又忌諱着不肯幹幹脆脆的講出來...念念心頭一陣煩躁,剛剛聽到阿詩沒死的消息,一時高興,本該當時就拉着賢妃問清楚的。

若是放在往常,還有阿詩和小花可以幫她,可如今...

念念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如果想要見到阿詩,眼下只能靠她自己。在過去的日子裏,她太依賴別人的力量,長久下來,養成了她懶惰的性子。她平日裏總嚷嚷着要成為配得上阿詩的人,現在這副樣子可怎麽行?

話是這麽說的,可真做起來,還是很困難。

念念咬着牙,慢慢的回想着。

她曾經撞見過花時和齊瓊私會,似乎還是背着賢妃偷偷會面。當初阿詩要她別管這些,她乖乖聽話了,可現在想起來,這裏面會不會有什麽貓膩?

賢妃和戚國前太子齊雲祥是表兄妹的關系,關系親密,而在賢妃遠嫁之前,齊雲祥的太子之位就已經搖搖欲墜了...念念狗血的猜到,賢妃嫁過來,會不會是為了鞏固齊雲祥的太子之位,想要争取雍國作為聯盟?

這也難怪賢妃那麽反感齊瓊的出現,直到齊雲祥被廢,她大概一直都很怨恨齊瓊吧。那齊瓊和玉露皇姐聯姻,她會不會想要破壞這門婚事?

難道婚禮途中的變故是她做了手腳?!!

也許父皇也是知道的,所以臨行前換上了阿詩護送婚隊,想震懾一下心懷鬼胎的人,結果卻...

念念的信念動搖了一下,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知道阿詩沒死,也就沒什麽奇怪的了。可念念心裏還是覺得怪異:賢妃來了雍國多年,懷着身孕,應當是最想頤養天年的時候。她那麽愛她肚中的孩子,何必要這麽冒險為遠在戚國的表兄争取?更何況她一介後妃,應當也沒有這麽大能耐...除非是有人幫了她,或許現在又背叛了她,事情暴露與她脫不了幹系,賢妃的求生意志才會這樣薄弱,懇求自己照顧她将出世的孩兒。

念念有些後悔,自己平日裏過得太灑脫,不關心時事的後果便是需要分析的時候,不能及時調動出來。戚國,雍國,钰國,這事發展到如今田地,似乎已經超出了念念理解的範疇。她越想,牽扯進的東西越多,最後有關系的沒關系的,她都分不清了。

一切終歸只是猜測。

就連阿詩沒死,也只是賢妃一句話而已。可這一句話,對念念而言,已經足夠了。

不知不覺到了将軍府,念念還在想着問題,一直想到腦袋都痛了。

小桃見她臉色不好,暗暗有些擔憂,“公主還在想賢妃娘娘的事?”

念念嘆口氣,恍恍惚惚的點點頭。小桃扶着她,柔聲勸慰,“賢妃娘娘大概也是心中不安吧,頭胎生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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