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噩夢
約翰很順利地在書架後面的暗格裏找到了保險箱。
阿貝爾醫生幫忙拿着手電筒照明,嘴裏不停地念叨着一些數字、單詞。
“……我覺得密碼可能是生日,不不,太簡單了,也許是‘神秘’這個單詞通過一定規律轉換出的數字。”
約翰搖搖頭,打斷了阿貝爾醫生的苦思:“把你的聽診器借給我。”
“啊?”
阿貝爾醫生一臉茫然。
“快點,不需要密碼,這種老式保險箱很好開的。”約翰催促道。
醫生從行李箱裏面翻出了聽診器,約翰拿過來,聽診頭貼着保險箱,同時他慢慢轉動按鈕傾聽着裏面的聲音。
大概過了三分鐘,保險箱內部的卡槽就傳來了清脆的“咔啷”一聲,門打開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
阿貝爾醫生目瞪口呆,一臉世界觀破碎的表情,在今天之前,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用來診斷病情的工具還可以用來開鎖。
約翰想解釋這不是開鎖工具,只能說是輔助工具,不過看醫生崩潰的神情,還是不要再說刺激他的話了。
“這只是一個小技巧,醫生你也用不着,好了,讓我們看看裏面有什麽東西。”約翰接過手電筒,往保險箱裏照射。
東西擺放得很整齊,約翰翻了一下,發現是一些荷蘭與西班牙的證券,一盒子古錢幣,還有一本灰色封皮的筆記本。
“就是這個。”阿貝爾醫生确認。
筆記本很舊了,皮質封面有明顯的磨損、掉皮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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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來,發現後半部分頁面還有浸水發脹的痕跡,字跡也有點模糊、暈開。
約翰粗粗翻了一遍,沒有仔細閱讀,而是快速收起筆記本,重新關上了保險箱。
“回診所,不要在這裏停留。”
“啊?”醫生不明白,直接在這裏看不好嗎?
約翰解釋說:“這裏不安全,詹森白天來過這裏。雖然我不懂‘神秘力量’,但是我想‘海神’肯定能感覺到這種力量留下的痕跡,只要它蘇醒,很可能會來這裏查看。所以我們留在這裏出事的概率很大。”
“……那我們趕緊離開!”
阿貝爾醫生跑得飛快。
跑到一半,他忽然發現禮拜堂裏亮晃晃的,完全不像他們進來時那種可怕的漆黑。
“月光?”
醫生迷惑地想,月亮有這麽亮嗎?
他在黑礁鎮住了這麽多年,也沒有看到這種堪比電燈的月光。
“不好!”約翰忽然發現修女不見了。
之前他們把昏睡的修女搬到了禮拜堂的長椅上,現在那裏空蕩蕩的。
約翰把人拽到牆邊的陰影裏,然後小心翼翼地隔着窗戶往外張望。
果然,夜空上有一彎新月,銀色月光像薄紗一般鋪滿大地。
約翰看到了搖搖晃晃走路的修女,她的前面還有四個走路姿勢奇怪的人影。
“是西風號的幸存者。”
約翰想起自己給這些人解開了束縛帶,心裏懊悔。
那時他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他們也接觸了神秘?”醫生茫然地問,不然為什麽會中招呢?
很快醫生就想起了這些人高燒不退時的呓語。
船、風暴、新月……
阿貝爾醫生牙齒打顫,哆嗦着問:“西風號在海上遇到了海神?”
“我不知道,我們只是在風暴裏看到了這個詭異的月亮。”約翰壓低聲音,他在思索幽靈船。
看來西風號那天在海上遭遇了兩次神秘事件,一次是新月,一次是幽靈船。
“咦,怎麽只有四個人?”阿貝爾醫生看着那些夢游一般的身影,奇怪地問。
“船長不在裏面,另外一個人好像斷了腿……”
約翰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小路上還有一個艱難爬動的身影。
沒法走路的人,在爬。
令人毛骨悚然。
阿貝爾醫生面無血色,他正要說什麽,意識忽然一陣模糊。
約翰發現醫生的身體有一半照到了月光,神情大變,連忙拽着人往走廊上拖。
可是來不及了,約翰聽到了美妙的歌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的眼皮越來越重,手上也使不出力氣。
約翰倒在了地上。
***
約翰知道自己在做夢。
他站在一片海灘上,但是海水是赤紅色的。
水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翻滾,但是水太渾濁,什麽也看不清。
然後海水開始沸騰,這塊巨大的黑色礁石緩緩從海底升起。
這塊石頭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就是普通礁石那樣漆黑帶有孔洞,受到海水嚴重侵蝕的樣子。
可是石頭上面沒有任何附着物,看不到貝類與海藻的痕跡。
還有,它太大了。
在夢境裏,礁石的高度已經接近星空,整片海域都被它的陰影籠罩。
銀色的月亮從海底升起,礁石開始劇烈地搖晃,細碎的石塊不停地剝落,然後一陣陣可怕的聲音充斥着整個夢境。
約翰痛苦地彎下腰,死死捂住耳朵,可是聲音仍然源源不絕地傳來。
好像有無數個人在哭嚎,在尖叫,在掙紮。
簡直是來自地獄的聲音。
約翰聽不清這些聲音在說什麽,只能聽到這裏面蘊藏着無盡的痛苦,他的意識被迫卷入其中,腦海裏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懼,只會發出意義不明的哀嚎。
這種恐懼與痛苦的情緒非常強烈,好像在一瞬間清空了人類的大腦。
直到一陣刺骨的寒意,把約翰凍住了。
噩夢像潮水一般退去。
***
約翰被凍醒了。
他發現自己臉上、手上都有一層白霜,腳陷進了結冰的水坑裏,差點拔不出來。
詹森撐着一柄黑色的雨傘站在欄杆旁邊,雨水細密,加上傘面的遮擋,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孔。
這裏不是教堂裏,約翰發現自己站在碼頭的棧板上。
不遠處就是大海,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湧向岸邊。
約翰前面還有幾個人,造型跟約翰差不多,腳被凍住了無法走動。
約翰數了數,西風號的兩個乘客都在,船長與水手不見了,修女也不見了。
阿貝爾醫生蜷縮着被凍在距離約翰最近的水坑裏。
看來,他們被月光影響,全部陷入了噩夢,然後迷迷糊糊地往海裏走,而詹森再次救了他們。
“……”
約翰表情複雜地看了詹森一眼。
理智告訴約翰,他不能跟這個人說話,接觸得越多就越危險。
可是謎團太多了,情報與線索又太少。
“為什麽?”
約翰突然開口,他不明白為什麽詹森要救人?
還只救了自己跟阿貝爾醫生,其他人呢?
詹森發現約翰在跟自己說話,他微微擡起雨傘,露出那雙淺藍色的眼睛。
“祭品會增加它的力量,讓它蘇醒。”
“祭品?”約翰瞳孔收縮。
所以不是救人,只是不想“資敵”。
但是這裏還少了幾個人。
“他們被迷惑得太深,救不回來了。”詹森像是看出了約翰的疑惑,主動解釋,“所有事情都有一個源頭,我看見你正在尋找。”
約翰下意識地捏住了裝在口袋裏的筆記本。
詹森無視約翰警惕的目光,神情從容,就像在談天氣一樣随意:“昨夜,它的力量籠罩了整個黑礁鎮,然後會越來越強,鎮上的人會在這股力量的影響下逐漸陷入噩夢,然後一個接一個地走入海裏,現在誰都無法離開黑礁鎮。”
“它是誰?”
“被黑礁鎮的人稱呼為海神、怪礁的存在。”
詹森的态度很好,有問必答。
正是這個态度,讓約翰更加警惕了。
“誰都無法離開……包括你嗎?”約翰忽然抛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包括我。”
詹森表情不變。
約翰從來沒有這麽難地分析過一個人的表情,按理來說,習慣動作跟神情變化都會暴露一個人內心所想,可是詹森沒有多餘的表情。
這時醫生也蘇醒了,他發出一聲驚叫,打斷了約翰的思緒。
約翰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詹森撐着雨傘離開了。
“等等!”
約翰心裏還有很多疑問。
可是詹森沒有回頭,他就像一個鬼魂,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街道房屋的陰影裏。
“……我死了嗎?”阿貝爾醫生恐懼地抱着頭,凍得直打噴嚏。
“死人應該不會打噴嚏。”
“夠了,約翰先生,我受不了你們英國人的黑色幽默。”阿貝爾醫生費勁地撲騰着,最後還是約翰踢碎了冰塊過來幫他,醫生才從結冰的水坑裏掙脫出來。
“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們被海妖迷惑了?”醫生後怕地問。
“是的。”約翰想起了那個噩夢,一邊救人一邊問醫生的夢境。
果然阿貝爾醫生也看到了赤紅的海水,怪礁,還有恐怖的哀嚎聲。
“那個……”
“什麽?”約翰擡起頭。
阿貝爾醫生一臉的為難,然後吞吞吐吐地說:“我覺得那不是噩夢,那是在捕鯨!”
約翰十分驚訝,他知道捕鯨,雖然捕鯨的傳統很早也很古老,但是最近一百多年,人類在瘋狂地捕鯨。
約翰沒有親眼見過捕鯨,所以進入噩夢的時候也不會想到。
阿貝爾醫生艱難地說:“我以前也對黑礁鎮的海神傳說好奇過,專門翻閱了資料,我查到在海水淹沒城鎮之前,黑礁鎮就是因為捕鯨而變得繁華熱鬧,這裏的漁民一開始只是在海灣裏捕鯨,後來歐洲的船隊來了,大量招募水手,交易鯨油與鯨須。七十年前發生的暴雨洪水淹沒了一半城鎮,死了很多人,原本優良的港口條件沒了,船只無法靠岸,黑礁鎮再也沒有捕過鯨。所以我一直認為海神的傳說是我們的父親、祖父們被自然災害吓到,然後流傳出來的謠言……”
“祭品。”約翰忽然說。
阿貝爾醫生一呆,然後發現約翰取出了老牧師的筆記,飛快地翻閱,最後停留在一段标注了黑礁鎮的頁面上。
“鮮血與死亡,會喚醒那些沉睡的東西。
“它們在古老的年代被稱呼為神,
“我們不應該在海上制造殺戮,至少不能在同一個地方。
“神會以為那是人們安排好的祭祀,然後出現,吞噬所有沾染了鮮血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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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在油井被勘探出來之前,在電燈與電力的使用出現之前,當時西方社會的文明裏,人類的生産與生活是離不開捕鯨業的。
想要制造皮革,想要照明,想要煉鋼,想要工廠機器好好運轉,都缺不了鯨油
所以工業革命之後,捕鯨業大火,在十九世紀達到了頂峰
随着鯨群急劇減少,電力出現,油井挖掘,這才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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