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新世界04

狹窄的樓梯口昏暗，腳邊還有不知道是誰扔的空塑料瓶，一動腳就聽見黑暗中傳來咕嚕咕嚕的翻滾聲。

一葉青站在洛時前面，踏着細高跟，突然轉頭，手微微一擡，似乎要掏出什麽東西一樣。

屋內的窗簾全都拉上，厚重地遮住月光，只依稀有零零散散的光線透進來，但沒有讓屋裏亮幾分，而是憑空添了幾分詭秘莫測的色彩。

洛時從垂下的袖口摸到了小刀，觸感冰冷而堅硬。

下一秒，随着“啪嗒”一聲，整個屋子瞬間亮堂起來，水晶一樣的燈具散發出柔和的光線。

一葉青撩開額頭的碎發，幾下蹬開還沾着斑斑血跡的高跟鞋。

“學長，已經知道了吧。”她用一種輕飄飄卻異常肯定的語氣說道。

洛時眨了眨眼，水晶燈光碎在他的眼中。

打開空調沒幾秒，夏日夜晚的燥熱就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泛冷、令人四肢發軟的舒适感。

一葉青家裏的沙發很舒服，洛時一坐下去，就發出一聲贊嘆。

“你家裏的沙發太舒服了吧，在哪裏買的？”

一葉青正對着盥洗室的鏡子取耳釘，聞言細眉一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洛時：“哦，差點忘了，你應該不知道。”

說着，他順手從桌上果盤裏抓起一顆蘋果，旁若無人地到廚房裏沖洗。

蘋果的表皮色彩鮮豔，口感也不錯，洛時吃得很滿意。

他坐回了沙發，誠懇地說：“學妹你放心，來之前我已經跟殡儀館和墓園那裏都聯系過了，為你選了一個還不錯的位置。”

接着他又有些遺憾：“有點遲了，要是再早一點，你就可以跟周學妹當鄰居了。”

透過鏡子，一葉青可以看見斜後方洛時的表情，說這一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話的時候，他從眼神到表情，都無比真誠——他絲毫沒覺得哪裏有問題。

果然是個怪物。

進入這個副本不到兩天時間，一葉青就明白自己被坑了。

進副本之前，軍團長說好的任務目标只是會有一定危險性，再加上她本來也欠軍團一個人情，于是沒多想就接下了這個任務。

結果——

【他是你的摯愛，你看着輕推眼鏡的他，妒火和愛意一同燃燒。他是你的摯愛——你将要讓他永遠留在你身邊。噓——聽聽自己的心跳，那是為了你摯愛着的他，那是為了即将成為你最好作品的他。】

幾乎是一聽到這樣的副本描述，一葉青就什麽都明白了。

沒有明确的任務要求，但副本描述就已經非常清晰。

更令一葉青驚訝的是，她的隊友裏竟然還存在一個徹頭徹尾的新人。

——完全異常的狀況已經拉響警鈴，在看見任務目标的第一面，一葉青就有一種更加不好的預感。

當時她只是跟着大群新生遠遠看了一眼臺上的學生會主席——A大的高嶺之花，恰好主席洛時往臺下掃過一眼，和對方眼神接觸的那一刻，一葉青的脊背瞬間漫起一陣陰涼的不适感。

洛時的五官攻擊性不強，相反，戴上金邊眼鏡之後他顯得書卷氣十足，無論面對誰，他的臉上總是挂着笑容，親切又溫和，一雙桃花眼更是迷人欲醉。

但是，被他注視的那一瞬間，一葉青仿佛在面對某種高高在上的存在，洛時的視線落到她身上，沒有任何情感。那并不是面對陌生人的視線，一葉青很敏感，那更像是看見了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一只微不足道的蟲豸。

一葉青明白，自己大概回不去了。

源源不斷的冷水從掌心流過，一葉青不徐不疾地将手上的污垢洗淨。

“我其實不想和你作對。”她微微嘆氣，“如果堅持，周志祥就是我的下場。”

洛時聞言偏頭：“那就不要打打殺殺啊。”

“雖然你們心裏都想殺我——那大概是某種任務？只要你們安安分分的，我也不想動手，畢竟你們都是A大的學生嘛，之後的處理很麻煩的。”

一葉青搖頭。

她猛地用蛇一般的眼睛盯住洛時：“我言而有信。”

“欠了別人的人情，總是要還。”

洛時：“人情可以下次再還。”

“我已經答應了他。”說着，一葉青從盥洗室裏緩緩走出，“我會用盡這一次生命的全力來擊殺你，學長要做好準備。”

說話間，一葉青披散的頭發輕微地顫動起來。

洛時仍然鎮定自若，一邊咬着蘋果一邊說。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們那種人，我姑且也讀過一些網絡小說……是類似于什麽無限游戲吧？我是你們的任務目标？你們必須表現出對我的狂熱喜愛繼而殺掉我。”

“A市就是副本，我大概算……副本BOSS？”

幾下吃完蘋果，洛時擦幹淨手。他困惑地蹙起眉頭，有些不滿。

“我自認遵紀守法，每天都在做好人好事……居然會是副本BOSS……你們那個什麽系統判定大概出毛病了。”

危險就在眼前，居然糾結這種小事。

一葉青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縮成一條窄線，虹膜也泛成青黃。

最後，洛時說：“你們可以投訴嗎？我想、”

那一瞬間，一葉青的頭發轟得蓬起——那已經不能算是頭發了，幾百根青色細蛇盤踞在她頭頂，齊刷刷盯住洛時，蛇信探測周圍的信息。叫對蛇類存在恐懼的人看，估計得當場去世。

緊接着細蛇們齊刷刷露出小卻鋒利的毒牙，透明的毒液水柱朝洛時噴射而去。

沒有絲毫停歇，一葉青下半身化成粗壯的蛇尾，蛇鱗是暗沉的靛青色，燈光照耀下有一股目眩神迷的美麗——不過當那根尾巴以一種摧枯拉朽的氣勢朝洛時砸去的時候，就不那麽漂亮了。

一切只在轉瞬之間，下一秒，洛時已經騰空而起，袖中的小刀抽出，避開鋪天蓋地的毒液和危險重重的蛇尾後，刀刃自一葉青頭頂右側的細蛇身軀上一劃而過。

痛楚，鮮血。

來不及顧及地上掙紮的蛇軀，一葉青敏捷地游過長桌，避開洛時的攻擊。

盡管已經有所準備，但那柄漆黑小刀還是超出了一葉青的預期。

頭頂的小蛇發出哀嚎——在同伴的隕落後、刀鋒劃破涼風時，她們已經被恐懼所籠罩，雖然還能作出攻擊的态勢，但一葉青清楚，小蛇們膽怯了。

一柄完完全全克制她的刀。

青綠色的血液挂不到刀身上，小刀仍然保持着仿佛要把周圍光線都吸走的沉黑。

那仿佛一柄鐮刀高懸頭頂。

“怎麽樣？”洛時問，“冷靜了嗎？其實真沒必要這樣，你們——”

這一番話還沒說完，一葉青已經毫不猶豫卷動長尾，尾尖掃過長桌，将一切破壞得七零八碎。

長尾目标盡頭的洛時見狀是有點煩了。

“啧。”

“真是的。”洛時猛地避開長尾，刀柄一轉，錯身而過，毫不留情地将一葉青另一半細蛇也割下。

已經損失一半小蛇的一葉青本來就陷入了虛弱期，幸存下來的小蛇攻擊性也大減，再加上洛時的行動過于敏捷，她根本來不及躲避，那柄銳利的刀已經收割走大量生命。

洛時只是想限制住一葉青的行動，因此沒有繼續。

“現在安分了吧。”他說。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出乎他的意料。

——失去全部細蛇後，一葉青驟然發出一聲尖嘯，面龐和身軀瞬間被新生的蛇鱗覆蓋，又寸寸崩裂。

她看起來痛苦極了，額頭和脖間青筋迸起，長尾狂亂地拍動，洛時都疑心她要将地板拍穿了——下一秒，一葉青僵住，定格在仰頭的瞬間。

“诶——不是吧……”

剛才還殺機騰騰的一葉青雙眼呈現出死亡的狀态，軀體只僵硬了一瞬，就轟然倒下，青綠色的液體争先恐後地奔流，轉眼就積出一片血泊。

“……”

洛時罵人的心都有了。

他割掉一葉青頭頂的蛇只是想控制住她，之後再好聲好氣地問問題，哪裏知道一葉青的弱點居然就是那一堆看起來批發出來的細蛇！

大無語事件。

“還要把屍體處理，把血擦幹淨……”洛時彎指揉揉眉心，感到頭疼。

不過不等他電話聯系殡儀館加班，一葉青的屍體就出現了異常——但和周志祥不同，一葉青的屍體直接消失了，只留下一灘血跡。

屍體消失的那一剎那，洛時聽到腦海裏某個聲音說。

【檢測到玩家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