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新世界06

其實“媽媽”從沒有試圖掩蓋過她——現在該稱作他，的異常。小時候洛時就發現，自己的媽媽和其他女性不同，他的喉結明顯而突出，骨架是偏男性的大。

這件碎花裙套在他身上，雖然尺寸合适，但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怪異感。

媽媽聽見洛時這樣叫他，嘴邊的笑容不受控制地擴大。那并非是喜悅的笑容，臉上漫着笑意，雙眼卻似一汪寒潭——褪去平時虛假的溫柔，第一次把尖銳的殺意顯現出來。

“小兔崽子。”

他再次說，開口已經是純然的男性低沉的嗓音。

洛時突然感到周圍的空氣極其異常地波動起來，他敏銳地察覺一絲幾近透明的淺灰色煙從媽媽沉黑的發間漫出。

緊接着，一團濃黑的霧氣張牙舞爪地炸開，将媽媽整個人都包裹起來。更準确的說，是媽媽變成了一團半空中的黑霧。那黑霧的形狀不斷扭曲變化，連四周的空氣也随之變動起來，洛時感到足以割破皮肉的鋒芒。

不過，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只可惜這一頓好好的早飯，是吃不成了。

腦內的系統還在準時重複，這一次，洛時終于回應了它。

【進入游戲】

下一秒，面前正在變換形狀的黑霧停在了膨脹的那一剎那，整個世界都随之寂靜起來。

【檢測到玩家資格】

【歡迎來到[游戲]，這是一個瘋狂的世界，也是一個充滿機遇的世界，金錢、力量、美貌……只要擁有兌換的‘積分’，您可以獲得一切。】

【系統01號，竭誠為您服務。】

“這還帶開頭解說啊。”洛時感慨一句，然後問，“進去還要什麽流程嗎？”

【請玩家确定玩家名】

玩家名？

更像一款游戲了。

但是普通的游戲可不會随随便便死人。

玩家名啊……

洛時低頭思索了一陣。

“嗯……可以随機嗎？”

【……】

【非常抱歉，不可以】

“都是游戲了居然還不能随機取名，落後了啊。”洛時抱怨着，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合适的，最後幹脆自暴自棄，“就用本名吧。”

【是否确定玩家名為<洛時>】

“确定。”

【核實玩家資格，确定玩家資格，玩家準備登入……】

“等等！”洛時突然叫停，“流程能先暫停一下嗎？我還有件事沒處理。”

他沖着黑霧微擡下巴：“不能讓我媽一直保持那種狀态吧。”

雖然已經确定了媽媽的男性身份，還挑釁地叫了對方爸爸，洛時還是更習慣稱呼他為‘媽媽’。

【可以】

下一秒洛時耳邊傳來微風吹動的聲音，籠罩四野的寂靜消失，整個空間又開始流動起來。別墅區常年安靜，洛時在這一刻卻似乎聽見了輕微悅耳的鳥鳴，幾公裏之外車輪軋過油柏路的聲音，夾雜着似有似無的難波河的水汽。

——一種極為古怪，似乎能将整個A市納入手中的掌控感。

洛時仿佛能聽到A市每個角落裏傳來的聲音，能夠嗅到每一處淡淡的氣味。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看’到了游樂園，園內熙熙攘攘的孩童和游客呈現出僵硬的靜止狀态，直到他‘看’了過去，游樂園才突然流動起來。

成為玩家還有這種好處？

洛時從那種奇特的感知中抽離，将視線放在面前危險度極具攀升的黑霧上。

黑霧蠕動着，仿佛一團有生命的黑球，但偏頭看過去的時候，洛時又疑心自己看到了一團氤氲的水墨。

這一刻，他已經無法從黑霧上獲得任何“危機”的感覺。

于是那柄已抵在指尖的小刀悄無聲息地被收了回去，冷硬地貼着洛時的小臂，像是洛時與生俱來的東西。

“你是什麽？”

洛時伸手往黑霧裏一抓。

黑霧給人的感覺是鋒銳的、纏綿的，似乎只要一次觸碰，就會深情脈脈地将手掌吃掉，但是等真正伸進去之後，洛時卻感到一陣安詳的舒适，仿佛碰到了款款的水流。

他碰到了一團柔軟的東西，生命的溫度透過那層順滑的皮，燙在洛時掌心。

“臭小子！你給老子放手！”

洛時捏着那團東西的脖頸，被抓住命脈之後，張牙舞爪的黑霧瞬間偃旗息鼓，灰溜溜地散開了。

于是媽媽的真身出現在洛時面前。

那是一只……黑貓。

睜着一雙燙金色的眸子，喉嚨裏滾出威脅的低吼，在半空中揮舞着鋒利指甲的黑貓。

這黑貓一開口卻是一口滄桑的大叔音。

“媽媽，你原來是只貓啊。”洛時恍然大悟。

黑貓罵罵咧咧：“呸，吾乃吞席，張口可吞日月……”

洛時于是避開黑貓的牙齒，輕輕撬開對方的嘴巴觀察。

“喵！”黑貓的尾巴嘭得炸開。

“堂堂吞天魔帝，今日竟淪為小兒玩寵，氣煞我也！！”

“……”洛時一手擱在黑貓額頭上，頗為無語地彈了下，“少看點垃圾小說。”

無視黑貓又一陣掙紮，他徑直往卧室裏走。

【系統，可以把其他東西帶進游戲嗎？】

洛時拿出手掌大小的本子，正是他每天都會寫的《好人日記》。

【這個，還有我的刀，沒有其他的。】

系統沉默了一陣，似乎在衡量着什麽，片刻後，最終答應了洛時。

【可以】

洛時放好好人日記，舒舒服服地坐回了沙發，只手把垂死掙紮地黑貓按着。

“安分點。”

【現在繼續進入游戲吧。】

腦內話音剛落，四周的風景驟變。

洛時首先發現自己手下的黑貓已經消失了，看來是不能進入游戲，但幸好的是，好人日記和小刀還在。之後，洛時才開始觀察周圍。

周圍的底色是一片漆黑的宇宙，在洛時視線可及的範圍內，幾顆星球緩緩轉動。

洛時的視線停駐在離他最近的星球上。

蔚藍色的星球靜默地浮在黑暗裏，表面的雲霧寫意般潑灑，而洛時如一只渺小的蟻蟲，屏住呼吸地觀察它，那樣一個安詳寧靜的巨人。

而在他與星球之間的空隙，無數光帶交織着漫開，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光點将黑暗的背景填充。

洛時一眼掃去，離他最近的幾個光點上立刻浮現出文字信息。

商店、好友、排行榜、個人面板、星之隙、匹配、随機游戲……等等等等。

【歡迎玩家<洛時>進入[游戲]，我是系統01號，竭誠為您服務。】

【結算副本中……】

【恭喜玩家成功通關副本[深淵覺醒．摯愛]，線索收集度100%，世界觀揭露度20%，有效擊殺度66.67%，綜合評定通關品質為[優秀]，下面進行副本結算】

【獲得積分2500】

【獲得道具：平平無奇的小刀】

【描述：曾經陪伴你度過每一個和母親争鋒相對的夜晚，灰撲撲但異常鋒利，你的心頭愛刀。具體用法待開發……】

【獲得道具：好人日記】

【描述：拜托，都2096年了，居然還有人手寫日記。好吧，居然真的有人手寫——那就是你，勤勤懇懇把每天做的好事都記錄下來的大好人一個。這是一本非常神奇的日記，你走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每當你想要記錄生活，只需要在心裏大喊一聲——我要做個好人！嘭嘭，日記本就出現在你掌心裏啦，怎麽樣，是不是很神奇？】

【獲得道具：玩家資格】

【描述：哇奧，這是要打兩份工嗎？期待你的表現。】

“……”

洛時：“01，這些描述都是你寫的？”

沒等系統回答，他又繼續吐槽：“刀和日記本本來就是我的，怎麽你們系統随便加一句描述就成獎勵了？”

【……】

系統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迅速轉移話題，一板一眼開始介紹其他東西起來。

【在[游戲]，玩家需要進入副本完成任務，任務完成即可獲得道具、技能和積分等獎勵，積分可用于購買道具、技能、休息時間等】

好學的洛時再次提問：“休息時間是什麽？”

【玩家在副本與規定的下一個副本之間休息的時間，在此期間玩家可以返回所屬世界。】

“哦——”洛時意味不明地點點頭，接着又問，“如果不買的話就沒時間休息了？你們游戲這麽無良？”

【每個玩家的基礎休息時間為一天，随着通關副本的數量增加及品質提升，基礎休息時間将發生變化。】

【賽季、排行榜、商店、個人面板等将于玩家完成第一個正式副本後開放。】

【目前正處于[深淵覺醒]賽季，下面播放賽季宣傳片。】

系統話音剛落，洛時的視線霎時陷入一片蒙昧的黑暗。

悠長的風笛聲從黑暗的最深處傳來，好似教堂中唱誦的聖歌，曲調神聖純潔。但極為不協調的是，這聖潔的歌聲是在深邃的黑暗中産生的，那黑暗透不出絲毫光亮。

洛時靜靜等了幾秒，聖歌自幾聲短促的鋼琴聲後全然休止，随之而來的是黑暗中突然湧出的一幅幅畫面。

星球最深最暗的海底，岩漿在沸騰，和海水交織在一起，碰撞出奇異的滋滋聲。辨不清形貌的野獸趴伏在黑暗裏，燙金色的眼眸裏像是滾了火一樣，熾熱地注視着萬尺以上的世界；

一個錐形的‘星球’，以中心懸浮的暗石為界，其上是冰封萬裏的寂靜雪山，其下是洶湧澎湃的岩漿之城。雪水滴落化為岩漿，岩漿倒流成為雪山；明亮的書房內，一名青年正看着電腦，後脖頸上突然轉出一顆碩大的眼珠，貪婪而詭谲地打量四周；

……

仿佛玻璃摩擦，又仿佛毒蛇游過草地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刻不停咬噬着洛時的聽覺，畫面的變換速度越來越快。

直至最後，那聲音變成了一聲渺遠的嘆息。黑暗之中，一座崩裂的城池被一人用手掌捧起。

一行燙金色的文字浮現在洛時面前，那文字并非洛時見過的任何一種語言，密密麻麻地擁擠在一起。但洛時能夠讀懂它的意思。

——呼喚，深淵覺醒。

視線又恢複了正常。

【玩家<洛時>是否随機開始游戲？】

洛時并沒有被一看就信息量爆炸的宣傳片唬到，極為淡定地問：“先別着急。說了這麽多，親愛的系統，你還沒告訴我如果游戲失敗會有什麽後果。”

是啊，光是鼓吹自己的游戲能讓人得到什麽，卻沒有半點提到任務失敗的後果。要知道即使是個三歲小孩，也應該知道陌生人給的糖果不能随便吃。

洛時想起之前偶然讀過的幾本無限流小說。

“死亡？”他雲淡風輕地問。

【誰知道呢？】

【不用擔心，至少……你不會失去生命。】

洛時懂了：“生不如死啊，那确實可怕。”

“行吧，該問的也都問了，把我送進去吧。”

【正在進行随機匹配……】

【玩家<洛時>成功登入游戲，匹配副本[深淵覺醒．四分五裂]。】

【玩家人數六人次，任務要求詳見任務面板。】

【那麽，祝玩家游戲愉快。】

一陣天旋地轉後，難以抵抗的睡意籠罩了洛時。

他的眼珠不安地在眼皮下打轉，卻又無法清醒過來。

昏沉之中，洛時聽到了一陣非常富有節奏的聲音。

咚、咚、咚。

刀，把什麽東西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