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四分五裂05

對面的人一頭紅發蓬松淩亂，冷灰的皮膚上附着玄黑色的甲胄，日光灑在上面，隐隐照出甲胄上斑駁的暗銀色紋路。

這人坐在這裏，和四周格格不入。與人類截然不同的外貌按常理來說一定會引起騷亂，然而無論是在地鐵站外，還是在咖啡館內，似乎都無人注意到他的異常。

看來是[游戲]的作用。

“下午好。”洛時收回打量的眼神，禮貌回道。

“我是、焰城。”

洛時注意到，焰城的咬字很重，字與字之間還存在詭異的停頓，像個剛學說話的孩童，透着稚拙與遲鈍感。

洛時在心裏問系統。

【具備不同語言系統的玩家進行交流時，系統會默認進行翻譯。玩家可在個人面板-設置處進行調整或關閉。】

這游戲還挺人性化。

不過，很難說這種功能到底是好是壞。

洛時：“我是洛時。既然在我到這裏之前你就已經在了，為什麽不進去？并不是強制組隊，我們現在只是彼此交流情報。”

順便選擇和評估對手實力。洛時在心裏補充。

在洛時進入KTV之前，他就察覺到有人一直在觀察，當時他沒有搭理，沒想到離開時這股目光依然存在，他就起了興趣，想見一見對方。

是焰城也理所應當。

焰城一字一頓說：“我、不跟……你們交流。”

嚯。還挺狂。

不過洛時并沒有被挑釁到。焰城的眼睛很漂亮，眼珠仿佛兩顆深邃的紅色彈珠，布着煙雲一樣的紋路。從他的眼神和表情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以一種惡意在挑釁洛時——他只是在陳述一種事實而已。

配着因為翻譯而顯得很笨拙的口音，反而更像個一臉認真的孩子。

“我跟你，合作。”沒有任何迂回暗示，焰城直接說明來意。

嗯？

洛時有些意外。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偏偏沒想到焰城是找他合作的。

默言曾經說過人類種在[游戲]中的處境并不好，如果她沒有撒謊，那麽焰城一直拒絕與他們交流就很正常了——大象會注意到渺小的螞蟻，進而産生和螞蟻說話得到興趣嗎？

可是現在，焰城來找他合作？

洛時的笑容變得古怪。

“找我合作？為什麽？”

焰城似乎被問住了，紋絲不動的神情泛起波瀾——他的眉毛也是淺淡的紅色，此刻微微皺起來。

“你很強。”焰城解釋道。

嘶——

洛時突然感到牙酸，他回想自己過往的人生：一個普普通通的富二代，雖然住着別墅但沒有豪車接送，每天上下學都要擠公交地鐵，平平無奇地讀書長大。

似乎，并沒有發生超能力突然覺醒或者被抓去修仙這樣的事情。

更別說因為副本的限制，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并不理想。

但無論是默言，還是胖子……其他人好像對他都有一種奇怪的濾鏡。洛時從他們的神情和态度裏翻譯出了“這個人深藏不漏我要小心”、“麻麻好恐怖一人我死定了”等等經過藝術加工的結果。

現在連異族人也這樣？

洛時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是什麽隐藏實力的大佬了，比如無限流作品裏經常出現的通關大佬重啓游戲扮豬吃虎作萌新的故事套路。

洛時的沉默被焰城誤解為不願意，焰城想了想，道：“我已經去過劉小小被分屍的現場。”

見洛時的注意力繼續回到這裏，焰城道：“我掌握了，很多線索。”

他仿佛炫耀一般地說：“我、更、強。”

洛時忍不住笑了，比起之前禮貌性的微笑，他現在的笑容是情不自禁露出來的真實。

但是面對焰城認真的表情，他還是拒絕了。

“抱歉，我是個從一而終的人。”

焰城驀地冷下臉，眼神暗沉，加之野狼一般的軀體和尖利的指甲，威懾力十足，似乎下一秒就要因為惱羞成怒而動手。

洛時卻并不緊張，在服務員上餐後，還有閑心問：“茶還喝嗎？”

焰城唰得擡起手，卻不是攻擊洛時，而是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啜飲一口，便皺眉放下。

“人類很奇怪，喝的東西也奇怪。”

說完，毫不猶豫地離開。

進入副本後一直沒主動吭聲的系統突然開口：【他很強，你為什麽不和他合作？】

洛時慢悠悠享受紅茶，随便找了個借口。

“或許，我是個人類種捍衛者。”

喝完下午茶後，洛時原本打算也回昨天解決默言的地方看看——現在想起來，當時怎麽也應該把默言的屍體帶回去觀察，他第一次進入[副本]，雖然憑借所閱數本無限流及系統和肖晏如等人的解釋能大致摸清規則，但也不能掉以輕心，默言的屍體原本是個摸索規則的好機會，結果被他嫌麻煩浪費掉了。

如果副本BOSS不傻的話，默言的屍體應該早就沒了，肖晏如現在去也是一場空。

洛時抱着這麽微薄的絲絲愧疚，坐上了回家的地鐵。

對比起其他使勁渾身解數收集線索的玩家，可以說是很消極對待了。

洛時不傻，以他現在的身體和對副本的了解度，無論是收集線索還是挑釁BOSS，都比不過其他人，且有随時喪命的可能性。現在最要緊的是提升實力，至少不會和BOSS一個照面就game over。

而他現在最大的武力倚仗——

洛時盯着半空中靜默懸浮的小刀，從刀柄到刀身都是深邃的黑，透不出一點光亮，似乎很鈍，但嘗過它滋味的人都不會這麽覺得。

洛時有專門研習過刀術，再加上小刀莫名其妙成為道具之後能被他随心所欲操控，如果使用得當、出其不意，不失為一個大殺器——默言的死就是最好例證。

小刀似乎非常克制某一類生物，對上這次副本的BOSS，也許能發揮奇效。

洛時輕輕一勾手指，小刀便乖乖飄到他掌心間。他輕輕合手，手指觸碰刀鋒的一瞬間卻沒有受到傷害——小刀的鋒利能割破一切，獨獨不會傷害它的主人。

這柄小刀自洛時記事起就在他身邊，這麽多年日日貼身攜帶，早就和身體融為一體，因此現在洛時心念控制，更如臂使指。但洛時從沒摸清過它到底是什麽，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個不合格的主人。

恍惚間，漆黑刀身一側似乎竄過一道暗藍色的光紋。洛時再凝神細看，光紋似乎只是他的錯覺，手指輕輕撫上，絲絲涼意湧入指尖。

這很正常，小刀本來就是冷的。

但是，不是這樣仿佛要把骨頭都凍住的冷。

夜晚。

莫欺少年窮收回散落在劉小小的家和學校的紙人，他微微閉眼，接受紙人傳回的訊息。半晌，莫欺少年窮遺憾地睜開眼睛，将紙人碾碎，比起昨天，沒有更多進展。

他難得有些焦躁，在客廳裏來回踱步。

線索還是太少了。幾個線索在莫欺少年窮腦海中交織，看着毫無關聯卻又似乎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他還需要更多的線索将它們串聯在一起。

可是沒有！

什麽都沒有！

如果不能在前三天取得優勢，後面劉小小一旦強大起來，玩家幾乎全無還手之力，而這已經是第二天了！

莫欺少年窮感到有一團火燒在胸中，這令他很難保持沉着冷靜，他已經開始情不自禁地埋怨起洛時——如果他沒有自作主張殺了默言，第一晚死人之後局面很快就會打開。

肖晏如和胖子明明有其他線索卻不主動說出來！還有那個拒絕交流的玩家，真以為自己可以carry游戲了？！

“啪——”

透明花瓶被他充滿怒氣的一揮手摔在牆面，瞬間碎得稀裏嘩啦。莫欺少年窮抓起一把玻璃碎片，毫不猶豫合手，刺痛和鮮血令他稍稍恢複冷靜。

……

他剛剛的狀态不對勁。莫欺少年窮冷着一張臉，将花瓶碎片掃進垃圾桶，他摸着掌心的傷口坐下。

“我還是太急躁。”莫欺少年窮一點點把殘餘的碎片從傷口裏取出來，整個過程中，他的手指沒有絲毫顫抖，“師父說，一切都要耐心。”

等到所有的碎片取出來，莫欺少年窮的心已經完全靜下來。

再次思索無果，他決定不鑽牛角尖，按照習慣布置好陷阱和防禦設施後，早早躺進床裏。

脊背一接觸到柔軟的床墊，莫欺少年窮舒服地發出一聲感嘆。

“還是現代的東西好！”

……

今天走得有點遠，腿比之前更加酸痛……

莫欺少年窮睡意朦胧地想。

真奇怪，明明這個人之前還是個體育生，竟然這麽弱……

……該想辦法提升身體。

但是……

為什麽只有右腿痛呢……

“噠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噠。”

莫欺少年窮仿佛被針紮了一樣，瞬間無聲坐起：“……！”

門外傳來毫不停歇的“噠噠”聲。

“噠噠噠噠噠噠噠。”

這麽緊要危險的關頭，莫欺少年窮的思緒卻不受控制地有些發散。

這樣的聲音……

有點類似彈珠剛剛落地時彈起的聲音，但如果是彈珠滾落，前幾次會是“噠噠”的響動，後面就會逐漸滾成一道“咕嚕”。不會是這樣連綿不絕、富有韻律的聲響。

那該是什麽？

有什麽東西，在他門外？

莫欺少年窮第一時間将定位發到聊天群裏，接着，他快速轉動大腦：劉小小是有備而來，他逃出去的可能性不大；即使成功逃出，午夜時分，外面也只是劉小小的天下……莫欺少年窮迅速做出決定。

他咬破手指，将血依次擦在床頭櫃、正難楓對床頭和客廳中心的牆壁上，嘴裏默念法訣，提前埋下的陣法無聲運轉。從卧室到洗手間，從主防禦到主攻伐，一共一百七十六個陣法嚴絲合縫。

莫欺少年窮沒有多餘武器，他學陣術學了整三十年，陣就是他的武器！

揮手招出水鏡，水鏡與門外預留的小陣連通，将門外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噠噠噠噠噠噠噠。”

小人沒有眼睛，嘴巴被塗得豔紅，作出高擡腿的姿态，雙腿在地面上敲擊，發出一串“噠噠”聲。

似乎察覺到了莫欺少年窮的注視，小人嘴巴彎出微笑的弧度，雙腿敲擊的頻率更快。

不對勁！

敏感的神經觸動，惡寒自脖頸擁至臉頰邊。

劉小小不在外面，她早就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