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降臨02

洛時感到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和恐懼堆積在他心頭，直到喬輕飄飄挪開視線。

兩次出現異常都是在這個教堂裏，按理來說唱誦聖歌應該會讓人感到平靜安詳，他卻一反常态負面情緒積身。這具身體很不對勁， 洛時想， 他得加快節奏了。

喬又讓精靈們在外面的走廊上站好隊，和瑟拉一起領着小精靈們朝另一半拐去。

暴風雪彌漫的天暗得很快， 洛時大概感知現在應該是下午六七點左右， 天已經暗得跟淩晨一樣沉黑， 風雪使得能見度更低， 喬的手裏出現了一盞燈，随着她的步子搖搖晃晃， 引領着看不清道路的精靈們。

和教堂連接的另外一棟建築似乎是精靈們的住所，三層高。喬領着最前面一個精靈去了一樓， 剩下瑟拉守着剩餘的精靈。

洛時借着瑟拉手裏的燈打量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的緣故，這一棟建築的牆面顯得有些灰暗， 上面還有一些劃痕， 房間的門顯得很詭異，是鐵制的，鏽跡斑斑。

喬一個一個把精靈們送進了他們的房間，最後輪到了洛時。

洛時的房間在第二層最裏面的位置，喬把他送到門口， 沉着聲告誡：“晚上不要出來活動，早點睡覺。”

“等到明天早晨第一聲鐘響起，你就得起床去教室。”

在喬面前， 洛時很乖巧：“知道了， 喬老師。我會乖乖的。”

鐵門打開的聲音令人牙酸， 和上面的鏽跡一樣一聽就年久失修，洛時走進去剛摸索着把燈打開，門就“嘭”得一聲無情關上。

洛時一頓，喬沒有鎖門。

他收回神，打量自己接下來的住所。這是一個正方形的空間，最左側放着一張鐵床，床的對面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櫃子。鐵床的左手邊是一扇窗戶，洛時走過去試了試，發現無法打開，只能從這扇窗戶看到外面狂亂的雪花，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右邊擺放着一張長桌，桌上有一盞夜燈，一根羽毛筆和一疊羊皮卷。洛時翻看羊皮卷，發現那是和教室裏法術課上一模一樣的教材。

打開長桌右側的門，裏面是盥洗室。

房間內雖然開着燈，但無論是鐵床沉黑的顏色，還是牆壁上的裂紋和劃痕，都讓人覺得異常逼仄和沉悶。

“這裏簡直就像個囚室。”洛時低語道。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根本無法想象外表和其他部分都潔白如雪，充滿神聖感的建築，會有這麽一棟破舊、陰沉的宿舍樓。

洛時摸了摸脖間的頸環，拿起羊皮卷。

早上上課的時候他已經學到冰系術法部分第四個法術，現在也無事可做，決定繼續學習。

洛時不是不想出去，他不能出去。

——喬還在門外，她沒有走。

……

窗外風雪的呼嘯聲越發急迫，洛時合上羊皮卷，揉了揉眼睛，困意湧起，不動聲色腐蝕他的理智。

于是洛時不再掙紮，上床睡覺。

床板好硬。

洛時蓋上被子，不一會兒就沉沉睡了過去。神術刀貼着他的肌膚，讓洛時很安心。

“啊——！！”

黑夜裏一聲猝然的尖叫讓洛時驚醒過來，聽這聲音，是從他附近的房間裏傳出。洛時又等了幾秒，那聲尖叫過後，再沒有其他聲響，連風雪的呼嘯都聽不見了，室內安靜地詭異。

洛時起身，輕輕下床來到門邊，小心翼翼推開門。

“咔——”

洛時聽到了從走廊那邊傳來的風雪聲，也看見了……喬。

室外沒有開燈，喬半張臉都隐沒在黑暗裏，她灰色的眼睛在黑暗裏顯得很滲人。

“不要外出。”喬的聲音沙啞，“繼續睡覺。”

“……好。”洛時乖乖妥協，在喬陰冷的注視下，緩緩關上了門。

洛時睡進床裏，袖子裏的神術刀隐隐發燙。

他看到了喬皮甲上暗沉的血跡。

第二天一早來到教室，大部分精靈已經到了，精靈們似乎不吃早餐，洛時也并不餓。他坐回位置上，開始觀察。

十分鐘後，沒有其他精靈進教室。

洛時數了一圈，發現少了一套桌椅，還有一個位置上一直沒人。

胖子溜過來假裝找他聊天：“你昨晚……”

洛時微不可察地點點頭，胖子又默不作聲地溜回去。教室裏除了npc一大半都是玩家，目前來看，二十個玩家要麽獨行，要麽結成幾個人的小隊，競争性還是挺明顯的，沒有人傻到在這裏交流情報。

鐘聲響後，瑟拉走上講臺。

“早上好。”瑟拉的面容有些憔悴，笑容稍顯勉強。

“瑟拉老師，早上好。”

“今天，我們又失去了一名夥伴……”瑟拉的語氣變得低沉，“納圖，他昨天晚上失蹤了。”

“我和喬沒有找到他。”

精靈們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納圖？”

“他跑到哪裏去了？”

“……他應該不會回來了吧。”

納圖是昨天和其他精靈打鬥被喬制止的精靈，昨天晚上洛時聽到尖叫，他剛好就在昨天晚上“失蹤”……而且是失蹤的話，怎麽可能連他的桌椅都被撤走？

動作未免也太過迅速。

洛時不禁思索，如果每“失蹤”一個小精靈，就會撤走他們的桌椅的話，在他進入副本之前，有多少精靈“失蹤”了？

“瑟拉老師。”有位精靈伸了伸手，說，“但是，片片也不見了。”

瑟拉的臉上有一瞬間的詫異，不過很快就恢複平靜，她順着那個精靈指的方向，看到了空無一人的位置。

“……我知道了。”

洛時也開始回想那個位置上的精靈，似乎是個男性玩家。他的消失不在瑟拉的預料內？

而且片片的桌椅也沒有消失。

有意思。

動手的有兩個勢力？

兩個精靈的失蹤并沒有引起軒然大波，精靈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離別，很快就忘記了他們。

第一節 課也是歷史課，瑟拉沿着昨天的時間線，開始講述戰勝魔神以後，納亞聯盟的建設。

“瑟拉老師。”又有一個精靈舉手，這次是個玩家，她好奇地詢問，“魔神是被封印了，還是被勇者徹底殺死了？”

瑟拉：“……魔神當然已死。”

她說話時的笑容虛假地像挂上去的一樣。

第二節 課法術課，洛時向瑟拉請教了一些昨天晚上練習後的問題。

很快就到了活動時間，洛時和胖子一前一後走出教室，在路上逐漸會和。

洛時：“你昨天在教堂裏有沒有很陰冷的感覺。”

胖子皺眉，回想一陣，很肯定地搖頭：“沒有。”

沒有嗎？

難道只有他一個人有這種感覺？也有可能其他幾個玩家跟洛時一樣，但他現在無法挨個詢問。

胖子：“大佬，你昨天晚上有出去看嗎？我想着第一晚那個女精靈很可能在外面守着，就沒出去，本來打算用紙人去看看，沒想到紙人怎麽也出不了那扇門……”

“你是對的。”洛時遠遠看到了雪地裏的喬，她現在瑟拉在一起，也許是在交流片片的失蹤，“我昨晚開了門。”

“然後呢？”胖子很激動。

“然後就跟喬四目相對。”

“卧槽……有恐怖片那味了。”

洛時：“喬的身上有血跡，納圖的失蹤應該是她動的手。但問題是，片片的失蹤是誰幹的？看瑟拉的樣子，她們并不知情。”

胖子思索良久，最後道：“會不會是其他玩家？”他說，“在喬處理納圖的時候，離開房間……雖然第一天這樣做太魯莽了，但如果兩個玩家之間有仇也不是不可能。”

“可能吧。”

洛時的視線從雪地裏的每一個精靈身上快速掃過，最後停在獨自一人、滿臉憂郁的女精靈身上——那個第一天和他有簡短交談的精靈。

他徑直走過去，胖子在後面一跑一走地跟着他。

“中午好。”洛時随口問了句好。

女精靈：“是你啊。”

她的聲音很細嫩，整個人瘦瘦小小的，五官本來就偏憂郁，不笑的時候顯得可憐兮兮。

“洛時，”她似乎和洛時這具身體比較熟悉，“納圖失蹤了……”

“要是我早點發現就好了……”女精靈有些出神。

胖子安慰她：“納圖可能就是跑出去玩玩，很快就回來了。外面這麽大的暴風雪，他不可能在外面多待。”

洛時察覺到女精靈似乎有些不以為然，剛想開口，女精靈就順着胖子的話頭：“也許吧。納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會找到他……”

女精靈看着洛時和胖子，終于露出了笑容：“你們和好了。”

“你前幾天都很消沉，現在終于好起來了。”女精靈反過來安慰洛時，“之前你最好的朋友失蹤，你整天都昏昏沉沉的，被關了好幾次禁閉，我很擔心……瑟拉老師和喬老師也很擔心你。看來你現在已經想明白，不要太傷心，也許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姑且不說女精靈的安慰水平，洛時只想問，他最好的朋友是誰？

但女精靈顯然不可能告訴洛時。

“莎夏，來玩嗎？”遠處有精靈揚聲問道。

莎夏擺擺手，拒絕了。

胖子抓緊時間詢問：“莎夏，納圖失蹤之前有什麽不對勁嗎？也許我們可以把他找回來。”

一提到納圖，莎夏的神情就恹恹的，她想了想，随口說：“納圖可能在藏書室看了什麽閑書，，想要離開這裏吧……”

見胖子聽了她的話後眼睛一亮，莎夏緊接着嚴肅告誡：“但是你們知道的，藏書室不能随便進入，你們要進去，必須要得到瑟拉老師和喬老師的允許。私自進入被發現的話，會被關禁閉！”

洛時和胖子聽了連連點頭，乖巧承諾“我們不會随便進去”。

所以，只要不被發現不就行了嗎？

洛時和胖子的行動力極強，從昨天來看，他們的活動時間大概會持續一個半小時左右，除此以外就沒有明面上的活動時間了。還剩下差不多一個小時，洛時和胖子找了個借口和莎夏分開，将身形掩藏進風雪中，假裝嬉笑打鬧。

他們生活的地方主體是三棟連接一起的建築，分別是宿舍、教堂和教學樓，被一圈高大的圍牆圍住，只依稀可見不遠處一扇高大的門，暴風雪中，也看不清門外的景象如何。

按莎夏所說，藏書室是一個平常不能随便進入的地方，洛時直覺它位于教堂建築的一樓。再加上現在風雪彌漫，基本上看不見還有什麽小建築，要把這個地方每一個角落都走完也不現實，兩人直奔教堂建築一樓而去。

一樓只有一扇高高的拱門，純白的拱門上用金色繪着枝葉的花紋，此刻門扉緊閉。

沿着臺階走到門前，洛時輕輕将耳朵貼在門上，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回頭沖胖子點點頭。

胖子于是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只紙折的千紙鶴，輕輕放在門腳。千紙鶴貼着拱門，顏色慢慢地變幻到與拱門一致。平常人進一樓，随着走上五級臺階，視線也會不自覺地變高一點，很少會注意到門底的東西，再加上千紙鶴改變了顏色之後，與拱門幾乎渾然一體，被發現的概率大大降低。

洛時使了點力氣，推開拱門。拱門雖然高大，但被推開時竟然一點聲音都不發出。

掩上門扉，洛時和胖子打量裏面的景象，高高樓閣布滿藏書，果然是藏書室。

藏書室的中央是一個被臺階墊高的圓臺，擺着一張長桌，以長桌上金色的鐘擺為中軸，兩旁橫斜的書櫃呈扇形分開。牆壁被深鑿，更多櫃子嵌在裏面。洛時粗略估計，這裏大概有萬本藏書。

藏書室內洛時和胖子沒有交談，對視一眼，默契地走到圓臺上，長桌上除了鐘擺和一支羽毛筆再無其他。看來線索也不會給得這麽明顯。

于是洛時往右，胖子往左，兩人分開探索兩邊的書櫃。

洛時沒有急着一個一個看過去，而是全部掃視了一遍，他伸手摸了摸近處書的書殼，摸到一指灰塵，這一書櫃的書都積了灰塵，其他書櫃應該也差不多。

只有納圖可能看過的那一本，因為近期被人取出翻看，即使積了灰塵也不像其他書一樣厚重。

《六大帝國變遷》、《納亞崛起》……歷史類的書籍。

《絕對零點》、《魔頓克斯分解術詳解》……法術類的書籍。

一個一個書櫃看過去，一直沒有看到一本洛時預想中的書。不過他并不着急，步伐如野貓般輕巧，穿梭在如林的書櫃中。

《惡獸與野獸》、《克洛納斯》……

洛時的腳步停住了。

視線中央，一本名叫《祭》的書籍外殼只覆蓋着星星點點的塵粒，在一衆灰撲撲的書籍中，鮮紅的外殼顯得格外出衆。洛時伸指點在深黑色的“祭”字上，突覺心神一瞬間寧靜下來。

洛時将這本書抽出，快速找到還沒有什麽收獲的胖子。

兩個人貓在兩排書櫃之間，輕輕翻開扉頁。

【謹以此書，祭我偉大的魔神陛下——克洛納斯。】

看到這一句話，洛時和胖子的心瞬間定下來，有了。

這本書不像其他書一樣有系統性的目錄，洛時快速翻看，發現這似乎是一本筆記。書的前半部分，筆記的主人從各個角度抒發自己對魔神的敬仰、欽佩和向往，洛時見識到了疑似精靈種的花式彩虹屁。

中途還摻雜着對魔神具體事跡的描述。客觀公正地說，抛開那些華麗的辭藻，這本書講魔神比瑟拉講得要生動有趣得多。

直到——

【可惡的女勇者，那個該死的、下賤的納亞娼妓。她根本毫無力量，若非持有神聖十字劍，加之陛下陷入了千年虛弱期，怎麽會擁有誇耀自己那虛假功績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