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籬笆

辛銳的房子外面圍了一圈漂亮的竹籬笆,上面長滿了耐寒的植物,盡管天氣嚴寒,草木凋零,這裏卻有着點點綠意。

這些圍欄并不是為了防備什麽,只是單純的裝飾罷了,但同時也隔絕出一個空間來,哪怕那些健壯的獸人輕輕一躍便可飛躍圍欄,也沒有人會輕易為之,因為這樣做會惹來辛銳的不高興。

這并不是簡單的籬笆,而是一堵牆,是隔在辛銳和獸人大陸之間的牆,看似脆弱,卻無法打破,更不是輕易可以違背的。

大約只有揚厘才可以看得出辛銳的決心吧。

只是在外面看了眼,揚厘就知道,辛銳并不在家。

漸近黃昏,這裏并不是像往常那樣冒起煙火,而是冷冷清清的,讓人好不習慣。幾個獸人小孩在附近玩得正高興,因為他們總是能夠從辛銳這裏得到吃的零嘴。

揚厘看了看天色還早,并不願意這麽早回去。反正回去之後也是一個人很無聊的,于是,他決定到附近去走一走。

前幾天剛剛落下一場飛雪,村子附近的地面因為頻繁走動已經化去很多,而越往外走,便越是白茫茫一片。

揚厘腳上套着的還是辛銳送給他的一雙木屐,上面裹着動物皮毛,穿起來雖然不舒适又笨重,但很暖和。

木屐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咔哧咔哧的聲響。

放眼四顧,天地間一片白茫茫。

揚厘有些困惑,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去。

他信步走着,不時有微風拂過,這讓他覺得一股冷意襲來。身上的袍子似乎不夠暖和,揚厘這樣想着。

心随意動,在全無征兆的情況下,揚厘驟然變身,和剛來此地時相比,揚厘變得健壯多了,也就是說他的虎形不再是那個弱弱的模樣了。

揚厘用嘴巴叼住木屐和其他暫時用不到的獸皮袍子,将他們放到空間中,然後踩上雪花,歡快地奔跑着。

白雪,棕虎,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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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間一片廣闊,揚厘發現自己的心情驟然開朗了,不再是那麽發悶了,這個時候他将所有的任務和麻煩都抛諸腦後,再沒有任何煩惱。

直到,他遇見了那人。

遠處的那片白色中現出了一個黑點,會移動的黑點,這讓揚厘來了精神,他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兩百步,一百步,終于,他看清了黑點的本來面目。

那是一只黑色條紋的老虎,虎背上還馱着一個人。

不論是虎形,還是那人的背影,揚厘都極其熟悉,正是因為熟悉,他反而覺得難以置信。

為什麽一向難以和平相處的兩位是這樣的友好呢,不僅是王貓族,就是整個獸人大陸,也只有伴侶和幼童才可以坐在獸人的背上,辛銳來了這麽久,不可能不知道的。那麽,他們這是在約會了嗎?

雖不是花前月下,但也浪漫不已。

揚厘說不上來心中是什麽感覺,但總歸是很不舒服。

他并沒有上前質問他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而是灰溜溜地跑了回來。因為這種結局是他早就預料到的,在攻略當中看到到無數次,他以為辛銳會是個例外,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快就淪陷了。

揚厘考慮最多的還是自己的任務,現在應該怎麽辦呢?從托錄這裏下手明顯是行不通的,如果說之前還有着三成的希望,那麽現在辛銳的加入,使得揚厘的形勢直轉而下,他的成算已經下降為零,他們之間再無揚厘插腳的餘地。

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之後,揚厘到底還是忍無可忍,他還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所以只能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棄從托錄這裏下手的計劃。

可是,一想到辛銳表面上正義昂然,滿臉不屑地高傲又高貴的樣子,現在卻心甘情願地去為獸人生老虎去了,先不說他能不能生出來的問題,單是這種欺騙就叫揚厘難過,可是,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因為托錄到底還是喜歡辛銳的呀,他們之間也沒有做過什麽錯事。

辛銳知道自己的計劃,并且口頭承諾過,會支持自己,絕對不會接受托錄的示愛,這可是揚厘最大的仰仗了,可是現在辛銳改變了主意,這本沒有什麽錯的,可是,他為什麽要瞞着自己呢,是因為愧疚嗎?

如此一來,更讓揚厘有質問的理由了。

一邊去往辛銳的院子,揚厘一邊在心中盤算着,辛銳為什麽會這樣做,到底對他有什麽好處。

想來想去,揚厘覺得還是定然是那些食物俘虜了辛銳的心。辛銳雖然看起來強橫,但那也只是态度而已,事實上,他絕對是像揚厘一樣都是不能夠通過獸人成年考核的,哦,不對,他現在是個亞獸,雖然揚厘知道這全是誤會。

總之,辛銳大約是受不了這種苦楚,到底還是被托錄的強大而征服,想到這裏,揚厘就更加難過起來,就連堅強不屈的辛銳都會屈服在托錄面前,可想而知他的确是獸人年輕一代中最為強大的獸人了,可惜的是,他不屬于自己。

揚厘很快就到了辛銳的院子附近。

這裏可是熱鬧得緊,一個小孩子遠遠地看到揚厘走過來,飛快地跑進了房間。等出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把肉串。

揚厘壓根就沒有心思注意到這些,他徑直走到辛銳面前,當面對他那張笑臉的時候,卻是不好說出責怪的話語來。

揚厘正在百般猶豫,忽聽門外傳來托錄的腳步聲。

随之而來的還有嘭的重物落地聲,揚厘更加清楚地知道,這便是托錄的手段。

“你又來做什麽?”

還沒有等揚厘開口,托錄首先發了腔,像個強勢的一家之主,護住心愛的妻子,唯恐他被別人欺負了去。

揚厘氣結。

“我怎麽不能來,辛銳你說呢?”

辛銳面色尴尬又惶恐,他手足無措地說道:“托錄,你別這樣,我不是說過了,這不是揚厘的錯,都是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你不要被他騙了。說什麽要努力,結果竟然還是這麽貪婪又無恥,連亞獸都要欺負。”托錄說着又轉向揚厘,“你有困難可以跟我說,可是沒必要欺負辛銳吧。你也是獸人,怎麽這麽不自覺?”

揚厘:“……”

話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什麽時候欺負過辛銳,難道是将他趕出門那次,不會吧,都過去這麽久了,而且那也是得到整個王貓族年輕獸人同意的大舉措。

再說了,那可是因為辛銳先背叛的他,他只是反擊而已。

“我當然有我的理由。不用你管。”說到這裏,揚厘突然想起來那個神秘又神經的祭師了。

他好像說過讓自己經常過去找他,否則任務就會失敗。

揚厘悚然而驚,這是不是就是真正的理由,他真是恨不得立即跑過去認錯。

耳邊又傳來托錄氣沖沖的話語,“你你你,你真是不要臉,奪人吃食還是有理的,我還是第一次聽獸人這麽說。”

如果不是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看在揚厘瘦弱的樣子承受不住自己的重擊,托錄保證,他會給眼前這個貪吃的小人一點教訓的。

揚厘是在走神,但奪人吃食這句話,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我什麽時候做過?”天曉得,他的食物多到吃不完,如果不是空間的保鮮作用,一定早就塵歸塵、土歸土了。

他将目光轉向辛銳,這才明白辛銳方才替他解釋的是什麽意思。

辛銳滿臉焦急,不停地解說着緣由,“反正我也吃不完,幹脆就讓揚厘拿走了。你別怪他,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先問問你的。”

揚厘了然,他回憶托錄最後一次讓他轉交東西的時候,扭頭使勁打量着房間,然後便走了,他還以為托錄大發慈悲,要為他修補房屋呢。

原來是在偵測自己這個中轉站有沒有盡到職責。

揚厘氣憤難當,枉費他辛辛苦苦地将東西搬來搬去,結果竟然落下一個私吞的罪名。

肯定是托錄在辛銳這裏沒看到那些表明心意的禮物,認為自己做了無用功,只好詢問辛銳,辛銳便說是自己取走的,而托錄到自己的住處一看,果然是空蕩蕩的,原來自己在托錄眼中就是餓死鬼投胎,東西嚴重不夠吃,哪怕是私吞了辛銳的那一份,到底還是果腹艱難。

“我沒有做過這種事,我的食物很多。”揚厘抿緊了嘴唇,不管怎麽說,他也是不可能将空間抖摟出來的,他真是恨不得将那些被空間好好照顧過的獵物統統扔出來,丢他們兩個人滿頭滿臉。

可惜的是,他不能。

“你不用狡辯了,我相信辛銳的話,他都和我說過了,是你覺得食物不夠吃,經常過來蹭飯的,所以他才同意讓你拿走的。你有困難可以和我說,為什麽要這麽做?”托錄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難過。

也真是難為他了,一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無論如何還是有點感情的,另外一個卻是心愛的亞獸。如何選擇,真是艱難。

揚厘不解地望着辛銳,他什麽時候經常過來蹭飯了,都是辛銳眼巴巴直接送過去的才對。怎麽這話越說越是不對勁呢。

揚厘表示,他完全看不懂辛銳。

這是辛銳在搞鬼吧,揚厘有些遲鈍地想着,他為什麽要對托錄說謊,以前明明是瞧不起對方的做派。

揚厘想起在雪地中看到的那一幕,最終确定這是辛銳在抹黑自己,以便襯托他的高貴。

辛銳已經決定要接受托錄,做族長夫人了,當然要扭轉自己的形象,順便還得把揚厘趕走,因為他也是要利用托錄做族長夫人的。

這樣一想,揚厘就明白了很多。

他知道,這一次,他和辛銳之間是徹底沒有和好的可能了。而托錄這條線,也是死路一條,絕對沒有任何可能的。

辛銳還真是狠心,白白欺騙了自己這麽久,就在計劃有轉機的時候,來這麽一手,真是将他所有的努力都給抹殺了。

原來,他一直都在做無用功,比之前的托錄要可憐一萬倍。

“辛銳,你這個該死的。”

揚厘怒氣沖天,所有阻攔他完成任務的都是壞人。

“怎麽,還想打人,這是承認事實了吧。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這次就算了,你走吧。”

力大無窮的托錄輕飄飄地便将揚厘扔出了門外,迎接揚厘的是堅硬平整的石板路,還有那群孩子的哄笑聲。

揚厘自然是氣憤地拼命掙紮,他死死地盯着滿臉無辜的辛銳,氣得半死。不小心在轉身的時候跌了一跤,辛銳見狀趕緊過來扶他。

揚厘很不樂意地揮開他。

辛銳滿臉通紅地退後兩步,迎來托錄百般的關懷,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對揚厘的惡言相加。

揚厘忍無可忍,大聲吼道:“辛銳,你為什麽要害我?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是你自己放棄的,你說不要我才會想辦法,現在又是什麽意思呢?你太過分了,明明都說不要了,為什麽還要輕松地搶過來,很了不起對不對,看着別人做傻子很有趣是吧。你真是可惡,我恨你。”

“我沒有。”辛銳平日裏的優雅堅強都不見了蹤影,他依靠在托錄身上,啜泣着解釋道,“這只是個誤會。揚厘,你聽我說,你一定是誤會我了,我和托錄之間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還沒有等到托錄抱怨,揚厘就直接開口道:“你不用再騙我了,我全都看到了,你已經決定要接受托錄了,所以覺得我很礙事。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意思呢。你們不是已經在野外約會了嗎?”

托錄明顯感覺到辛銳渾身一震,他有些擔心地望着辛銳,對着揚厘就更加沒有好臉色了。

可憐的托錄一整個心思都放在了辛銳身上,他要和整個王貓族的獸人做競争,壓力不是一般的大,現在好不容易得償所願,是絕不允許他人破壞的。

辛銳輕輕推開托錄,在托錄的不滿中堅持走到揚厘面前,用着托錄聽不懂的那種怪話開始了交談。

“沒錯,你說的全都對。我就是故意的。”

“為什麽?”揚厘慢慢從地上坐起身,滿眼怒火。

“你覺得是為什麽呢?你是那麽的自私,從來都沒有站在我的角度考慮過問題。你總是說讓我接受這裏,一直在努力的人只有我自己,我找過祭師,換來他的幫助,現在又破壞你的計劃,我一直在拼命,為的是什麽,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憑什麽要讓你完成任務離開這裏呢?那樣的話豈不就剩下我一個異類了嗎?那該多孤單,多絕望。”

“我多麽得舍不得你走。留下來不是更好嗎?最起碼等到我已經老去的時候再走也不遲啊。你是獸人,可以娶我,我們可以和和□□地過一輩子,然後你再離開好不好。”

“我是真的真的不願意嫁給獸人呢?你知道嗎,哪怕現在只是演戲,我陪着托錄身邊,真的是熱別擔心他一時興起會咬斷我的脖子,拖出我的內髒,說到底不過是只肮髒沒有人性的畜生。

或者說幾年後,幾十年後,他發現我不能夠生出小老虎,肯定會抛棄我的,到時候我會更加凄慘,沒有任何人會接納我,而我也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跟着你就不一樣了,彼此都知根知底。

這樣一來,你覺得我有理由幫助你嗎,怎麽可能,不但不幫,還要暗中進行破壞。我要你留下來陪我,永遠的,直到我死。”

揚厘目瞪口呆,“你一定不知道什麽是騎虎難下。”

他真是對辛銳的理由感到無語,他竟然敢這麽欺騙托錄,原來在他眼中,王貓族竟是如此不堪。揚厘也在利用托錄,但最起碼他對托錄還是有着感情存在的,而辛銳的利用則完全是在違背內心地情況下出現的,他僅僅是為了對付自己,竟出此下策,他一定不知道獸人的執着與蠻橫。

他既然已經答應了托錄的心意,斷沒有後悔的道理。哪怕自己同意他的提議,也不是托錄的對手,揚厘知道,辛銳已經陷入泥沼。

而托錄則是最終的勝利者,這裏的兩個人都已經和他沒有關系了。揚厘慢慢起身,然後離開了。

身後還傳來辛銳的喊聲,“你記住,如果你不聽我的,我是永遠不會讓你當上族長的。你死了這條心吧。你和我才是同類,我們才應該在一起。我不準你喜歡他。不準你離開。”

揚厘充耳不聞,他知道,關于托錄這條線索,自己是徹底沒有挽回的機會了。辛銳還真是惡毒,竟然在他快要成功的時候插手,結果害自己一敗塗地。

揚厘終于明白,穿越而來和他有着同樣背景的辛銳壓根就不是什麽特例,他只是游戲人物而已。不過是披上了一層僞裝。現在這種狀況,如此大的麻煩,還真是游戲最大的障礙,系統真是可惡。

揚厘用了兩天的時間,才終于想明白:辛銳不是游戲給他的提示,是災難,是陷阱,純粹是在浪費他的時間。

可惡的游戲,到底為什麽要設置陷阱?還能更加可惡一點嗎?

揚厘嘆着氣,終于死心,這個游戲說到底只是他一個人的戰場。

于此刻開始,所有的人對他來說,都是同等地位的游戲人物,他決定再也不會投入亂七八糟的感情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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