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小遲跟我們酥酥蠻般配的
飯前寧蘇意就叫司機先回去了,她坐井遲的車回家。
兩人坐在後座,低聲聊天。
下了小半天的雨,臨到這時,反常的有陽光刺破雲層。天未擦黑,車窗玻璃溜進來一段橘黃色的夕陽,照着人臉上絨毛都清晰可見,随便拍一張照都是油畫質感。
井遲以為在到家之前,氣氛都會如在私家菜館的小包間裏一樣靜谧美好,直至寧蘇意提到穆景庭,他所有隐匿的欣喜一掃而空。
“景庭哥過幾天生日,你說送什麽禮物好?”寧蘇意右手撐着腮,歪頭看井遲,餍足的她有種散漫嬌憨之态,且是那種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很是動人。
井遲微不可查地皺皺眉,鼻腔裏哼出一聲:“随便你。”
寧蘇意笑問:“你送什麽,我參考一下。”
“随便送。”
“……”
寧蘇意眯了眯眼,審視眼前這仿佛鬧別扭的小屁孩,半晌,低聲問:“你是在我回國之前跟景庭哥鬧了矛盾嗎?感覺你最近都挺不待見他的。我記得,你倆以前感情特好,經常一起打籃球。”
“沒鬧矛盾。”井遲降下車窗,手臂搭在窗沿,腕表的表盤反射一圈銀光,任燥熱的風吹進來,聲音瞬間被卷進風裏,模糊了幾分,“年紀不小了,禮物不禮物無所謂。”
“照你這麽說,你明年生日我就不送禮物了,省得我絞盡腦汁。”寧蘇意眨一眨眼,玩笑道。
“你敢。”井遲轉頭瞪她,“小時候說好了,我的生日禮物你一年都不能缺,得送到我死了。倘若我死在你前面,四月二十二日這天,你也得把禮物燒給我。”
“……你閉嘴,越說越不着調。”寧蘇意簡直想捂住他的嘴,讓他少說點不吉利的話。
幸好是在她面前,如若在井家,他話音一落,老太太手裏的棍子就得招呼到他腿上,讓他長記性。
寧蘇意撿回繞遠的話題:“說真的,距離景庭哥的生日沒幾天了,我什麽都沒準備。以往在國外就算了,我人在寧城,不送份禮物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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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她身在國外那幾年,每年生日,穆景庭都在她生日之前寄一份禮物過來,有時恰能趕在生日當天,卻從未有過延後的。
井遲聽在耳中,吃味得很,哂笑一聲:“我看你又送他領帶,又送他西服,再送雙鞋,一身裝備齊活了。”
寧蘇意挑了挑眉,當真思考起他的提議。
井遲側目,見她一副沉思狀,當即洩了氣:“算了,當我沒說。”
寧蘇意莞爾一笑:“別啊,我覺得你的提議不錯。”
這一刻,井遲恨死自己弄巧成拙的本事。
——
生日前夕,穆景庭在好友群裏通知:明天正好周五,要是大家不忙就去他朋友開辦的場子聚一聚,權當湊個熱鬧,不用帶禮物。
擔心有人不看群消息,他單獨給重要的朋友發了私信,寧蘇意自然囊括在內。
周五下午,寧蘇意忙完手頭的事,提前一個半小時到家。
她早晨臨出門時,讓珍姨幫忙買一些烤蛋糕需要用的食材。回家後,她換一身居家服,鑽進廚房,打算親手做個蛋糕,晚上帶過去。
珍姨原想給她打下手,在中島臺邊徘徊一會兒,發覺自己毫無用武之地,便把廚房讓出來,全權交給寧蘇意折騰。
雞蛋、奶粉、低筋面粉、糖粉……五花八門的食材擺在流理臺上,寧蘇意有條不紊地把這些零散的食材糅合,放進模具裏,送進烤箱。
珍姨聞到香味,進來瞄一眼:“我都不知道酥酥還會烤蛋糕。”
“我也是半吊子水平,在國外試過幾次。”寧蘇意笑說,倏然聽見手機鈴聲,忙伸手到水龍頭底下沖掉手指沾的面粉。
珍姨說:“你別急,我去幫你拿。”
寧蘇意的手機在客廳茶幾上,珍姨拿起來,眯眼一瞧,快步走到廚房遞給她,笑眯眯地說:“小遲打來的。”
寧蘇意捏起圍裙擦幹淨手上的水珠,接過來按下接聽。那邊的人問她下班沒有,準備過去接她一起去穆景庭的生日宴會。
“我提前下班回來了,現在在家。”寧蘇意柔聲說。
井遲頓了幾秒,說:“那我過去找你?”
寧蘇意說聲好,挂了電話,把手機交給珍姨,轉頭去看烤箱,定時還未到,她便重新洗個手,開始打發奶油。
井遲下午在家陪老太太,開車從雍翠樂府過來只需二十分鐘。
門鈴響了,珍姨過去應門,親自給拿了拖鞋。
“酥酥在樓上?”井遲手撐着玄關的壁櫃,蹬掉短靴,穿上那雙獨屬于他的深灰色格紋布拖鞋,往裏張望。有聞到空氣裏彌漫的奶香味,是烤面包、點心之類的味道。
“沒呢,在廚房烤蛋糕,忙活好久了。”珍姨去泡茶,讓他自便。
井遲趿拉着拖鞋朝廚房走去,到門邊駐足,舉目瞥過去。
傍晚時分,天色尚且明亮,廚房裏仍開了燈,燦白的燈光自頭頂灑落,投一段在寧蘇意身上。
她挽了個十分随意的丸子頭,松垮垮的,些許碎發垂落在瓷白的脖頸,在燈光下染着淺金色毛邊。她穿一條居家的奶茶色背心裙,及腳踝,棉麻質地,不用觸摸就知道分外柔軟舒服,罩着淺褐色圍裙。
沒化妝,素淨一張臉,蘋果肌上那粒淡色小痣落在他眼裏。那顆痣,她平時化了妝不細瞧很難注意到的,此刻卻如鈎子一樣,抓得他的心癢絲絲的。
井遲喉結滾動,別過眼去。
珍姨走到近前,說茶沏好了,問他喝不喝。
井遲說不喝。
寧蘇意這時才發現井遲來了,扭頭朝他一笑:“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井遲走近,瞧見她額角蹭了一抹白色面粉,擡手替她拭掉,動作再溫柔不過,眼神卻是從未變過的落寞,“你什麽時候學會烤蛋糕的?”
“留學期間。我沒跟你說過?”寧蘇意在他摸過的地方,用小臂蹭一下,手持電動攪拌器,嗡嗡的聲響橫在兩人之間。
井遲沒留神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你都沒有給我烤過蛋糕。”話裏藏着幾許委屈,兼帶着控訴。
寧蘇意頭也不擡地笑說:“這還不簡單,你要是喜歡吃,明年你生日我給你烤一個。你喜歡吃什麽口味?”
井遲遲遲不答,他要的不是蛋糕,是獨一份的心意。獨一份的。
寧蘇意沒精力注意他,因為她太長時間沒烤過蛋糕,唯恐搞砸了,每一步都小心謹慎,一心專注于此。
井遲靜立在側,靠着流理臺邊緣,手指摸上褲子口袋,沒摸到煙盒的輪廓。
蛋糕胚出爐了,寧蘇意躬着身小心翼翼倒扣脫模,完整的蛋糕胚置于轉盤中間,她松了口氣。
只剩下抹奶油的環節,相對前面的步驟就簡單太多,寧蘇意一邊與井遲聊天,一邊抹勻奶油。
井遲自顧從冰箱裏拿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拿在手裏:“你那慈善基金會籌備得怎麽樣了。”
“資料都備齊了,這個月底就能登記。”
“沒忘記我的話吧?副秘書長的位置我先預定了。”
寧蘇意看着他,比一個“OK”的手勢,還說簡歷都給他打好了,不用他自己費心去寫,到時只需掏腰包。
井遲低眉垂目,嘴角微勾,笑得兩分無奈:“我的錢包不都由你保管?”
“哇,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你現在說這話我都感覺你在嘲諷我。”寧蘇意終于抹好了奶油,腰都酸了,直起身歇口氣,直勾勾盯着井遲。
井遲與她對視,仍是笑着的,沒半點攻擊性,單純無害的樣子。
那是小學的事了,井遲的零花錢都是交給寧蘇意保管。當然,這是老太太授意的,她擔心井遲在學校亂買垃圾食品吃壞肚子,他那小身板壓根不能經受一點折騰。
是以,井遲用錢之際都得向寧蘇意打申請。
寧蘇意“姐姐”架子端得十足,緊攥着粉色的小錢包,以此威脅:“叫我一聲姐姐,我就給你零花錢。”
井遲憋屈得很,偏那時年紀小不懂事,也沒反抗力,被她占了好多便宜。
後來,他自個兒都不願意回想這段經歷。而寧蘇意懂事以後,也覺得當初自己的做派忒不要臉了。
眼下井遲主動提起這件事,她就有種強烈的感覺,他一定是在諷刺她。
井遲舔舔唇,語氣平靜:“我發誓,我沒有那個意思。”
寧蘇意從冰箱裏拿出一盒洗好的草莓,挑出一個個頭大的、鮮紅飽滿的,塞進他嘴裏:“你最好沒有。”
井遲“唔”一聲,叼着草莓,滿口都是甜甜的味道。
剩下的草莓切成片狀和粒狀,點綴在奶油上。最後,用黑色巧克力醬寫上祝福語,生日蛋糕就大功告成了。
寧蘇意兩手叉腰,仰起酸疼的脖子,感覺筋都要繃斷了,大呼:“我以後再也不做蛋糕了。”
大概是老了,沒以前那麽有耐心鼓搗這些,中途幾度想撂挑子不幹,去蛋糕店訂做一個豈不方便省事。
井遲替她解開圍裙後的系帶,順便在她耳邊輕聲埋怨:“搞什麽,姐姐剛還說明年生日親自給我做一個蛋糕,這麽快說話不算話?”
寧蘇意拆發圈的動作一頓,刷地扭過頭,目光如炬地瞅着他:“你……剛說什麽?”
井遲摸摸鼻子,後退一步,手裏還拿着礦泉水,掩飾性喝一口:“你聽錯了,我沒說什麽。”
“你剛叫我姐姐?”寧蘇意此時的詫異神色不啻于聽見平地一聲雷。
這小屁孩成年以後,她可是一聲心甘情願的“姐姐”都沒聽到過,怎麽威逼利誘都沒見他低頭,可謂鐵骨铮铮。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井遲大步走出廚房,頭也不回:“客廳等你,趕緊去換衣服,再磨蹭我先走了,不等你了。”
他步履匆忙,差點與門口的邰淑英撞上,連忙立住腳步,滿臉歉意道:“阿姨,不好意思。”
“沒事兒沒事兒。”邰淑英微笑着搖頭,指一指沙發,讓他去那邊坐。
寧蘇意包裝好蛋糕,放進冰箱裏,去樓上換衣服、化妝。
客廳裏,邰淑英與井遲坐在一處閑聊片刻,起身去收拾廚房遺留的殘局,珍姨跟過去幫着整理。
邰淑英偷瞄一眼客廳沙發上規規矩矩端坐的井遲,感嘆一聲歲月如梭。小小少年似一眨眼就長成頂天立地的男人,肩寬腿長,氣質沉冷,添幾分硬氣,不驕不躁剛剛好。
邰淑英搡一下珍姨的手臂,掩着唇小聲說:“其實,小遲跟我們酥酥蠻般配的。”
珍姨笑起來,同樣壓着嗓音,以防外面的人聽到分毫:“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倆孩子一起長大,知根知底,若能結為連理,那可真是天賜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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