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危機四伏
寧蘇意倒沒看她,低頭盯着水龍頭,熱水嘩啦啦地澆在她手背上,有一點泡泡覆在皮膚上,很快消失不見。
“沒有。”她聽見自己回答,很平淡的語氣。
氣氛有過短暫的死寂,寧蘇意擡眸,同樣從鏡子裏看向溫璇的臉,她唇邊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穿複古紅的鬥篷式大衣,白色高領毛衣,搭配淺棕色半身短裙,打底褲,馬丁靴,很年輕活潑的打扮,鮮亮得像一朵正在盛放的虞美人。
寧蘇意從她的笑容裏解讀出不知道準不準确的信息——她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溫璇聳了聳肩,抽出兩張紙巾擦手,很輕松的語氣:“不管你相不相信,雖然井遲喜歡你,但我從來沒拿你當情敵看待。誠然,你對我來說是個跨越不了的‘阻礙’,可我始終要攻略的是井遲,與你無關。”
她說得彎彎繞繞,但寧蘇意聽懂了,甚而有兩分欣賞她的魄力。
溫璇喜歡井遲,從始至終都想要得到他一個人的真心,與寧蘇意或其他人都不相關,她只在乎井遲的态度。
溫璇看着她:“我承認,上次的話我有故意激怒你,讓你退讓的意圖。這一點我跟你道歉,是我逾矩了。”
寧蘇意:“那你現在跟我說這些的意圖是?”
“因為我發現,不管你做什麽,退讓或是別的,井遲都不會離開你,所以,我決定收回那些話。”
“說出去的話還能收回?”
“你好像也沒有被我牽着鼻子走,想來,我說的那番話對你沒起什麽作用。”溫璇笑笑。
從寧蘇意和井遲一起出現在這裏,她就意識到自己過去的想法太天真,他倆像從出生起就纏繞在一起的兩根藤蔓,除非連根拔起,不然其中一根怎麽可能分割得出去。
第一次和寧蘇意吃飯時,那個叫葉繁霜的女人說什麽來着:他倆之間,旁人想要插一腳進去,難。
溫璇深吸一口氣:“如果不是隔着井遲,我真想跟寧小姐交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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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蘇意處變不驚、不悲不喜,是她這輩子想要達成卻怎麽也修煉不成的性格。
倘若兩人位置調換,那一晚有人對她說同樣的話,她可能會失去理智,大不了豁出去跟人撕起來。
所以,寧蘇意只會是寧蘇意,她是溫璇,是一個在獨自無人時,歇斯底裏發洩情緒的溫璇。
溫璇丢下這句話,又客氣地說了聲“回見”,出了洗手間,一打眼就瞧見站在外面等人的井遲。
男人懷裏抱着自己和寧蘇意的大衣,單穿着一件靛藍色薄毛衫,V領,淨白薄峭的鎖骨欲露不露。身姿挺拔修長,格外醒目。
若不是那張臉足夠正直且過分英俊清朗,就憑他站在女洗手間外的行徑,八成能讓人當成什麽下流的登徒子。
溫璇朝他點點頭,打聲招呼:“好久不見。”
他這段時間沒去羅曼世嘉,幾個重要的項目研讨會都見不着他人,這一聲“好久不見”實在當得起。
井遲表情淡淡地回應了個點頭的動作,而後目光越過她,朝洗手間門口看去。
溫璇當然知道他這麽焦急是在等誰,不過是方才拉着寧蘇意講話多耽誤一點時間,瞧他這副樣子,難道還擔心寧蘇意掉進廁所嗎?
溫璇酸得很,沒眼看,昂着脖頸,維持兩分不足為道的高傲,先走一步。
須臾,寧蘇意從洗手間出來,井遲上前一步,把大衣展開披在她肩頭,吞吞吐吐道:“你跟溫璇……你們……”
寧蘇意眼瞅着他,手伸進袖管裏,穿好衣服:“你想說什麽?”
“你們是不是在裏面聊天了?”
井遲是猜的,溫璇那個眼神就不像無事發生,再加上醉酒那晚,他昏睡過去一無所知,但直覺告訴他,她們一定有所交鋒。可能以寧蘇意的性子,不會與人争口舌,那麽結果就只能是溫璇單方面地攻擊。
偏偏寧蘇意的表情無懈可擊,他仔細觀察也解讀不出什麽。
寧蘇意挑了挑眉:“你很緊張?”
井遲就知道瞞不過她,嘆口氣,有些挫敗地捋了捋頭發:“反正,我和她什麽也沒有。”
寧蘇意覺得站在女洗手間外聊天的畫面詭異得很,将他的手臂一抓,拖着往外走,一面說:“怎麽會什麽都沒有,人家不是喜歡你嗎?”
“那也不關我的事,我對她沒有過任何暧昧的回應,你相信我。”井遲着急辯解。
找到停車的地方,寧蘇意偏了偏頭,示意他解鎖。
井遲慢半拍地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車燈閃爍幾下,寧蘇意拉開車門坐進去。井遲話未說完,憋在心裏不舒服,但寧蘇意不給個反應,他又不好接着往下說。
車子半天沒啓動,寧蘇意系好安全帶就幹坐着等,着實有些不解,朝駕駛座那邊瞥去一眼:“開車啊。”
井遲扭頭看她,有點跟自己較勁的意味:“你就不再問問?”
“問什麽?”
“溫璇的事。”
“其實,你完全沒有必要跟我解釋這麽多,你是一個獨立且自由的人,無論做什麽,都無需跟我報備。倘若事事都要解釋一番,那樣你會很累。”
井遲當真被她噎到吐血,她怎麽就不明白他的意思呢。
“我在追你,在你那裏保持良好的形象很有必要,所以我要解釋給你聽,這樣說你懂了嗎?”
寧蘇意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機械地點了下頭。
原來,他說了那麽多是這個意思,怕她會多想,扣掉對他的印象分,從而無限期延長他的追求進度條?
寧蘇意有些好笑:“哦,我知道了。”
井遲被她氣得不輕,也不想再說話了,啓動引擎把車開出去,擰開車載音樂放歌,恰好接着上次中斷的歌曲,《到此為止》。
井遲覺得這四個字不吉利,伸手要去調換,被寧蘇意按住手。
“挺好聽的,別換了。”她說。
徐佳瑩的聲音似泉水空靈,直擊人心,她唱“自甘堕落再一次,把推理發揮極致,我們經得起,幾次誠實……”
井遲滿腦子想的卻是:她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為我吃醋一次。可不可以不要這麽淡然,顯得毫不在乎。
——
三月早春,寧城尚未有回暖的趨勢,雨倒是下得勤,時常打連陰。
寧蘇意聽邰淑英打來電話說,畢兆雲的離婚進程并不順利,寧屹揚不同意,他抽時間回了一趟老家,想要将人挽回。
兩人目前在拉鋸戰。
寧蘇意在微信上詢問過畢兆雲幾句,她仍是堅持離婚,現在寧屹揚在老家軟磨硬泡,打算從她父母那邊下手。
沒過幾天,寧屹揚返回寧城,頗有些灰頭土臉,顯然沒按照預期将人哄回來。
寧蘇意忙碌之餘,關注慈善基金會的進展,了解到先前購買的一批醫療器械已順利運送至當地醫院,幾棟希望小學也在近期完工,預備投入使用。
三月十五日這天,寧蘇意吃過午飯,難得沒那麽忙,清閑下來倒也無事可做,将就着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小憩。
她不常睡午覺,沒養成習慣,陡然午睡當然效果不佳,遲遲醞釀不出困意。
也不知過去多久,寧蘇意将将有些模糊困頓,外頭就響起急促甚至有些激烈的敲門聲。
可能說“敲門”都算輕了,那力度,根本就是在拍門。寧蘇意一霎從睡着的邊緣清醒過來,煩躁極了:“進來。”
門被大力推開,高跟鞋“篤篤篤”一陣響,梁穗十萬火急的模樣殺到她面前來,手裏拿着平板:“寧總,出事了!”
寧蘇意坐起來,理了理被壓皺的襯衫:“出什麽事了?”
梁穗可從沒這麽不冷靜過,得是多棘手的事情。寧蘇意心道。
梁穗滑動平板的屏幕,微躬着身,調出一篇媒體報道給寧蘇意看,聲音無法維持平穩,帶兩分顫意:“目前多家醫院售出的明晟制藥的中成藥,患者出現不良反應,腹痛、腹瀉、嘔吐,還有個患者引起并發症死亡。經過醫院檢測,發現中成藥的藥材成分正常,但裏面含有對人體有害的物質,懷疑是其中幾種藥材黴變所致,正在進一步檢測……”
寧蘇意胸口起伏,一把拿過平板,冷眼看着上面的報道,患者出事的圖片、視頻,文字版的症狀描述、醫院檢測報告……所有證據擺在眼前。
梁穗臉都急紅了:“各大網絡平臺已經鬧開了,要明晟出面給一個說法。”
寧蘇意定了定神,起身走到辦公桌後面,打開電腦,忽然想到什麽,問梁穗:“兩個月前那批損壞的中藥材,确定已經銷毀?”
梁穗震驚:“寧總懷疑是……”
寧蘇意點點頭。
梁穗說:“我那時交代下去了,事後也看了簽過字的銷毀清單,确認已經全部銷毀,替換成新購的藥材。”
寧蘇意手撐着辦公桌沿,冷靜吩咐:“拿上一批生産的中成藥,重新找一家醫療機構檢測藥物成分。”
她要首先排除誣陷的可能性,再想辦法解決眼前的危機。
與此同時,秘書辦的電話被人打爆了,梁穗的私人電話也接二連三地響起,沒給人喘息的時間。
梁穗領了吩咐,還未去施行,公司前臺就緊急打來電話,告知她:“梁特助,樓下來了一批警察,要帶寧總到警局接受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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