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帶上你男朋友一起來
周越離開後,寧蘇意拆掉井遲床上的床墊,拿到院子裏刷洗。她猜想多半是前些日子下雨,床墊受潮,生出什麽肉眼看不見的黴菌,惹得他渾身過敏。
過了好幾遍水,徹底清洗幹淨,兩人合力擡到院子裏太陽最暴烈的地方晾曬。
寧蘇意扶着腰,仰了仰脖頸,活絡筋骨,打趣道:“床墊今天要是曬不幹,今晚你就睡地上。”
“姐姐舍得就好。”
井遲站在陰涼處,手臂上的紅疹還有些癢,抹了藥,皮膚涼絲絲的,他想用手去抓,又忍着沒敢觸碰,只輕輕蹭着。
寧蘇意瞧他難受不過的樣子,沒與他争論,只叮囑一句,別亂抓,當心撓破皮留疤。
井遲看着她也不說話,渾身躁郁難忍,頗有幾分可憐兮兮。
寧蘇意嘆口氣,忍不住老生常談:“何必呢,要不還是回寧城吧。我給你訂票,再找輛車送你去機場好不好?”
“休想。”
寧蘇意現在信了葉繁霜那日說的話,井遲執拗起來,只會比她更甚,實屬九頭牛拉不回的地步。
下午,寧蘇意去學校上課,留井遲一個人在家。
見他實在無聊,她就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給他,讓他幫忙整理慈善基金會的資料。梁穗給她傳了好幾個附件,關于調查內部人員貪錢詐騙的情況。
井遲抱着電腦坐去她床上,渾身不得勁,不想坐在書桌前一板一眼地辦公,而他自己的床鋪又被清洗了,只能借用她的。
對此,寧蘇意倒沒說什麽,任他“鸠占鵲巢”。
井遲說:“你安心上課,回來之前,我保證給你整理出來。”
“你确定?我四點就回來。”
因是周五,下午放學的時間比平時早了一個多小時,上第一節 課的時間也提前了。英語課恰好就排在第一節,上完課,寧蘇意預備在辦公室批改一會兒作業再回家。
“我說話算話。”井遲已經開了電腦,架在交疊的一雙長腿上,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寧蘇意低笑一聲,拿上外套出門。
學校三點多就放學了,樂吉前來敲辦公室的門,聽到應允,她跑進來,站在寧蘇意身邊:“寧姐姐,我回家了,下周一見哦。”
寧蘇意摸摸她的頭:“路上注意安全,周一見。”
樂吉開開心心跑出教室,跟小夥伴一起走了。
她的家距離希望小學有點遠,上學時借住在姨媽家裏,也就是李阿姨的家。每周五放假回去一趟,周日下午再返回姨媽家,方便周一上早自習。
周越見狀,一面整理桌面的作業本,一面笑說:“小姑娘很黏你。看得出來,她最近上課認真不少,是不是你對她說了什麽?”
寧蘇意就把上次與樂吉的對話講給他聽,周越沉吟片刻,望着她的臉,微微一笑:“其實你還挺适合當老師的。”
“跟孩子們溝通确實比跟一群豺狼虎豹交涉簡單多了,如果可以,我也樂意教他們。”寧蘇意聳聳肩。
周越沉默,僅憑一句話,便可判斷出她在公司裏的處境,大抵不會太輕松。
然而,他無從去寬慰她,那是他不曾涉及的世界,是以,一切言語都顯得淺薄。再者,等她回到寧城,他們往後可能再無交集。
“放學了,還不走嗎?”周越看表,快四點了。
寧蘇意批改完最後一份作業本,摞在一起碼整齊,堆在桌角,跟他一起走出辦公室,回村裏。
周越邊走邊問:“什麽時候走?”
“原定計劃是等金老師傷好以後,我就離開。”寧蘇意說,“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估計要等孩子們考完期末試再走。”
她前日收到留在公司裏盯梢的人彙報,寧屹揚沒了醫療器械那個項目,趁她不在,忙着帶領手下的小組準備投資生态農業。
經過團隊評估,投資似乎不太靠譜,但寧屹揚一心想要做出成績,有些不管不顧、豪賭一把的意思。
她再不回去,公司的資産不知要被寧屹揚撒多少,撒也就撒了,錢砸出去聽不見響才是最氣人的。
“下周就該安排期末考試了……”周越算了算,距離她離開丹山村也沒剩幾天,心情霎時低沉。
一早就知道她會走,且很大可能不會再回來,但是真到了這一刻,他發現自己遠比想象中還要不淡定。內心打翻了醬油醋瓶一般,五味雜陳,甚而有些悶不透氣的感覺,
“我周末兩天一定把試卷搞定,不會耽誤孩子們考試。”寧蘇意會錯了意,只當他提起期末考試的時間,是擔心試卷來不及出。
周越也不解釋,勉強用笑容應對。
到了家門口,寧蘇意與他揮手作別,腳步輕快地進了門,先去左邊廂房找井遲。
哪知道,進門看見的不是他認真工作的畫面,而是他躺在她床上呼呼大睡的畫面,身上還蓋着她的毛毯。
寧蘇意愣了愣,腳步落得很輕,悄聲走到床邊。
井遲側臉壓在枕頭上,因着眼眸閉阖,一副十足俊秀模樣。
大抵是昨晚換了新環境,木板床睡不習慣,加上過敏,身體不舒服,連個囫囵覺都沒睡好。
寧蘇意拿起床上的筆記本電腦,将要撤離,床上的人忽然睜開眼睛,滿臉迷蒙的樣子,嗓音含混沙啞:“你回來了?幾點了?”
“四點多了。”寧蘇意說。
井遲坐起來,指節揉了揉額頭,一臉沒睡醒的困倦,看她手裏拿着筆記本電腦,想起了正事:“你要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你先去洗把臉吧,困成這樣,事情稍後再說。”寧蘇意推他肩膀,讓他去醒醒神。
井遲趿拉着拖鞋,就着院子裏的水龍頭把臉湊過去沖水,整個人清醒不少。
臉上的水珠也沒擦,發梢濕漉漉的,再次回到寧蘇意房間,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随手抄起桌上一支筆,拿在手裏轉來轉去。
“根據梁助發來的資料,我整理了一番,發現有個理事,叫何暖茵,身份存疑。她先前加入SUYI慈善基金會是以酒莊老板的身份,經過深入調查發現,她早先曾在酒莊工作過,但絕不是什麽老板,後來跟人合夥開民宿,輾轉了好幾個地方,目前不知從事什麽營生。”
寧蘇意對這個女人有點印象,慈善晚會那天她來過,不知是搭了哪位朋友的關系拿到請柬,前來攀談。
既是為慈善事業做貢獻,寧蘇意斷然沒有将人拒之門外的道理,她當時還表示,非常感謝對方的加入和捐贈的錢款。
後期,何暖茵成為基金會的理事之一,提交上來的資料經人審核過,沒什麽問題。如今看來,那身份竟是僞造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
何暖茵利用酒莊老板的身份先獲取慈善基金會同事的信任,等到時機成熟,再利用職務之便,從中謀求更大數額的利益,甚至騙取受贈方的錢財。
若不是寧蘇意事後想起,派人到地方核實查探,不知要被那個女人糊弄多久,更不知她會撈走多少款項。
寧蘇意看完井遲整理出來的文件,手扶着額頭,自言自語:“是我的疏忽。”
“我就不愛聽你遇事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井遲丢下手裏的筆,蹲在她面前,拉過她的手貼自己臉上,自下而上仰視她,“明晟制藥你經營得很好,慈善基金會你也做得不差,你是人,又不是機器,哪能面面俱到。再者,我當初說了要幫你,既擔了副秘書長一職,沒能發現這麽一個蛀蟲在基金會裏生事,也是我推卸不掉的責任。”
寧蘇意不過随口一句抱怨,壓根沒往心裏放,反倒得了他一頓安慰。
她笑着捏捏他臉頰,像捏樂吉那樣:“你真會安慰人。”
井遲順杆子往上爬:“我不僅會安慰人,更會安慰女朋友。”
寧蘇意一秒變嚴肅臉:“別給我油嘴滑舌。”
井遲站起來,趁這姿勢挼了挼她的頭發,替自己解釋,他沒有油嘴滑舌,哪句話說得都是事實。若是別人,他才沒有這耐心去安慰開解。
——
周末又下起了雨,雨勢不小,砸在院子裏的水泥地上一陣鼓噪的聲響,後山又傳來潺潺的流水聲,是從山溝裏淌下來的雨水。
寧蘇意自打來到這裏,最大的感覺是雨水豐沛,隔三差五就要下一場大雨,偶爾連綿數天。
每回落雨過後,道路總是被踩得泥濘,一不留神就摔倒,栽進哪個水窪裏。
不用給學生上課,寧蘇意索性躲在房間裏,用電腦寫試題,一些簡單的單詞拼寫題目,或是課本裏原對話的填空,難度都不大。
井遲斜靠在她床上玩手機,時而嘆口氣,煩躁地說:“這什麽破信號,游戲都加載不出來。”
寧蘇意笑得手抖,單詞都要打錯。
堅持了一會兒,井遲直接放棄加載,到自己房間去,從行李箱裏找出一罐從寧城帶來的紅茶,泡給寧蘇意喝。
他端着茶壺放到她書桌上,見她幾小時就出完一張試卷的題目,挑了挑眉,不吝誇贊:“你幹脆當老師得了。”
“周越也是這麽說的。”寧蘇意壓下電腦後蓋,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喝了小口。
這紅茶不怎麽苦,咽下去,舌根很快有絲絲回甘,适合下雨天消磨時光時細細品味,當是惬意的一件事。
井遲一聽那個名字,臉上的表情就繃不住,剛想損兩句,門外就傳來腳步聲,伴随一句熱情地問候:“寧小姐在嗎?”
“在。”寧蘇意應一聲,從房間裏出來。
那人已走上臺階,站在堂屋門口的廊檐下,手裏拿一把老舊的黃傘,收起來時,雨水順着傘面往傘尖滴落,不多時地上就聚起一小灘水澤。
寧蘇意認得她,前天來家裏送過菜,是村裏頂有善心的一位大嬸。
大嬸從懷裏摸出一張正紅色的喜帖遞給她:“我兒子這個月二十五號辦婚禮,寧小姐要是不忙,不妨過來吃頓喜酒。”
寧蘇意不好開口應答,到二十五號,她恐怕都要走了。
然而,對上這樣一張熱切慈祥的臉,她不忍說出拒絕的話。
井遲比她自己還要了解她心裏此刻是怎麽想的,做主替她接過了喜帖,笑說:“我們到時一起去。”
大嬸樂呵呵地拍了拍寧蘇意的手:“好好好,帶上你男朋友一起來,人多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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