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可能人已遭遇不測
寧蘇意回去披了件衣裳,換了雙鞋,拿起立在堂屋牆角的一把傘。
“您別着急,興許樂吉見您不在家,到哪位同學家去玩了,我們再找找看。”
李阿姨邊抹眼淚邊點頭,寄希望于她說的是對的。
井遲也沒耽擱,換上衣服跟寧蘇意一道出門,先到就近的幾個同學家裏詢問情況。
寧蘇意拿手機給周越打了通電話,他那裏有班裏各個同學的家庭電話,讓他幫忙聯系稍遠一點的同學家裏,問問看有沒有見過樂吉。
幾人忙活了三個小時,夜已經深了,仍舊沒有樂吉的消息。
恰逢天降暴雨,寧蘇意撐着傘也不頂用,褲腳被濺濕了半截,走到沒砌水泥路的小道,水直接能淹到腳踝,鞋襪都被浸透了。
井遲同樣沒好到哪裏去,衣衫濕了大半,他一把抓住寧蘇意的手腕:“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先回家,報警擴大範圍找人。”
寧蘇意瞧着傘外如注的雨水,心中不安愈發強烈,深知确實不能再漫無目的找下去,便跟井遲先回去。
另一邊,李阿姨和周越都無功而返,聚集在寧蘇意家裏。
“怎麽辦啊,樂吉是不是出事了?”李阿姨全身都濕透了,情緒失去控制,抖着肩膀哭起來,“都怪我,早點接到電話就能去路上接她。”
寧蘇意摟住她肩膀,低聲安慰,已經報警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李阿姨搖搖頭:“你不清楚,從樂吉家到我家,要過一座石橋,我剛去看了,那橋面都被水淹了半尺,你說她會不會,會不會……”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餘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不會的,不會的。”寧蘇意的心懸了起來,嘴上卻還要寬慰她。
李阿姨忽站直身子,抹掉眼淚:“不行,我再去找找,說不定樂吉被大雨困在了哪裏,正等着我去接她。”
寧蘇意根本拉不住她,眼睜睜看着她傘也沒拿,再次沖進暴雨裏,往村口跑去。周越不放心,追了上去。
寧蘇意轉頭看向井遲,眼神無助:“我……”
井遲豈會不知她的想法,要是找不到樂吉,她晚上也不得安睡,輕嘆口氣:“穿件雨衣吧,我陪你再出去找找,只有一點要求,別離開我的視線。”
周越陪同李阿姨往樂吉常走的那條路上尋找,不放過任何一個草叢,或是岔路口,同時給村裏人打電話,動員全村的力量幫忙找人。
忙到半夜,一無所獲。
暴雨越來越大,有着侵吞世間萬物的氣勢。寧蘇意和井遲排查完最後一戶人家,準備返回,毫無預兆的,前方路旁的山體乍然塌陷,無數黃沙碎石混合姜黃色的水順坡滑下,沖到路上。
井遲丢了傘,攬住寧蘇意的肩膀迅速後退。頃刻間,伴随着一陣轟隆聲響,道路被滾落的巨石和泥沙堵了個嚴嚴實實。除非長翅膀,否則誰也過不去。
意外發生的太過突然,寧蘇意驚魂未定,氣喘不勻。
兩人都被淋得濕透,井遲手掌按住她的腦袋,剛剛那一秒,他滿腦子想的是,倘若當真躲避不及,至少能護住她的頭不受傷。
他也是頭回遇到這種天災,心驚肉跳,喘着粗氣問:“有沒有受傷?”
“沒有。”寧蘇意搖頭。
井遲松口氣,不再耽誤時間,拉着她原路撤回,方才突發泥石流,整條道路旁的山體随時可能塌方,已然不安全,不可再前行。
“我們現在怎麽回去?”寧蘇意表面鎮定,然而說話時上下牙齒磕在一起,洩露了她的驚懼。
井遲手持的電筒燈光較之兩個小時前,已顯得微弱,恐怕再過不久就要沒電,四周漆黑一片,到時不知會出現什麽意外狀況。
他手臂緊摟着寧蘇意,讓她不要害怕,說:“我們剛去過的一戶人家,先在那裏借住一宿,明天再想辦法回去,現在走夜路很不安全。”
兩人回到方才詢問過的一戶人家,他家的小孩也是寧蘇意代課班裏的學生。周越打不通他家的家庭電話,本着不放過任何一個希望的想法,寧蘇意和井遲親自過來找。
眼見兩人折返,孩子媽媽一問才知,他們在路上遇到泥石流,若不是反應及時,此刻搞不好已被壓在那碎石下面。
一家之主連忙邀他們進屋,再讓妻子找兩套幹淨衣服給他們換。
小孩跑來問寧蘇意:“樂吉找到了嗎?”
寧蘇意神色黯然,搖頭說:“沒有,再等等,或許周老師那邊有她的消息。”
小孩點點頭,跟父母回了房間,讓他們好好休息。
家裏沒有足夠富餘的房間,只收拾出來一間廂房,兩人同住。寧蘇意簡單梳洗過後躺在床上,眉間的折痕就沒淡下去過。
井遲洗完澡過來,見她眉眼愁緒濃重,指腹貼在她額心,輕輕撫平:“先睡吧,我幫你等消息,一有結果我馬上叫醒你,好不好?”
寧蘇意把臉埋在他懷裏,嗅着他身上自有的清澄而微涼的味道,依偎得更緊:“我睡不着。”
她的腳不小心碰到井遲的小腿,換來一聲克制的輕“嘶”,寧蘇意十分敏銳,立馬擡頭看向他。
井遲面色如常,瞧不出半點痛苦神色,還很平靜地問一句:“怎麽了?”
寧蘇意卻沒有被他的演技騙過去,坐起來掀開被子,要去看他的腿。
他穿了條棉質的長褲,褲腿寬松,她一下扯上去,井遲急忙攔住她的手,不讓她亂動。兩人僵持不下,寧蘇意板住臉:“井遲。”
井遲見唬不住她,只好松開了手,寧蘇意冷着臉将他的褲腳再往上捋一截,看清傷情,頓時倒抽一口氣。
他左腿的外側刮了好長一道血痕,連着一塊拳頭大小的淤青,那道血痕被水泡過,頗為觸摸驚心。
寧蘇意問他:“怎麽弄的?”
井遲不語,捉住她的手,将人撈到懷裏抱住:“你別大驚小怪,沒多大的事,過幾天就好了,不嚴重的。”
寧蘇意推開他,翻身下床去,趿上拖鞋出了房間。
井遲愣愣地盯着房門,看她的背影遠去,以為自己刻意隐瞞把人給氣跑了。過了片刻,寧蘇意去而複返,手裏拿着棉簽和一瓶碘伏。
他不肯說,她動動腦子也能猜到,八成是道路旁的山體崩塌那一剎那,他只顧護着她往後退,他自己避之不及,被滾下山的碎石砸傷了腿。而那道長長的痕跡,定是被石頭的尖銳處所劃。
若是沒被她發現,估計井遲會一聲不吭地死扛到底,萬一傷口發炎引起高燒……她不敢想。
寧蘇意怪他不愛惜自己,又想到他是為了保護自己受的傷,又心疼又無奈,最後生起了悶氣,也說不清到底是在氣什麽。
可能是她此刻心意煩亂,郁結難解。
“腿伸過來一點,我夠不到。”寧蘇意命令式的口吻。
井遲哪還敢忤逆她,跷起腿放在她雙腿上,方便她上藥。
寧蘇意低着頭,沉默不語,給他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扔掉棉簽,掰着他的腿平放在床上。
井遲小心翼翼問:“還生氣啊?”
寧蘇意逮住機會發作:“知道你不想讓我擔心,可你瞞着我算什麽?我又不是什麽脆弱的小女孩,什麽風浪沒見過,還能被吓到?哪怕你不是我男朋友,只單單是井遲這個身份,我也不能看着你出事。”
井遲話音染上悔意:“我錯了。”
“你以前不是最會用示弱這一招騙我同情嗎?現在怎麽不那樣了?”
井遲一句話沒反駁,照單全收,等她說完了,他再傾身擁住她,側臉蹭蹭她的發絲,再次說道:“我錯了,保證以後不會再犯。”
寧蘇意嘆氣,拍拍他後背:“睡吧。”
兩人一同躺下,像一對風雪夜歸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雖然正當夏日,但外頭潑天的雨,将兩人困在此處,意境是一樣的。
整個夜晚,寧蘇意醒來數次,每次都忍不住摸手機查看時間,再看一眼有無未接來電和微信消息。
一切都是那樣平靜,平靜得有些不尋常。
次日,不到六點,兩人就起來了,天色尚且黑沉如夜,謝過主人家的收留,拒絕了留下用早餐。
出了門,兩人想起來時的路被山石阻斷,繞了遠路回到家中,先後洗了個澡,換上幹淨衣服,再吃一頓簡便的早餐,繼續等消息。
——
二十四小時過去,樂吉還是沒有找到,警方跟李阿姨的猜測一樣,懷疑小姑娘被沖進河流中,另請了專業打撈隊。
到晚上臨睡前,寧蘇意的手機響了,井遲從床頭櫃上拿過來,看到周越的名字,替她接通,按了免提。
周越嗓音哀戚,混合着雨水的雜音:“打撈隊那邊傳來消息,在河流的下游……找到了樂吉出門時打的一把彩虹傘和紅色書包,可能……人已經遭遇不測。”
寧蘇意由來情緒自控能力強,當下,眼眶裏的淚水像是憑空變出來的,等她意識到的時候,眼眶已經裝盛不下,流了出來,滑過臉頰到下颌,滴滴砸在床單上,洇濕出一個個圓形的深色痕跡。
電話挂斷,井遲捧起寧蘇意的臉,拇指拭去她臉上的淚,這一刻,任何安慰的話語都顯得無力蒼白。
她手掌覆在他手背上,垂下頭,額頭抵在他肩頸,無聲地啜泣。
井遲仰了仰脖頸,吞咽一口唾沫,情緒一時也難以緩解,雙臂緊緊收攏,将她圈在溫暖的懷抱裏,借以安撫。
與此同時,山區多處山體滑坡,爆發中到大型泥石流,伴随來勢洶洶的洪水,沖垮了房屋、道路,路邊電線杆倒塌,造成大面積斷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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