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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凱蒂回短信,說沒問題,晚上回家再給她打電話詳細聊。他放下手機之後看着電腦屏幕,一切數字和郵件突然間變成陌生的符號,等他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的時候十分鐘已經過去了。
他掃一眼他的記事本;他知道從現在到下班,他的效率要泡湯了。也許在他跟凱蒂打電話之前,一切揣度和回想都是沒有意義的,還不如集中精力幹點具體的事情,讓剩下的疑慮到晚上回家再任性發酵。在這十分鐘裏他已經又有三封新郵件了。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那種粗筆速寫的回顧不可能解釋得了的問題:克裏斯究竟是在什麽時候進入他們的故事的?或者說,他是什麽時候變成他們的“克裏斯”的?
理查抓住辦公桌上一只鉛筆在記事本上寫他的名字:
克裏斯托弗·朗格萊。
然後他幡然驚醒,倒轉筆頭把這兩個單詞狠命擦掉。
***
2001年在溫哥華世錦賽,三月底的溫哥華已經是春天,海風濕潤,夾道櫻花一樹一樹開放。他們三個都在周五比完最後一場,周六下午結伴去看男單自由滑,因為兩個姑娘想看,而理查也想看,雖然他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克裏斯——那時候他還是克裏斯托弗,或者他們叫他那個法國人,或者朗格萊——在倒數第二組。
那還遠不是他職業生涯的制高點,他摔了一個三周跳,但踏在冰上的克裏斯是那種你看過一眼就會記住的人:他是個天生的表演者,四分鐘的節目裏持續不滅的激情讓人敬畏。每個章節都是與衆不同的。每個轉折都讓人耳目一新。
觀衆喜歡他;節目完後一大堆毛絨玩具落到場上。他們三個的位置離出口不遠,理查看着克裏斯套上鞋套走出擋板。一個單獨站在冰場中間的人總會給觀衆帶來一種恢弘的錯覺,而當人從場上下來以後,就立即變得渺小而真實了。十九歲的克裏斯非常非常瘦,四肢修長,帶着少年的青澀。他大口呼吸,胸膛起伏,接過教練遞過來的一瓶水,但一臉卸不下的興奮神情。有人在觀衆席的前排叫他的名字,一個法語發音的“克裏斯托弗!”。他扭過身看向高處,擡起下巴,向觀衆席眨了眨眼,然後舉手一揮。
理查沒有意識到他們三個人都在盯着他的一舉一動。直到凱蒂突然說了一句:
“哦靠,”她說,“要是他還不是同性戀,我真不知道還有誰能是了。”
簡笑了起來。簡在理查的右邊,她伸出左邊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說:“也許朗格萊會喜歡你的。”
簡有一雙淺藍色的大眼睛,來自她的愛爾蘭裔外祖母,蓬松的黑色鬈發,來自她剩下的意大利血統。她就像是個通靈的女巫一樣。朗格萊果然是喜歡他的,或者只是,朗格萊喜歡棕色頭發、會跳舞的男生,理查只不過碰巧是其中的一個而已。第二天在賽後表演時的後臺,理查跟克裏斯的第一段對話,此後會被凱蒂嘲笑上兩年——
理查說:“呃,我是理查——理查·柯森。”
“噢是的,”克裏斯說,“我知道你。我去看了創編舞。”他的英語出奇的好。他兩只手插在長褲的口袋裏,上身穿了一件海藍色襯衫,那布料看起來柔軟得讓人想要伸手觸摸。理查完全不知道他的即将要滑的曲子是什麽,但他盯着克裏斯的領口挪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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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噢。我不知道你去看了創編舞。”
克裏斯把一只手從褲袋裏拿出來,捋了捋從頭頂上掉下來的劉海。“其實我現在要去熱身了,”他說,“但你晚上有空嗎?”
在那時理查就早早繳械投降。他是個法國人!在當時,理查是這麽跟自己說的。他是一個法國人,他大概從十歲起就在和那些有着跟他一樣深色頭發的高盧少年約會了。他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個小醜,貼着充滿美國意味的廉價快捷商品的标簽,麥當勞或者沃爾瑪之類。
那天晚上他在酒店的側門等他,小徑邊上偶爾有車開過,院子裏草色青蔥,路邊還是種着櫻花樹,樹下有一盞發黃的路燈。離約定時間的半小時過去了,克裏斯還是沒有來。理查坐在草地上昏昏欲睡。比賽告終,這是太疲倦的一天了,連被放鴿子他都可以暫時不介意了——直到有人搖他的肩膀,把他從半睡半醒中拉出來。
“是我,”那個帶着口音的聲音說。
“幾點了?”理查回過神來,翻過手背看表。他看到時針的那一秒心就墜到谷底了。
“我有一個派對,”克裏斯在他耳邊說,“跟我一起來吧。”
克裏斯聞起來就像是伏特加。他換了一身衣服,穿着一件松大的白襯衣和藍色牛仔褲。他的發根上有汗,同他的眼睛一樣,都在夜燈下發亮。
“你從派對上過來的?”理查問。
“嗯,”克裏斯說,“跟我一起去吧。”
“我不行,到時間了,”他說,“我們有一個必須要去的會——我們隊的會。我下午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呆不了多久了。”
“明天呢?”
“明天我們要飛芝加哥了,”他看着他說。
他們兩個都陷入沉默。理查站起來掃掉自己衣服上的草屑。
“是我的錯,”克裏斯說,“我來晚了。”
理查搖搖頭:“沒事。我也很抱歉。”
“不,不,聽着,我可以——我是說,我要道歉。還有什麽我能做的事嗎?”
“真的沒事,”他說。他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了。
那個春天在溫哥華,理查和凱蒂都在二十一歲上,克裏斯十九歲,簡剛過十八。克裏斯托弗·朗格萊距離他的第一個世錦賽冠軍還有三年,凱蒂·費格爾和理查·柯森距離他們的冬奧會銅牌還有五年。世錦賽結束是這個賽季的終結,于是接下來的七個月裏,他們就真的沒有機會再碰面了。等到下一個賽季,理查依然同凱蒂和簡泡在一起,而他跟克裏斯,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變成了體育館後臺走廊裏擦肩而過的點頭之交。
他們直到一年半以後才有下一次真正的交談。2002年初的全國錦标賽,理查和凱蒂拿到他們的第一個全國冠軍,到鹽湖城瘋了三個禮拜,到四月份,随着夏天迫近,SOI的巡演也逐一開場。
四月中旬在邁阿密的那個周日晚上,演出結束後理查在等凱蒂收拾東西。冰場後臺走廊的電視上在放《魔戒現身》。電影演到一行人乘船沿河而下的部分,水平如鏡,兩岸山景崔巍。有人走近,他以為是凱蒂來叫他,但結果是提着行李包的克裏斯。
克裏斯指着沙發的另一角說:“這有人嗎?”
“沒有,”理查搖搖頭。
克裏斯就在沙發的另一端上坐了下來。他沒說話,理查也沒說話。兩人安靜看着電視,直到霍比特人遭逢襲擊,在林中開打。
克裏斯說了一句:“下一部年底就要出了。”
“十二月,”理查說。
“這個片子的配樂也很棒。”
理查轉過頭看他:“你可以用它做一個節目。”
克裏斯朝他做了個鬼臉。“我有一模一樣的毛病,”他說,“每次我看一個電影或者聽一首歌就在想它能不能編成下一個節目。不過我——我是說,我羨慕你。你可以用有歌詞的。”
他聳肩。“有歌詞的基本上也就是音樂劇而已。我對托斯卡和圖蘭朵實在是厭倦了,流行曲也不太能用來比賽的。表演的話大家都扯平了。”
“但我喜歡你們的法蘭克·辛納屈來着,”克裏斯說。
他說的是他們在SOI的其中一首曲子,法蘭克·辛納屈老歌的合集。凱蒂自己選的曲子,理查也很喜歡,他們打算把沿用到下個賽季的賽後表演去。理查笑了笑。“謝謝。是凱蒂選的。”
“你們考慮過用電影嗎?”
“這兩年沒有。你打算用嗎?”
“暫時還沒有。我想滑的曲子已經可以排到下輩子了。”
“你下個賽季是什麽?”
“啊,下個賽季,”他拖長音說,“還能有誰。自由滑是肖邦,萬惡的肖邦。麗莉娅推薦的。哎其實我沒有那麽讨厭肖邦。我還是挺喜歡他的,否則我不會答應麗莉娅了。不過一旦用了她的曲子,整個節目都要跟着她走了。這種事以前就發生過。”
麗莉娅是克裏斯的教練,一個瘦小精幹的斯拉夫裔老太太,在十多年前的那場移民潮裏離開蘇聯投奔了西方世界 。他不知道克裏斯是怎麽每天跟麗莉娅·克裏科娃相處的;偶爾在冰場的圍欄邊上見到她就已經夠駭人了。
“你看過愛米莉那個片子嗎?”克裏斯反問他。
“什麽是愛米莉的片子?”
“去年新出的一個電影,”他揮了揮手,“就是——關于一個姑娘想法設法勾搭一個小夥子。”
“我不知道。”
“它有一張原聲碟。那個說不定也行,”克裏斯說,“裏面還有幾段是三拍子的。”
這段對話好像就到此為止了。理查想要開始一個新的話題,但他沒有什麽巧妙的搭讪技巧,半晌後他問:
“你最喜歡的電影是什麽?”
“噢,我不知道,”他說,向後仰身躺到沙發上,“我有太多最喜歡的電影了。我沒法從裏面選擇。”
“可是你不可能有很多最喜歡的電影,”理查說。
“你說什麽?”
“你不可能有很多最喜歡的電影。最喜歡的意思就是只有一個最喜歡,或者頂多有兩三個,但一個人不可能有很多最喜歡的電影。”
克裏斯完全愣住,幾秒後大笑起來:“我的天,你怎麽可以這麽認真?”
這句話讓理查莫名感覺尴尬起來。他不說話了,回過身去看屏幕上的那些中土世界裏揮舞着兵器的生物。
但是緊接着克裏斯突然說:“《四百下》。我最喜歡的電影是《四百下》。”
理查感到有溫暖的視線注視在他身上,他轉頭看克裏斯,接着也咧嘴笑了。“我想說的是,你就可以用它做一個節目,”理查說,“它有原聲碟嗎?”
克裏斯轉過頭來看着他。“有的。我覺得——好吧,我覺得你的主意還不錯。今年不行了。肯定不是今年,今年已經太晚了。也許再下個賽季吧。《四百下》。”
走廊那頭有腳步聲,這下真的是凱蒂來了。她看了看他們,又掃了一眼電視。
“走吧,他們在叫了,”她對理查說。然後她轉向克裏斯:“你要不也跟我們一起回去?克裏斯?”
現在他想起來了——這是他們第一次叫他“克裏斯”,這個昵稱是凱蒂發明的。她叫他跟他們一起回去,試探性地用美國人的方式叫他克裏斯,她的語氣上揚,是不确定的,但是克裏斯立即點了點頭。于是他們拿上包提上冰鞋一起走了。這就是法國人朗格萊變成他們的克裏斯的一刻。反正對于他們來說克裏斯托弗這個名字也太長了。反正他們也念不出裏面的小舌音。
于是克裏斯成為他們的同伴,那種無傷大雅的純粹建立在職業交往上的友誼,在這個春夏之交的巡演上,從一個城市到下一個城市,從一個冰場到下一個冰場。巡演結束的當天所有人一起吃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散夥飯,克裏斯還差那麽幾天才過二十一歲生日,但這不能阻擋他在這個國家裏喝成爛醉。然後他們飛回各自的城市,度過漫長又短暫的夏天,準備下一個賽季的節目。
到了年底,凱蒂和理查有了一個滿意的自由舞,用了幾首柴可夫斯基,充滿三拍子的華爾茲。美國站之後他們倆去了北京;12月中旬又飛到加拿大參加總決賽。柴可夫斯基沒有讓他們失望。在總決賽結束的那天,整群激素過于旺盛的青年男女陷入聖誕假期前夕的瘋狂,一個加拿大人牽頭,把他們都帶到小鎮上最大的一間酒吧去。他們穿着閉幕晚宴上的襯衣或者吊帶裙,外面裹上一件大衣,一群語言不通、打着手勢嬉笑打鬧的人,穿過安大略省深夜刺骨的冷風,踏過積雪,到一個沒有日與夜,沒有此岸和彼岸、旅途與故鄉的地方去。十二點後有的人散夥了,但那個牽頭的彼得·奧馬爾號召他們到他的酒店房間裏再開下一場。于是足有一打的人都擠到他的小小客房去,叫來更多的酒。那是沒有手機可以供放音樂的年代,彼得開響他引以為傲的高科技CD播放器,裏面統共也只有十首歌,翻來覆去地奏。
其實那天晚上理查只跟克裏斯說了一句話。距離午夜還有幾個小時,他在酒吧的狹窄過道上跟克裏斯撞個正着,克裏斯捧着一滿懷的啤酒瓶子,足有十只八只,兩只胳膊快要夾不住。音樂太響,理查喊着跟他說:“你要我幫你拿嗎?”克裏斯好像沒有聽清,反而是給他塞了一瓶讓他喝。
之後的戲劇性轉折究竟是怎麽發生的,就真是回憶也無法厘清的事情了。
理查意識到凱蒂早就消失不見時已經是午夜兩點了。她也許和他過打招呼,他在震耳欲聾的舞廳音樂裏根本不記得了;也許她就在一起回酒店的路上,打着呵欠折返回了自己的房間。那天晚上最後有八個人睡在彼得·奧馬爾的房間裏。三個女生并排分享了那張雙人床,五個男生橫七豎八攤在沙發和地板上。一開始還有兩個人用俄語在低聲聊天,另六個人裏沒人聽得懂。四肢沉重,那聲音就像無意義的催眠音樂,逐漸弱下去。
理查醒來時屋裏一片漆黑。
有人的呼嚕聲震天。以及酒精發酵的甜臭。
他翻身起來,努力不要踩到地上躺着的人,蹒跚到浴室去。他把門關上,摸水龍頭的手柄。然後他意識到他根本看不見,可他實在不想開燈。徒勞的掙紮後還是伸手到牆上把燈撥開了。
一片煞白。他的眼睛生疼。
他把水龍頭扭到最冷最大的位置,把冰水潑在自己臉上。
他感覺稍微緩過來一些,沖完水把馬桶蓋蓋上,跌坐在上面就不想再起來。他靠在洗手臺上差點睡着,但那大理石太過堅硬,他提醒自己還是回去睡地板吧。至少地毯是軟的。
憑着最後一絲本能的念頭,理查把燈關上,回到房間裏去。他往他剛才睡的地方走,一開始并沒有發現有別的人也站了起來。直到那個人到他身邊,他都還以為是一個被他吵醒之後要去廁所的人。所以當他的手被拽住,他猛一激靈,被突然來臨的意識喚醒,開始想要看清楚對方的輪廓。握着他的那只手幹燥溫暖,捏了捏他的手心,就像要把他最後一絲睡意驅散一樣。
那個人豎起食指,貼在他的嘴唇上。
“噓,”那個人低聲說。理查知道他的聲音,那不可能是別人。
理查沒有說話,一動不動。
克裏斯放下手,有兩秒鐘的遲疑,然後按着理查的後頸,貼上了他的嘴唇。
一切都來得太快,這一瞬間克裏斯兩只手上的力氣大得驚人,他感覺那燥熱從他們皮膚相接觸的地方升起,直到他也終于被那鉗人的力量傳染,他把手臂環在他的肩上,把他們上半身緊緊壓在一起。他不敢挪動腳步,但那黑暗中的吻足夠纏綿了,先是蜻蜓點水的吻,啄在互相的上唇下唇,接着舌尖的試探,像一個饑餓的人掃蕩對方的味道,吞沒感官直到窒息。
他們分開的時候理查睜開眼睛。窗簾外的天已經有點光亮了,或許是他的眼睛适應了黑暗;他能看到克裏斯的雙眼,潮濕的嘴唇。
那天晚上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意外,急切又無恥,在別人的浴室裏,咬緊牙關克制着呻吟,黏膩滾燙和鹹的味道,都同浴室裏的水汽附在身上變成膠着的濕度。兩人都一半沉浸在酒精的後勁中,另一半被擱置良久的欲`望推向懸崖邊緣。那還不算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高`潮,可是對肌膚的渴望竟然在此刻勝過欲念本身,他喜歡這具新鮮的身體,如同他此前所想象的一樣;他知道對方也喜歡他的。這小小的親密感被掩埋在心照不宣的沉默下深深處——它是不能被說出口的。說出口就太多了。
理查先從浴室裏出來。那種盲目的愉悅感開始沿着他的脊柱回落。他終于有點清醒過來,于是踏回房間裏的腳步謹慎到簡直驚心動魄了。天并沒有亮,他反應過來了,這是隆冬的安大略,至少要到七點才天色見白。他找到一個靠着腳櫃的位置,坐到地毯上去。
克裏斯出來之後繞過地上一群熟睡的人,到窗前的茶幾上翻各人留下的一堆物件。他找到他自己的東西,從地上撿起他的夾克。當他走回到理查面前的時候理查伸手捉他的手。克裏斯停下來,看着他,然後彎下腰俯下`身,捧着他的臉在他嘴唇上飛快地親了一口。克裏斯的手裏攥着他的房卡,理查甚至能感覺到那塑料挨在他脖子上的冰涼。
然後克裏斯又站起身低頭看着他。
理查搖頭。
結束這凝固時刻的是,在不遠處的床角上睡着的一個人突然夢呓兩聲,翻了個身。
他始終也沒有明白為什麽是那個姑娘的夢呓讓克裏斯願意留下來了。可能只是毫無關聯的巧合而已;可能是他單純不願意吵醒更多的人;也可能是,在那一秒,他們之間排外的私密感像氣泡般悄然打破,重新被這八個躁動青年的集體宿醉所取代。于是克裏斯也不需要編造理由逃走了。
克裏斯在理查身旁坐下,兩手抱膝。那局促的姿勢不好受,于是最後他直接躺平在了腳櫃前的那塊地毯上。他稍微側身,找到一個姿勢,閉上了眼睛。
後來理查想,這樣的事情沒有也罷。一旦有了就別再妄想能一次解決,抛諸腦後。他明明有一百次拒絕他的機會。他可以在溫哥華的櫻花樹下趁早轉身走開,他可以在那個夏天來臨之前就掐死自己的念頭,他可以不要問他最喜歡的電影是什麽,他也可以,在最後時刻,推開他伸向他的那只手。但他沒法做到,十年前不行,現在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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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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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