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就職(四)
這一次校車沒有那麽冷了,很是舒适。
司機大哥不說話,昏暗的環境中我靠着座椅沉沉睡去。睡夢中隐約覺得周圍陰風陣陣,迷糊睜眼時又仿佛冷風打着旋地遠離了,也不知司機大哥這空調是怎麽調的,吹出的風都這麽別致。
一路晃晃悠悠睡到仁愛中學,司機大哥停下車,對我說道:“下車吧,課時一般為兩小時,兩點我來接你,最多等你到淩晨5點,5點你要是不出來……”
司機大哥回頭深深看我一眼,黑夜中眼睛閃閃發亮。
我連忙說道:“大哥不用等我到5點,大半夜的太辛苦了。超過5分鐘我要是還不出來,您就趕快回家休息,我騎共享單車回去就好,夏天晚上涼爽,還能鍛煉身體。”
司機大哥沒理會我的話,固執地說道:“等到5點,希望你能出來。”
真是敬業又善良的好同事,作為職業新人,我要向司機大哥學習,做個認真負責的老師。
我剛下車,司機大哥便将校車開走,連個尾氣都不留給我,真是個幹脆利落的人。
我擡起頭,觀察自己未來的工作崗位。仁愛中學已經封校三年了,從門外看起來十分荒涼。大門上布滿灰塵與蜘蛛網,顯然很久沒人來過了。
望着上鎖的大門我有些發愁,要怎麽進入學校呢?張校長既然租下了學校的教室,難道就不能雇個人管理一下大門嗎?
眼看上課時間要到了,我掏出手機給張校長發了個信息:【仁愛中學大門鎖着,請問要如何進去?】
張校長大概也是在暗中關注着我這位新員工,立刻回複了信息:【東側,小門。】
緊接着她又發來一條信息;【學生們很調皮,可能會裝鬼吓唬你,你的話,只要不怕就不會有事。】
這我當然不會怕,惡作劇而已,學生時期,男生們也經常會搞惡作劇吓唬人的。
我背上書包快速跑到東側,果然看見一扇紅色的小門是虛掩着的。紅漆似乎是剛刷的還沒幹,我從包裏掏出面巾紙,用紙墊着将門推開,防止油漆蹭到手上。
三年四班的教室很好找,整個學校只有那間教室亮着燈,我一擡頭便能看見。
想到學生們已經在教室等我了,我有些着急,快跑兩步跑到樓下,教學樓的智能大門自動為我打開。
大廳和樓道都沒有開燈,三年四班在四樓,漆黑的環境中我不敢走得太快,先是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亮了第一層樓梯,這才爬上去。
我每一次上樓都是先照亮整個樓梯,确定腳下的路才開始爬。爬到三樓半拐角時,角落裏好像有個什麽東西,手電筒光不夠亮看不清楚,我上樓後走向那個拐角,見到一件紅色的裙子。
哦,不對,是一個穿着紅色裙子的女生。
是她頭發又黑又長,還披散着,将臉擋住了,裙子又太長,在黑暗中乍一眼只能看到醒目的紅色,這才會誤以為只有裙子立在牆角。
廢校、深夜、漆黑的樓道、牆角邊的紅裙子,別說還真挺像鬼故事的,膽小的人可能會吓哭吧。
我走到女生面前問道:“同學,你是今晚的學生嗎?”
女生還是用頭發擋着臉,幽幽地說道:“是。”
要不是我事先見過李媛媛,可能又要覺得這是個怪人了。
想到鋸先生和李媛媛,我覺得這個學校的學生們實在是不容易,大概都不愛見人,也沒強迫女生将頭發拉開:“我是今晚的老師,叫沈建國,你叫我沈老師就好。你怎麽不進教室?一個人在這裏不害怕嗎?”
女生搖搖頭,黑色的長發如瀑布一般晃動。
看到她發質極好的秀發,我心中不由升起一絲羨慕。頭發這麽厚,一定沒有禿頂的困擾吧。我摸摸自己的腦門,最近幾天睡得一直很晚,明天是周末,希望張校長能夠将課程安排在白天,讓我調整一下作息,挽救一下日漸上升的發際線。
“不害怕也該上課了。”
她沒有說話,而是對我伸出手。與她長長的黑發不同,這只手十分白,在黑夜中仿佛能發光一般的白。
黑長直的頭發,白色的皮膚,纖細的身材,這位女同學已經具備了美人的三大要素了。
“是怕看不清嗎?”我自然地握住女生的手,“走路看着點樓下,小心一些。”
我拉着她手上樓,她跟在我身後,爬到最後一層樓梯時,她突然幽幽地說道:“老師你上樓時查過階梯數嗎?”
“我趕着上課,哪有時間查這個。”
我想繼續走,但女生不動了,她力氣還挺大,我拽了一下她的手竟然拽不動,只能停在最後一層臺階上。
“老師,我數過的,”她固執地說道,“所有樓梯都是十二個臺階,如果你數到第十三個,那就是遇到鬼了。”
“一般頂樓舉架都會高一點吧?樓梯多一層蠻正常的,不過這個數字對強迫症挺不友好的,我大學有個舍友,就對多出一層的樓梯深惡痛絕。”
聽她說話,我有些明白她為什麽站在三樓半不動了。她大概是個比較嚴重的強迫症患者,前幾個樓梯都是12個臺階,到了最後一個變成13,她覺得難受,不想爬。
這可怎麽辦,她不喜歡,我不能硬帶她上去,可是教室裏學生還等着呢。
“同學,你要是不想爬,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背你走最後一層臺階的。”我提出了一個建議。
“呵呵。”她笑了下,大概還是不信任我,畢竟男女有別,她又是個漂亮女孩子,我的建議像是要占便宜一樣。
她在我身後又說道:“老師,你回頭看我的眼睛。”
我自然地回頭,一轉身便見黑發中露出一只血紅色的眼睛。
我湊近仔細一看,點點頭道:“你的美瞳很漂亮,顏色和衣服很配。”
果然強迫症患者,身上的穿着也是一定要搭配完美的。我低頭看看她的鞋,一雙紅色的高跟鞋,很秀氣,便順着誇下去:“鞋也很漂亮。”
“不過我們還是趕快上樓吧,同學們都等着呢,耽誤今天的課程就不好了。我知道爬13層臺階很難受,要不我們退回到第一層,從第二階開始數起,這樣不就是十二了嗎?”我再次提出可行性建議。
很多強迫症明白自己的想法不對,但就是覺得不舒服。這個時候如果給他們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就能好很多。
“……”她沉默數秒後問道,“老師,你不怕我嗎?”
這話就有意思了,深夜,一位美女和健壯的青年男士,害怕難道應該是我?
突然想到,她一直用頭發擋着臉,是不是臉上有什麽缺陷,所以才覺得我會怕她?
可能性很大。
“不怕,”我認真道,“你什麽樣子我都不怕。”
“我那要是這樣呢?”她猛地擡起頭,不知道哪兒來的風吹開她秀美的長發,露出一張鮮血淋漓的臉。
她張開嘴,舌頭伸出老長,直接纏住我的脖子。
裝得還挺像,要不是有張校長事先提醒,我真的差點相信她是鬼了。
我抓住那條舌頭,好奇地問道:“你這從哪兒買的,還挺逼真的。”
說完我用力一扯,将假舌頭從她口中扯下來。舌頭做得真的很好,扯下時還有慘叫的聲音。女生因為假舌頭被搶走的反作用力向後倒了一下,我連忙拉她一把,防止她摔下樓。
這一拽她直接撞在我胸口上,滿臉化妝出來的血蹭到我新買的白襯衫上。
第一天上課,為了給學生留下好印象,我重新買了一件襯衫,西裝革履地趕到學校,卻在進入教室前最後一個,白襯衫又廢了。
想到襯衫的價格,我的心很痛。
這算不算工傷?張校長能不能把襯衫同馬桶一起幫我報銷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占你便宜,是怕你摔倒。”我連忙松開她,并從包裏拿出面巾紙,遞給她道,“好好擦擦臉吧,這麽漂亮的女孩子,化妝成這樣對皮膚不好。”
“我不是化妝,”她靜靜擡頭,将鮮血猙獰的臉露出給我看,“我穿着紅衣服站在鐵軌上,火車飛過,我全身都是血,不只是臉上,還有身上。”
“好好好。”我敷衍地點頭,并拿出面巾紙為她擦臉。
別說這血漿還挺逼真的,一股血腥味。
用幹的面巾紙擦一遍,我又掏出濕巾,再擦一次,這下女生的真實面貌終于露出來,果然是個大眼睛白皮膚高鼻梁瓜子臉的漂亮女生,大概是十七八歲的模樣。
她安安靜靜地看着我為她擦臉,紅色的美瞳下透着一絲感動。
“你很像我死後,認真幫我縫合屍體,讓我漂漂亮亮離開的斂容師,我當時在旁邊看着,很感謝他。”女生的聲音變得平靜起來。
就是說話還有些混亂,我只能順着她的話問:“你為什麽要卧軌自殺?”
“我懷了孩子,”她摸了摸小腹,“他不僅不認,還打我,把孩子硬生生打掉了。我錯過了高考,大家都知道我流産,我沒辦法做人了。”
難怪她會進入張校長的學校,會在半夜吓唬新來的男老師,應該是對男人懷有惡意吧。
我有點憐惜這可憐的女孩子,花朵一般的年紀,卻沒能學會保護自己愛惜自己,又遇到一個不會珍惜自己的人,才搞得自己這麽受傷。
我伸出手,見她沒有反抗,便揉揉她的長發:“這世界上沒有什麽過不去的,當你以為天塌下來的時候,其實才是新生活的開始。”
我正想再說什麽暖心的話時,突然一道金光劃過,一把木劍不知從何處插進來,筆直地刺向女孩子。
我連忙将女生拉到身後,木劍碰到我的衣服立刻彈回,金光在頭頂亮着,一個穿着對襟黃袍的年輕人從陰影中走出來,用木劍指着我身後的女生道:“孽障,又要出來害人!”
我:“???”
我抓住年輕人的木劍,認出他是前幾天帶走鋸先生的專業人士,不由問道:“你是走錯片場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攻第二次登場。
校車小劇場:
車上肉眼看不見的乘客們湊到沈老師旁邊聊悄悄話——
“老劉說他們和媛媛房間裏住進了一個惡霸,天天欺負鬼,說的就是這個人吧。”
“聽說鋸腿鬼已經被他弄死了。”
“我們還得特意給他留個座位,我今天只能站着!”
“哎呀,他睜開眼睛了,快跑快跑!被發現了跑都跑不了,媛媛昨天跑出好遠硬被抓回來,可可憐了。”
沈老師睜開眼,察覺陰風打着旋地跑走了,心想空調的風還挺別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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