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随着天兒越來越涼了,還沒入冬這第一場雪花兒便零零散散的飄落了下來……

雪下的當天許強還能勉強拄着自己做的粗簡拐杖,頂風兒在大街上劃拉點兒別人丢棄的塑料瓶兒。渴了就就着撿的還剩大半瓶礦泉水喝幾口。

擱雪裏拔的很涼。

順着口腔流進胃裏都刺骨的寒。只是重要的不用錢,許強也能對付!

滿世界都覆住了一層白雪,這一到冬季,就連撿破爛兒的夥計也不容易了。沒有天熱時街邊兒都是空蕩的汽水瓶子。

現在天涼外頭能撿的都少,更何況靠這份兒活的還不止一個許強,偶爾碰見幾個歲數大的同行許強也讓一讓。

現在能賣的都少,街道上土路凍得堅硬。

能翻找的地界兒也就只有垃圾桶了!

可也不好找,多的是剩飯馊菜,偶也能扒着能吃的,許強就用朔料袋子裝起來等回去喂喂四合院的流浪貓狗兒啥的!

有時看着那些半大的小貓吃食,許強也愣神兒。

可嘆他連自己都還難養活的,操心的竟然還有這麽多……

第一場雪後氣溫驟然變冷。

許強清早兒清醒了就發現自己的左腿萬跟針紮般的疼,費力爬起來褲子竟都疼的穿不上。酒精擦擦半天也沒緩回來。

疼啊,可也得起來。不起來出去賺夥計那就連一天五塊的收入也沒有!

撒冷兒間陳森在工地便沒什麽事兒了。

這會兒正趕上民工幾年難得一次的清閑。工組有消息說下批活兒是外省的,陳森連合計也沒合計。

你說這就算掙錢也得離家近點兒的啊。許強不用陳森惦記,雖說幹不了什麽重活兒,但溫飽起碼不用陳森擔心。

就像現在要是沒什麽東西撿,就算陳森跑臨市建樓去也能半拉月回來一趟看看許強。

回來一趟留筆錢,別的家裏有啥事兒三個五個點兒也都能趕回來。不能耽誤啥事兒!

但他娘的下批活兒居然要跑呼.倫貝爾看牛羊,不像大部分民工那樣老家都在農村,陳森這是拖家帶口都擱這兒。許強真要有個頭疼腦熱起不來炕可咋辦?

所以雖然工組開出來的酬勞還好,陳森還是決定歇幾天再找個離家近的地方。

陳森叫大清早的酒精味兒刺醒後就感覺跟喝了幾盅似得暈乎。頭發長了陳森也沒打理。幹巴的糾在腦殼頂上,眯瞪的眼一張方臉又紅又囧。

擱被窩兒拱了半天才爬起來露出了黑壯黑壯的上身。手撓撓自個兒心坎子,胳膊支炕:“哥你腿疼了?”

許強背對着陳森海綿醮些酒精往腿上抹,回頭笑的抱歉:“給你熏醒的吧?你先再睡會兒,我今個兒能回來早!”

也盤腿兒坐了起來,陳森被從後頭把自己一圍。縮膀兒縮脖兒冷。炕早涼了,這會兒屋裏涼氣全撞擊着被子叫嚣着往倆人身裏鑽。

陳森從後頭給許強掖掖翹起來的被角:“得,許哥你今個兒也別出去了。太冷了,等過這段兒再說。等日頭出來再說。”

“這幾天天氣預報都說呢天兒陰,對你腿也不好,出去叫涼了遭罪。”

許強再把姜塊兒使勁兒與腿上的皮膚摩擦熱,也不愁:“诶,怕啥。家裏這不也缺鹽。我正好買點兒。”

陳森便沒再勸。他陳森雖犟,這都是一個比一個犟!

停頓半響,許強開始往身上套棉褲,陳森看許強腿都擡不起來。心口的愁火兒一上來簡直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還是給我額,消停的,躺……躺着!”

陳森被被窩兒外的涼風一襲,人就打個哆嗦。扯掉許強都已經套上的一半兒棉褲就給扔炕梢去了。

把許強又給摁下,被子窩好。

“哥,你就聽小天的吧,他那小朋友張浩認識人兒。能找着好醫生。”

“哥,腿是自個兒的,哪兒能不惜着點兒啊。別硬扛着。”陳森一點兒一點兒給許強四角的被都掖住喽。

自己圍上被左右串串坐好。

許強想逞強都不得了。腿經過這一折騰都受不到疼了。只感到麻木。

被窩兒冰涼。不過感覺真比他那段露宿街頭的日子強上百倍。許強視線幽幽,盯着棚頂發黴的黑印子目不轉睛。口氣也幽幽:“你知道啥!哥這條廢腿,可是好東西吶……”

陳森不懂,可沒沒問!

人來遭人世不容易,能留下些什麽也不容易,記住什麽,更是不易……

自己這條廢腿,不治也罷。到老了也是個記性。沒有念想,沒有他物。讓自己也記住喽不是自己的就不要瞎盼望。

奢求更是要不得!!

不懂,不懂許強那明明的痛苦卻像是樂在享受。

晚上小天穿個嶄亮的小紅棉襖鑽進灰暗屋裏哈幾口白氣兒咯咯咯樂:“老板,許哥,我帶好吃的來啦!”

許強和陳森擱屋兒圍着被,喝着二鍋頭取暖。外屋兒的竈臺火燒正旺。

柴火不禁燒,陳森前兩天就批了袋兒煤取暖。倒是見成效。火燒的可旺了,炕頭也熱乎!

陳森跟許強橫着睡的。

這樣兒倆人上半身兒都能占着炕頭,下半夜蜷着身子睡也能着熱。這會兒天也不晚,倆人中間橫了袋兒花生米。

兩杯玻璃酒盅,五十度的500ml瓶兒裝二鍋頭。倆人全不小的臉都喝紅撲兒的喜慶。這會兒天南海北着暢想未來,聊聊現在。

誰也不提各自的過去,都盡可能的從腦子裏淡化那個一直占據空間的人影兒。卻也誰都舍不得淡忘。一天總得想那麽百八十遍的才覺夠本兒。

然後都郁郁各自兒真沒本事!連想忘記個人都這麽難。

小天鑽進屋兒給炕上倆人攤開一袋子一袋子的小炒和幾個烤雞骨架:“別下炕啊,冷吶。我就聞着酒香過來噠。看看我明白事兒不。”小天又鑽出去從碗架櫃裏拿進幾個大碗和筷子把小炒都放進去推給倆人。

陳森翻開被就要下炕:“這晚了咋還來啦小天?”

許強同樣:“快,手伸進來捂捂,別凍壞喽。”腿又是一陣筋攣。

小天忙着被陳森推回被窩兒:“別動,別動。”膝蓋磕上炕沿兒,小天又越過陳森給許強蓋好被:“哥,你也不動。別下炕,冷吶。”

都理好了胖了不少的小天才小佛兒似得往炕沿兒邊一坐,嘴裏磕磕順了一把的花生米。

這個季節的花生米少水分,米衣子都緊緊的縮巴在花生米上。有嚼頭:“嗯……我不多待啦老板,我路過的……”聲兒越說越小。

眼睛也瞟窗外晃進屋兒裏明亮的車大燈:“哥,你腿是不疼呢?我給你帶的藥可好了。我三哥說醫生說可好使吶。”

說着小天掏掏掏的從棉襖裏掏出一個醫用大袋子。

陳森頓時語塞,他可不說麽,要麽他咋瞅着這回小天胖這樣兒,敢情裏頭還別有洞天。手接過藥,陳森也沒謝。

回頭就擋住了想要小天別這麽麻煩的許強的嘴:“诶,許哥。你說你弟弟挂着你,你這必須拿着啊。”

許強強支起身,無奈笑:“哥領情。”

小天聽着頓時小黑臉兒就笑開了。他想幫老板的忙,也想給許哥治腿。但是許哥不想上醫院,小天也勉強不來。

只是一次一次給許強送藥,擦的,吃的,消炎的,止疼的應有盡有。

小天恨不得給許強把每個牌子的藥都搬來,看許強吃哪個最見效,那就用哪個!

拍拍手,小天給吃還剩一半兒的手裏花生米揣進兜兒嘿嘿樂。

小天屁股都還沒坐熱,張浩就在外頭不停嘀……嘀……嘀的催。拍拍手,小天又看了眼炕上倆人才放心:“那老板,哥,我走吶。”

“你們別喝多啦。”

從外屋兒鑽出來,後頭還蕩着陳森的小心路,許強的慢着點兒……

小天笑呵呵的應了,出外屋兒給房門嚴嚴實實往裏使勁兒關幾下,确定不會翹縫兒了才又小跑着鑽進張浩車裏。

張浩等的可不耐煩,兩道濃眉皺的可緊。粗魯的拽兩把坐好的小天圍脖兒,車裏雖開着暖氣,但從去年小天一大病了三天就好像留下了病根兒。

夏天那時還沒發現,撒冷兒後身子就出現了不适。

渾身疼,受不得涼。一有這種征兆小天屁股還跟着疼。可能也是那場張浩的暴力留下的陰影兒吧?

張浩帶小天從張老爺子家搬出來了,幹什麽也不用背着。方便!

三百平的上下樓層兒,張浩幾乎用掉了他一半兒積蓄付的大半兒房款。

張浩真也不知道這不大一丁點兒的小破地方,居然還有那大腦袋能開發這麽大的住宅層。精裝兒比張老爺子的小別墅還豪華。

而好像這個世界上不差錢兒的人其實又很多,別看平日都不顯山不露水兒的,一下就百來十萬,不消半年連帶車庫的新式小區裏的幾十套空樓便銷售個幹淨!

可見商家畢竟是有人家的商家頭腦。

反正擱他張浩就不會個人買地就擱這小破地界兒承包房産。

沒有政府扶持着,真要是賣不出去最後淪落成甩了甩了啊,跳樓大甩賣的那麽個銷售誰受得了?

由此,張浩覺得自己就經營自己那個機車店兒也挺好。商家的風險張浩不覺自己有夠。賺是能賺個體滿缽豐,賠也他媽是傾家蕩産!

老婆不跑那都是上輩子積德了。

過兩年把這房子的全款付清,就再看地方開個機車分店。張浩覺得這樣兒就挺好。還有小黑子,這不麽,開春兒了找學校給小黑子一上,以後看他愛幹啥幹啥,他張浩就把資一投,還行,算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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