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陳森頂着風雪腦瓜蓋兒上蓋了一層兒白雪。眉毛眼毛兒上都化成水兒了。

因為太急,出屯子的土路上加大馬力的小電瓶還把陳森周趴下了。電瓶車掀到凹溝裏。陳森都是費了好一頓力氣才爬出來的。

凹溝的小水坑兒面上凍出了一層小冰碴。

電瓶車陷進去一半兒,陳森也濕了一半兒,渾身泥濘不能看的埋汰。

強爬出來,陳森連跑帶颠兒的提上自己左腳上半挂着的二棉鞋,撒丫子就往大道上跑。連自己的小電瓶都顧不上管。

好不容易跑上臨城的大馬路,可氣的地方偏僻出租車還少。可給陳森急的啊,跑過這條筆直的馬路竄進小路,人也不多。

這會兒正接近晌午,旁邊兒就是學校,初高中生還有幾分鐘就下課的時候。

附近的小飯店還是推車賣盒飯的飯都出鍋了,特大號電飯鍋正騰騰往出冒熱氣兒。推車小販們的車上都有個小頂棚。

陳森被這股熱氣刺的臉生疼。新鮮的大米飯味兒這麽清新,安全。

陳森跟個跳馬猴似的竄,轉撿小道兒。

這會兒再打車已經沒什麽意義了,陳森發現他跑的根本就停不下來。還有什麽招手,等車,停車,上車啥的不都需要時間麽。

當然也是主要,陳森拐進小道兒時還抽空摸摸兜兒,他好像都沒帶錢。

當陳森完全靠着兩腿跑了近十公裏,拐進美食一條街不說全身覆雪也是滿身挂霜兒。全身上下都跟長了層薄冰似的。

這會兒雪小了不少,天頭的涼氣也上來了。

陳森跑的呼磁帶喘着熱,冷不丁一停下冷氣都嗖嗖往他敞開的衣懷兒裏鑽,刺激的皮膚泛起一層冷出的雞皮疙瘩。

陳森可不覺冷,他只覺得像掉進冰窟窿裏般麻木。

周身寒氣,心疼到感覺不到,冰碴子陣陣以秒的頻率刺進心髒。上一秒還帶熱乎氣兒的手腳這一刻全涼了。

都不用功夫晾涼。

陳森眼睛不一會兒就紅了,兩步跨上去忙脫下羽絨服,去包住這會兒縮在秦家包子鋪前冒熱氣兒的蒸屜底下看着他打顫兒的潘桃。

這臘月寒冬的飄雪天潘桃身上就穿了條小黃雞的褲衩。懷兒裏只抱着只鴨鴨。兩條光溜的細白腿兒凍通紅。鞋都沒穿,腳丫兒踩在雪地裏陷的都有些看不見。

瑟瑟的靠在蒸屜邊兒上打哆嗦。

周圍人山人海,手裏頭不是衣服就是棉被。還有很些都擱地上卷着呢,陳森看這樣兒應該都是潘桃撇不要的。

人群的嗡嗡聲兒吵的陳森兩眼昏花。眼前也只能看到潘桃水潤潤的大眼兒。一眨巴睫毛都跟着打顫兒。

有人催促讓陳森趕緊帶潘桃進屋兒,這大冬天的別再凍壞喽。

也有人往陳森手裏塞衣裳讓給潘桃蓋上的,說什麽他們給穿潘桃死活也不幹,非要找陳森,找不來就要凍死這塊兒。

大家七十張嘴八十條舌吵的陳森好懸兒才從失而複得,終于又摸着了這個在他夢裏翻來覆去的小人兒的緩不過神兒裏緩回了神兒。

陳森把潘桃又往懷裏緊了緊,潘桃沒什麽反應。可等陳森要把小桃抱起來進屋兒時,潘桃就跟三年前一次見陳森的反應一模一樣。

嘴裏叼着個韭菜餡包子,死活都不讓陳森給抱起來。

懷裏夾着的鴨鴨跟見了親爸似的啄着陳森毛衣近乎。

那雙水淋大眼兒都跟那時不差半點兒。陳森擡手抹了抹眼睛,眼眶子紅不老少。手都控制不了發抖。

也不再硬要抱起潘桃了,只是扯出個難看死人的哭笑,眼睛耷拉,下巴胡茬似乎都長了不少。雙手沖潘桃伸伸,笑的更哭了,淚珠子冒熱氣兒的往雪裏砸:“呵呵。”音兒也抖:“這、”仰止住酸到疼的鼻子:“你誰家小孩兒啊,咋這俊呢?”

“沒地方去哥養你啊?我,我開冷面店呢,你看着沒,這一趟以後你想吃誰家哥都給你買。行不?”

陳森哭的止不住,臉倒沒咋變,就是哽咽的聽着叫人難受。

潘桃還擱地上蹲着呢,身上光溜溜就罩件兒陳森的破舊羽絨服。兩手抓着屜籠把手,大眼兒越眨越紅,終于哇……一聲兒哭了。

嘴裏叼的包子缺一口,順着潘桃張嘴的空隙掉到腳邊,滾了三個滾,白白淨淨的還散着朦胧熱氣兒。

陷在厚雪裏。

韭菜雞蛋餡撒落出一地。

陳森再去抱,潘桃就沒再掙。兩條凍紅的小腿兒纏住陳森的腰,腳丫丫都鑽進毛衣下擺了。小腦袋瓜兒磕在陳森脖子一邊兒哭咧咧的狠:“小爺才不稀着吃你們這豬食呢。”

哽了哽了的咽了半天,才終是慢慢靜下來。腦瓜兒拱陳森:“吶,是你求着小爺去的啊。”

一邊兒的秦包子拉扯着站在外頭閉着眼睛不動的陳森:“屋兒去,屋兒去。”

秦嫂子手上一床厚棉被,抻開給潘桃圍上:“我就說你們能不先停下,哭哪門子啊。這還生離死別的。”秦嫂子想起了啥,歪頭看秦包子,指頭一點一點的:“诶,诶我說老秦,像不,就昨天咱倆看那電視劇。是不像?”

秦包子手裏擀面杖扔臺子上扯吧陳森的一手改為倆手:“像啥像,你個糟老娘們。”

進秦包子家潘桃也不幹,衣服棉被裏的小腿兒箍住陳森發緊,嘴裏叨叨着小爺不去,小爺要回家。

又擱裏頭捅咕捅咕半天才扔出來把鋁的白鑰匙。

陳森大小腦現在都處于癫狂狀态,興奮的腦瓜仁子都抽抽的疼。是啥反應也沒有。

潘桃等了半天,冷的直磕牙兒。可也不耐煩了,小腦袋沖還是鎖着的陳家冷面店歪歪:“開門去啊,魔怔了奧。”

沒問潘桃怎麽有的鑰匙,也想不到冷面店都半年了為什麽還沒兌出去。陳森啥都想不到。抱着潘桃機械的等秦包子拉開冷面店的卷簾門進去。

陳森抱着潘桃,潘桃抱着鴨鴨,手裏還提喽一袋子秦嫂子給撿的一袋子熱乎包子。身上圍的被拖出老長。

上樓的功夫,潘桃又扯開自己的小細嗓子沖門口叫喚了:“關門關門,給小爺把門關上。”

“喂,說你呢,賊頭賊腦你要嘎哈,去給小爺包鍋白菜的,不要肉,口兒閑點兒。看啥你還不快去。”

給秦包子說的老臉當時就黑了:“你個白眼狼你還有臉子回來吶,那是老子家被,你給我回來。”

穿着軍綠小裹襖的秦包子正經着顯出了南方人的瘦小。這會兒氣的跳兔兒一樣。被秦嫂子拽回來數落:“你能不這會兒嘴閉上。小狼這剛回來你給我賣包子去。”

哼哧哼哧的噴了兩口粗氣,秦包子驢尥蹶子似的。憤憤的回身兒進了自己家。

又不甘心,回頭沖秦嫂子嗷嗷:“你還瞅啥,還不燒水給送去。”腳步跺的響。秦包子背着手罵咧:“他媽的家徒四壁個家,凍死你倆。”

秦包子的話倒也有一半兒對的。

冷面店現在樓下空曠,那些桌椅板凳都不見了,倒是樓上的東西還在。而且還供着暖。也不至于凍死。

只是陳森退租那會兒把煤氣罐還回給了煤氣公司。這會兒想燒點兒熱水也是難事。

陳森楞了楞了的出來想跟秦嫂子讨點兒熱水。正趕着秦嫂子提喽倆暖水壺給陳森送來:“這倆你先拿着,還有一盆水座着呢,開了我給你送去。。”

陳森點點頭,謝都沒道就跟被擺弄的皮影似的,一步一步上樓去了。

獨剩秦嫂子一人兒在後頭手心拍手背着擔憂,自言自語:“诶呦我說,這這陳兄弟不是傻了吧。”

搖搖頭秦嫂子又退出冷面店,走出幾步才後知後覺:“咦,這家房東真怪,都沒人住咋還供着暖啊。”

樓上海綿墊子,折疊床,吃飯的小飯桌還有那個被鴨鴨啄壞的錄音機都在。

走時陳森就帶走了潘桃的衣裳,別的沒。臨走前疊吊櫥的被子都還在。像是沒人動過。還是那被裏子沖外的折法。

陳森全給鋪海綿墊子上,再給秦嫂子的被蓋上頭。

沒有洗澡盆了陳森就擱手巾給潘桃上下擦好幾遍,熱手巾騰完的小臉蛋紅彤彤的,窩進被裏,黃雞小褲衩也沒穿。

上下一根蠟的窩在裏頭,就露出個濕漉漉的小腦袋瓜。

大眼兒滴溜溜,也被擦過一遍的鴨鴨跟着窩在海綿墊子上跟潘桃取暖。

陳森坐在墊子邊上大手順着潘桃的小臉兒摸摸,還有點兒不敢。還有點兒難受。自己小孩兒咋還瘦了呢。

可瘦多了。

以前圓圓的小臉兒這會兒都變成瓜子的了,身上以前本來也不胖。剛陳森給擦就發現潘桃的脊椎骨都鼓出了一條。

特硌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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