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深夜，當城堡中的燈光全部熄滅後，西樓的一間套房內，四個男人帶上裝備準備開工。

“彌賽亞的位置确定了，在四樓倒數第三間陳列室裏，正中央的大玻璃櫃就放着彌賽亞。外觀看起來跟真貨是一樣的，但孔雀沒親自接觸琴，隔着玻璃看不清琴身上的暗閣接縫，所以今晚去還要再次确認一遍。如果能解除警報拿到琴，最好是單獨把芯片從琴身裏取出來。山貓直接去四樓陳列室操作。四樓第一間是傭人房和監控室，武僧搞定監控并給山貓打掩護，鷹眼警戒外圍。東西樓走廊對着容易被對面觀察，我們從東樓後面陽臺那邊行動。還有什麽問題嗎？”

“那個……我很早以前就想問了……我們為什麽一定要在任務時叫代號……不覺得很中二麽……”

“你個新人懂個屁！這是為了掩護我們的身份，萬一被人聽到了呢？”

“聽到了會以為我們是一群禽獸……”

砰！黑暗中一個硬梆梆的不明物體砸在了龍耀腦袋上，于是他只能眼淚花花地閉嘴。

“好了，還有什麽問題嗎？”

沉默的顧雷開了口，“那隊長你幹嘛？”

“……我指揮。”

宋麒自然也沒閑着，東樓整體長度太長，季雨陽警戒靠近主樓一側，宋麒則警戒塔樓一側，四人都用通訊器保持聯絡。龍耀和顧雷很順利，守着監控室的傭人本就在打瞌睡，顧雷拿裝了藥水的噴霧往他鼻子上一噴，這人就徹底睡死過去了。之後顧雷守在樓梯口警戒，龍耀則拿上裝備潛入了陳列室。

其實頭天晚上他們就已經出去巡了一圈，發現晚上城堡內基本不會有人走動。住在東西樓的傭人只要沒有客人夜裏召喚連房間門都不會出，不過這兩天西樓的客人多了起來，誰知道有沒有哪個客人半夜召喚傭人或者自己跑出去瞎逛？好在陳列室在東樓，東樓就只住了這麽幾個人，除開傭人和那兩個自己人不說，唯一要防的就是路易本人。

不過據徐靈說，路易土豪起居一般情況下都很準點，10點洗漱，11點上床，早上6點起床，中途不起夜不夢游（不過徐靈咋知道的？），生物鐘準得跟鬧鐘有得一拼。現在都1點過了，估計路易早睡死過去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半個小時過去了，龍耀那邊還沒動靜，宋麒卻震驚地發現，塔樓二樓的燈亮了！那可是路易的房間，燈亮了是幾個意思？是要上廁所吧？不會出門的吧？

“山貓山貓！伯爵大人醒了！你那邊什麽情況？完畢！”

“麒麟麒麟，裝備不夠，情況不妙，短時間內無法解除警報，完畢！”

“全體人員，今晚先收工，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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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收工也要15分鐘，完畢。”

“武僧協助山貓，鷹眼警戒回程，我去盯着伯爵，完畢。”

雖說是叫了收工，但龍耀那邊收工也要有一會兒。宋麒徒手從牆壁爬上了二樓陽臺，準備看看路易房間裏的情況。如果路易只是起來上個廁所喝個水啥的倒也不足為懼，不過龍耀既然都覺得棘手的警報，通常沒個兩三小時是搞不定的。在龍耀撤退前自己還是在這盯着，免得出亂子。

宋麒藏在陽臺的陰影裏往屋裏看，陽臺的窗簾沒拉上，屋內雖然只開了兩盞壁燈，但對于習慣了黑暗的人來說已經夠亮了。宋麒熟練地找好角落探出腦袋往裏一看，于是他和他的小夥伴都震驚了。

陽臺正對着一張king-size的大床，床上躺着個全身赤果的人，雖然只看見背影，但右側後腰上那道醒目的疤痕宋麒這輩子都不會認錯。

宋麒進入海狼選拔賽的時候，和徐靈住一間宿舍。徐靈的平均訓練成績一般般，格鬥更是弱項，但他冷兵器玩得很順手，文化課成績也是第一名。與樣樣頂尖的宋麒比起來，徐靈實在是弱不禁風，而且整天笑眯眯地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說實話當時宋麒對徐靈挺冷淡，覺得以這人的綜合素質肯定是選不上了，以後也不會有什麽交集，沒必要非得跟他打得火熱。所以盡管二人住同一間宿舍，宋麒都沒跟徐靈說過什麽話。

直到同宿舍的人走光了，只剩下宋麒和徐靈，他可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沉默，便主動跟徐靈套套近乎。不過這一套沒套到近乎，反而讓宋麒更讨厭徐靈。徐靈這人說話句句戳心窩子，跟他說上三句準保吐血三升。宋麒心想我幹嘛要給自己找不痛快，于是宿舍再次恢複了沉默。

到了最終考核的時候，宋麒抽簽的搭檔卻抽到了徐靈。考慮到二人各方面特長互補，這個組合其實非常有利。但宋麒向來脾氣爆，一點就着，現在正看徐靈不順眼呢，要他跟徐靈搭檔，全身都不自在。這搭檔又不能換，于是二人一個虎着臉一個笑眯眯地上了路。

任務前半段也十分順利，在選拔班裏排得上頭號人物的宋麒自然沒得說，徐靈也不是省油的燈，耍了幾個陰謀詭計就幹掉了五六組假想敵，讓宋麒對他刮目相看。正當二人越配合越順手時，意外發生了。

第三個任務地點在一處峭壁上，需要爬上去拿到藏在一處岩石縫裏的指定物品。頭天晚上下了暴雨，把泥土浸得很軟，那處峭壁上着力點不多，沙石又軟，難以攀爬。二人商量了一下，由體重較輕的徐靈爬上去拿東西，宋麒在下面接應。

徐靈爬得很慢，不過倒也穩，沒多久就拿到了東西。正當他準備下來的時候，腳下的沙石卻突然崩了。徐靈順着峭壁滑了下來，又在峭壁邊的樹枝上絆了幾下，滾落到地上。等宋麒跑過去的時候，徐靈正半躺在灌木堆裏，臉色煞白地揉着腳。

宋麒急忙過去想給他看看傷，但他跑到跟前時，徐靈卻把手中的東西往他身上一扔，說，“你走吧，我棄權。”

“什麽？”宋麒以為自己耳朵壞掉了，“你傷哪了，我看看。”

“我腳崴了，走不了。”

宋麒蹲下給他看了看腳，腫了一片，但沒傷到骨頭。他們已經走了一大半，剩下的路比前半段輕松不少，假想敵戒備最嚴的區域都已經過了。就算徐靈腳崴了走得慢點也沒關系，他們這組的進度可比其他人快得多，三個指定任務物品都已經拿到了，只要躲過幾處巡邏的敵人抵達終點，就可以完成任務。即使因為徐靈行動不便讓他們拿不到第一名，但以他們的綜合成績，完成考核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于是宋麒就鼓勵徐靈起來堅持一下，并難得的表示如果徐靈實在走不動他還可以背徐靈走。在前半段的路程中，宋麒已經遺忘了之前對徐靈的成見。雖然徐靈嘴巴厲害，但真本事擺在那，人家傲也有傲的資本。在他眼裏，徐靈是一名優秀的戰士，怎麽能因為腳崴了這種小事就放棄任務？

然而他好心勸了幾句之後，徐靈卻變了臉。一向看似和善的笑容不見了，冷冷地用傲慢的眼神盯着他說，“怎麽，你是怕我棄了權，你到終點的時候會扣分？放心吧，就算扣了這點分，你的綜合成績還是第一名。要是現在帶上我，在路上耽擱了時間，那就不知道花落誰家了。”

宋麒一下子就怒了，他好心勸徐靈一起走，還不是想着能兩個人一起到終點麽？宋麒确實是處處都争第一，出發前也雄心壯志地說要第一個到終點。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徐靈為了取任務物品而受傷，自己當然有義務把徐靈一起帶到終點。不然他一個人拿了徐靈拼着受傷得來的東西回去算個什麽事？他宋麒是這麽沒良心的人嗎？這個時候徐靈卻在猜他是不是怕扣分，這人的腦回路到底是怎麽長的？

“不就崴了腳嗎？受這點傷就放棄任務，你當海狼是好玩的地方嗎？！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徐靈嘲諷地一笑，“也就你把海狼當個寶。我以前可是空軍部隊的，開的是最先進的戰機，享受的是少校待遇。要不是我的上級跟梁團私交好，非要把我弄到這來參加什麽選拔賽，誰願意來這破地方受罪？我本來就沒想通過選拔，嘛，就算通過了也是雙向選擇，沒人能強留得了我。之前我也就是好面子，覺得名次不好等我回了空軍名聲也不好聽。不過現在覺得真是沒什麽意思，我在這裏累死累活又沒人看得見，争得到名次人家說是應該的，争不到又有什麽關系呢？該幹嘛幹嘛去。”

聽完徐靈這席話，宋麒算是徹底寒了心。他雖然不待見徐靈，但也清楚地知道是他自己的性格原因造成了對徐靈的偏見。在見識了徐靈的本事後，他已經真心把徐靈當作以後共同進退的戰友。但徐靈卻從未在乎過，什麽戰友，什麽海狼，在人家眼裏，不就是個應付了事的東西。

宋麒撿起任務物品裝到包裏，冷着臉說，“那你就好好休息，争取早日回你的空軍部隊吧，小少爺。”

最終，宋麒第一個到達終點完成任務。雖然徐靈的棄權讓他被扣了分，但綜合成績宋麒依然是第一。等他們集合的時候沒見着徐靈，宋麒也沒在意，就當沒這人似的。這是最後一場考核，通過考核的人可以正式留在海狼，而沒有通過的人則黯然離去。

回去後宋麒就搬到了正式的宿舍，沒再見過徐靈。之後他在多次任務中立下赫赫功勞，僅僅兩年時間就成為了海狼一隊隊長。也正是在這時候，他知道了暗劍的存在，也再次見到了徐靈。

梁團給他介紹暗劍隊長的時候，徐靈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狐貍樣子。宋麒有些驚訝，想不出徐靈為什麽會成為暗劍隊長。他不是要回空軍部隊嗎？不是喜歡光鮮亮麗的生活嗎？暗劍可是個見不得人的地方，連正規編制都沒有，一輩子就靠無數個假生份活着，連家都不能回，親人也不能認。

徐靈依然是一張利口說死人，怎麽讓人不爽怎麽來。但經過兩年的磨練，宋麒性子沉穩了不少，不再帶着少年意氣去待人接物。只是徐靈此人他依然看不透，若是在以前，他大概覺得眼不見心不煩，老死不相往來算了。不過這回，宋麒卻單獨去找了梁團。

直到兩年後，宋麒才從梁團那裏知道了當時的真相。那時徐靈從坡上滑下來可不止崴了腳，最要命的是有一塊尖利的樹枝刺進了他的後腰，在他右側腰後劃了一個很深的大口子。徐靈當時就知道自己動不了了，兩人手上的急救藥品處理不了這種嚴重的大傷口，必需馬上呼叫醫療隊，而這場考核徐靈也只能棄權。

宋麒呆立在原地，“那他……他怎麽不說清楚……”

“以你的性子，要知道他受了重傷，你會一個人走嗎？”梁團難得收起不正經的表情，“他的傷不致命，但棄權是跑不了的。可他是為了拿任務物品受的傷，你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留下來，甚至因為自責而跟他一起棄權。他知道你想留在海狼，不想讓你失去這次機會，只能瞞着你，激你一個人上路。後面還有一場不會事先告訴新兵的心理考核，我也怕你受影響，就沒告訴你。後來你也沒問，這事我就沒再提了。徐靈後來沒回原部隊，他還在養傷的時候就被暗劍的老大招走了。可惜啊，當年我可是很想要他的，在我們海狼訓出的苗子卻便宜了暗劍那老家夥。”

要是換了現在的宋麒，一定會發現徐靈的不對。慘白到異常的臉色，比平時低了幾個調的聲音，甚至混在土腥味裏的鮮血的氣息……可那時宋麒心裏對徐靈有偏見，又中了這顯而易見的激将法，連多看徐靈一眼也沒有，就這樣負氣離去。

見宋麒一臉灰敗，梁團勸了他幾句，說暗劍也沒什麽不好，待遇比我們好太多，幹活又輕松，沒任務的時候可以無限期帶薪長假雲雲。但宋麒卻知道這些只是對暗劍成員犧牲的所有寶貴的東西的補償，他們失去的東西，卻是平常人永遠不會賤賣的畢生寶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