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洪水

入了黑夜, 窗外的雨還在細細密密下着,一盞油燈在屋子裏燃燒着。

屋子布置得極其簡單,一把竹椅, 一張竹桌, 一方床榻,一床被褥。清爽幹淨, 反倒顯得狹小的地方寬敞。

玉琉璃和一衆來寺裏求姻緣的姑娘一樣,被突如其來的洪水困在山上。好在霖淡寺後院有空置的廂房, 三兩個姑娘擠一間倒也無妨。

不過, 獨獨玉琉璃是一人一間, 還緊挨着僧人居住的邊上,大有安全感。她猜想是大概也許可能她運氣好吧。

洪水忽至,如一頭野獸一般毫無預兆地呼嘯而來, 在錦官城的角角落落橫沖直撞。一條江水,若安安穩穩,就是一方福澤;若動蕩難安,則成了天降禍患。然而, 是不是天災,玉琉璃心存猶疑。

畢竟在此之前江水的水位沒到官署水司警戒全城的地步,無端端就漫上來了, 無法說服她自己。

閑來無事,玉琉璃的手指開始嗒嗒地敲擊桌面,凝神細聽牆的另一頭,傳來姑娘們嗚嗚咽咽的低吟。想來也是, 其中有些官家大戶小姐哪裏經歷過這樣的事。

一來只帶了幾個丫鬟就被滞留在這,錦衣玉食長大得頭一遭要嘗嘗清湯寡水的素齋、頭一遭和幾個人擠在一個房裏;二來這事後,夜不歸宿可很容易留下話柄,世俗的眼光哪還會記得因為什麽。

幾個哭泣的姑娘口中無一喊着爹娘,或許還有自己的情郎哥哥。

也不知道城裏的情況如何,慕陶怎麽樣了?岚川師伯和師伯母指不定心急了吧!還有獨孤那小子!

近日疲于奔波,剛到蜀中錦官城一日不僅斷了食人蠱的解毒線索,還遇上了洪水,真是心力交瘁,想着想着就困了。

等耳邊已經沒有雨聲的時候,已經第二日清晨。

光線入眼,叫醒了玉琉璃。趴睡在桌上一晚,渾身發酸,好不容易費力睜開眼——

桌子上一個人頭!!

一個鹵蛋!

玉琉璃差點吓了一跳,分辨出人後,深呼吸一口氣。原來是昨天那個圓滾滾小和尚豎着頭、把自己下巴磕在桌子上,正眨巴着他的大圓眼看着她。

Advertisement

雖然她膽子大,但也十分十分不喜歡這種叫醒方式!

玉琉璃玩心上頭,換了個惡狠狠的表情,咬着嘴唇,眯了眼,切換了一種陰測測的聲線:“小和尚,這樣莽撞,小心惹禍上身。你知道我是誰嗎?”

唬小孩的話本,玉琉璃看得多了,看來這回非要搬出個毛骨悚然的妖魔鬼怪來吓他一身皮不可。

“你是我的小師妹啊!”小和尚托腮看着玉琉璃,炯炯有神的眼中為什麽飽含深情???還有淚光???

玉琉璃立馬被搞懵了,準備好的後話頓時煙消雲散,反問他:“誰?你師妹?”

小和尚從竹椅上蹭下來,雙手合十,又來了。

“阿彌陀佛,小師妹,你得學會用敬語,我可是你的師兄。”

似乎意識到自己言語不充分,小和尚振振有詞地補充道:“你就住在我和師兄們的隔壁,自然是入我佛門的了。”

此時的玉琉璃既需要有人給她一掌,告訴她是在做夢!造孽啊!平複自己想一把拎起這個小和尚的心,好聲好氣地告訴他:“小和尚,是這樣,我只是暫住一宿,并未入你的佛門。”

“不不不,我昨天才聽到師父說讓師兄們照顧好你,你分明已經是同門了。”小和尚肉肉的臉上皺成一團,生怕玉琉璃反悔一樣,抓着她裙擺不放,“反正你就是我的小師妹,我不是輩分裏最小的了。”

玉琉璃懂了,敢情這個小鹵蛋要拉個墊底的,笑出了聲。

“姐姐這麽和你說啊,且不說我并未拜你師父門下,就算我與你同門,你還是得叫我師姐,乖~”

小和尚搖了搖頭:“非也非也,大小是看拜入門下的先後,此乃江湖門派規矩。”

玉琉璃發現小和尚凡是一本正經的時候,就像是稚兒在學舌一樣,引用的地方雖不對,但都是有道理。而此番江湖規矩的話也同樣像從別人口中照搬的,不似胡謅。

當初玉琉璃被清風帶入青林觀的時候,莫绮漣和莫雨芫都已經拜入門下。那麽為何清風讓莫雨芫稱呼自己為師姐?

“小師妹?小師妹?”小和尚拿肉勃勃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玉琉璃回過神,懶得再計較小和尚一廂情願的小師妹名號:“你叫什麽名字啊?”

小和尚再度合掌,挺直他矮小的身子:“貧僧法號長亭。”

“長亭?你要送別誰啊?”

“诶?小師妹你怎麽知道我原先姓宋!你算得和師父一樣準!怪不得師父會收你入門下!”

“……”

屋內一來一去交談得熱火朝天,屋外檐頭的雨水不再滴了,微弱的陽光滲入窗格,深山裏還傳來打鳴聲。一切都恢複了往常,看上去至少山上是這樣。

玉琉璃簡單梳洗了下,準備去羅竹大師那道謝告辭。路過另一邊的幾個屋子,瞥見屋子裏的姑娘正埋在來接她們的家人懷裏哭泣,何時開始,這些對她已經是奢望了。

被小師妹毫不客氣給轟出來後,長亭小和尚優哉游哉地上早殿去。寺門口,一個深藍色牽着馬的身影漸漸放大。只是一身無任何修飾的麻布長袍,腰間束了一圈簡單的腰帶,怎麽長着這樣的一張臉。

明明像他這樣風塵仆仆的應該狼狽不堪,然而事實是淩亂得好看。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尤其是他的那雙容易看癡的眼睛,就像他從河裏摸出來的珍珠蚌裏的珠子,更準确的說,是他每晚看見的月亮!對就是那個朦朦胧胧,讓他看着看着就忘記時辰的月亮!這就是師兄們說的——禍害像小師妹那樣的小施主的長相。

果真,從長亭的視野裏看見,幾個和他小師妹一樣的小施主哭兮兮地走過那人的身邊,瞬間不哭了。走出門了,還要回頭看,像中邪一樣。

慕陶感受到前後夾擊的目光,毛骨悚然,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地避讓開三兩成群的一波又一波人。

向寺內望了一周,除了走出去的幾波五彩斑斓的人,也沒見到一個靠譜的。忽然,眼中一亮,發現了過道裏一個穿着僧袍的小和尚,向他走過去。

長亭知道他的暗中觀察被前方那個危險的人識破了,迎也不是、跑也不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小師父,向你打聽一個姑娘,月白長裙……”

“沒有沒有!我不知道!”還沒等慕陶描述完,就被長亭立刻打斷了。潛意識裏覺得這個人就是沖着他的小師妹來的,果然!

長亭無比誇張的反應打個慕陶措手不及,他發現好像朝他看的人更多了,怕是有什麽誤會。

直覺告訴他,眼下這個胡攪的小和尚知道玉琉璃,慕陶壞笑:“小和尚,你師父可否教過你出家人不打诳語?嗯哼?”

長亭頓時噤了聲,憋紅了臉。

一邊是阿彌陀佛,一邊是小師妹,苦惱死他了,人生從未遇上那麽大抉擇。正在和天人交戰的時候,背後響起小師妹的聲音。

“慕陶?”

剛和羅竹告別完向外走來,就在狹小的過道裏撞見這一幕。小鹵蛋也就只到慕陶的腰間,倔強的雙手合十垮了,噘着嘴,用他圓咕嚕水汪汪的大眼仰視着慕陶。

玉琉璃噗嗤笑出聲,老天有眼終于有人能治他這個狂妄到當自己師兄的小和尚。

慕陶轉過身,看見還是昨日的一身月白色衣裙的玉琉璃,沖她笑了笑,心頭的石頭總算落下了。

見慕陶眼下烏青,碎發吹散在風中,不知怎的玉琉璃心下覺得他這模樣比平日裏更舒服些,看到對方無礙,松口氣。

“小師妹!你不要看他!”

看了就會中邪的!!長亭一股腦兒擋在玉琉璃面前,氣呼呼又惡狠狠地瞪着慕陶。玉琉璃一臉無辜,攤了攤手,意思是和我無關。

慕陶眯起了眼,勾起耐人尋味的一抹笑,心裏默念:小師妹?這便宜占大了吧。

好說歹說叫長亭去早課,他卻巋然不動;慕陶二話不說直接扛起,把長亭塞到殿內的師兄手裏。

随後兩人一塊下山,慕陶牽着馬,玉琉璃抱臂走在前面。

“師伯他們都還好吧。”玉琉璃迫切地想知道城中心的情況。

慕陶點點頭:“昨日事發突然,岚川前輩正帶着我們在宅子裏的閱江臺上談天。”回憶起當時所見,前一秒還是江平海闊的壯麗景觀,下一瞬,臨江的坊市間、農田裏被漲起的江水毫不留情地漫過。江水如同話本裏埋在地下的魑魅魍魉,頃刻從泥土裏迸湧出,伸出血淋淋的惡爪,吞噬了大片。

很快到了進山口的地方,洪水漫過的痕跡還印在樹幹上。城裏的洪水還未完全退去,能淹過腳踝。

慕陶把玉琉璃舉托到馬上,随之翻身上馬,将馬缰繞過玉琉璃牽到手中。馬蹄沾水,走得小心翼翼。玉琉璃看清城中狼藉,不由提了一口氣。

臨街的家家戶戶都滲進了水,人們忙着往外排水;幾乎每個巷口,幾個白布蓋着的人放置在臨時用木板疊起的高臺上;空氣凝滞着絕望的氣息,只有女人的啜泣聲、嬰孩的哭鬧聲聽上去格外空靈。

此處是城裏離江水最近的地方,但非沿江,尚且如此,那麽臨江的農戶又該如何?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