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千機魅

婚期提前?

這與昨夜兩人推測出的事情發展大相徑庭。

照理來說, 言家父兄不信玉琉璃丢了青林的那段記憶,那麽必然不會同意她與明面上青林大師兄結成連理。

難道他們不該擔心玉琉璃會和齊耳串通一氣對付他們嗎,畢竟什麽血緣親情早已經名存實亡。

這場聯姻對他們有好處是不可能的了, 除非可以利用此次成婚做文章。

思前想後, 慕陶覺得不安,至少他信不過言家父子。倘若他們盡力促成, 只能說明大婚前後必有陷阱。

如果要拿她的婚姻冒險,即使對方是他自己, 他也不願許她的十裏紅妝作為他人棋盤下的棋子, 更不願拿她的命做賭注。

“璃兒你放心, 我會讓此事作罷。”

“不用了。”玉琉璃眼底又生出狡黠的笑意。

“首先你要知道這是皇帝賜婚;再來父親沒有作出任何反對,相反倒是表現出希望水到渠成;所以如若有後招,我們不妨順水推舟見招拆招, 甚至借力打力。”

慕陶清楚玉琉璃的意思,但也有他的顧慮所在,緩緩蹙起眉梢。

坐在他們身後的兩人,獨孤雖然武學長進, 但面對眼前明顯腦子沒有跟上,只能愣怔地看着。

雲子襄此時端了一杯茶水,茶葉的清香飄出, 蓋過濃烈異常的脂粉香。作為自诩的局外人,他看得分外清晰。

璃兒之于慕陶,他生怕她不曾顧及到若是利用這場賜婚反将一軍的代價。不僅僅是婚禮對女兒家的意義,更重要的是一旦打擊言家事成, 有言大小姐身份的玉琉璃如何不被牽連。

慕陶之于璃兒,她對朝中局勢有所把握,明白水火不容的兩大勢力遲早有一天會你死我亡。那麽不如将計就計,起碼這回有機會掌握主動權,替慕陶永絕後患。

雲子襄徹底悟了,從進門起玉琉璃回到往昔的一聲雲公子便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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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許從那時霖淡寺始就不該心存幻想了。

相顧許久,慕陶釋然,他心中已經有了萬全對策。

“聽你的。”

“對了,今日還有人想與你當面道歉。”

慕陶往旁邊退了半步,脂粉鋪的後門裏走來一人,穿着一襲明晃晃的紅衣。

披落的墨發在紅衣上肆意飛揚,雖然他知道他再也回溯不去金陵南宮家那個無憂無慮的日子。

南宮韋幹幹淨淨的俊模樣還真讓玉琉璃不适應,那個尖齒獠牙的他可經常在她的噩夢裏浮現。

當他出現的時候,一直默默站在玉琉璃身後的沐兒,緩緩擡起淚光閃閃的眸子。幾尺外站着的就是那個朝思暮想惦念着的人。

南宮韋被轉運去廬山的時候,只是一個小小婢女的她根本無能為力,然後,再也沒有了消息。

褪去髒亂的衣衫褴褛,眼前出現的是意氣風發的紅衣少年。上挑的眉梢和明亮的眸子依稀可見骨子裏便是一個驕傲自信的人,原來他是長的竟是這般俊朗奪眼。

沐兒慢慢垂下頭,心頭有失而複得的雀躍,更多的是低微到自慚形穢。

南宮韋走上前來,先朝玉琉璃拱手作揖,随後臉色變得有些難為情,吞吞吐吐不知從何說來。

“玉姑娘,我......”

發覺自己還沒有做足準備,于是偏了偏身向角落裏的沐兒致意。

“秦姑娘,一直沒有機會好好感謝你。”

沐兒一陣受寵若驚有些接不住話,只能将頭又低了低。

玉琉璃見南宮韋臨時避開了和她的對話,也不惱。要讓一個曾經傲骨翩然的公子哥和她說聲抱歉的确是難得了,更何況當時他已經沒了意識。

不過有一點讓玉琉璃竊喜的是,他下意識地問候了沐兒,他這樣一個人難道道謝要比道歉簡單不成。

“之前在國公府我對南宮公子說的話太重了,之後的事便當作一筆勾銷了。”玉琉璃跨上前一步,用江湖禮節大手大腳地抱拳。不管怎麽說,南宮韋在蜀中襲擊了慕陶和她,都不是出于本心。

慕陶明白玉琉璃的心思,對着南宮韋拍拍他的胸脯。

“璃兒接受你滿臉的愧疚了,從前的事就不要再多想了。”

明明是這家夥心裏過意不去這樁舊事,主動要求向玉琉璃當面道歉的,到了面前反倒別扭起來,讓人哭笑不得。

“慕陶,出事了。”

雲子襄不知何時出去的,眼下正腳步匆匆地跨進後門門檻。

“朝仙殿炸了。”

雲子襄口中的朝仙殿,是兩年前慕祁晉升司天監時,皇帝下旨擴建司天臺建造的煉丹房,用來專門精制皇帝一心向往的仙丹。

這還遠不到幹燥悶熱的日子,無緣無故守備謹慎的煉丹房怎麽會爆炸?

慕陶看了一眼玉琉璃,兩人眼中的含意不謀而同。

莫不是有人開始下手了。

“快去吧。”

慕陶點點頭,連帶雲子襄獨孤和南宮韋從後門悄然離去。

原本熱鬧的庫房裏只剩下玉琉璃和沐兒兩人,玉琉璃走至後門,隔着一條街正好就是司天臺所在之處,果真有一柱濃煙徐徐而起。

後頭的婁掌櫃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停在玉琉璃身後,喘了口氣。

“姑娘,司天臺府門邊上的眼線來報司天臺着……”火了。

順着玉琉璃的視線看去,婁掌櫃看出來貌似姑娘已經知曉了,他知道姑娘不喜歡聽到多餘的消息,于是立即變了話。

“姑娘,送消息的說起火後司天臺旁的街道裏閃過一瞬紅光。”

“紅光?”玉琉璃身旁的沐兒不禁追問。

婁掌櫃點點頭,補充道:“說是像見鬼了一樣。”

玉琉璃意味深長地望着缥缈的黑煙,側了臉對沐兒說了聲:“去看看。”

相比往司天臺所在街道去看熱鬧的人流,玉琉璃和沐兒兩人可謂從容。

讓沐兒不解的是,自家小姐在司天臺近在眼前時,往岔道口走向另一條路,随後七拐八拐地進入一個偏僻陋巷。

她能感受到離亂哄哄的主街越來越遠,更詭異的是,總覺得背後有人盯着。她雖然沒有銘煙那樣信鬼神,但就憑每天受到銘煙的耳濡目染,不由得後背發涼。

好在小姐完全沒有任何反應,沐兒也心安了些,道是自己過于神叨叨。

俗話說想什麽來什麽,恰恰會在這類詭事上應驗。一個紅影瞬息間從自己眼前掠過,事發突然差點讓她丢了魂。

“小姐!”

眼見玉琉璃被紅影鬼魅逼到牆根,沐兒啞着聲大叫。

“沐兒你別管,在原地等我。”

話音未落,視野裏就不見了玉琉璃和鬼魅般的紅影。沐兒聽見了玉琉璃的吩咐,如同黏住了腳底,不敢挪動一步。

眨眼間被帶到另一個巷尾,玉琉璃當作無事發生,順帶理了理衣裳,随口一問:“這把火是你放的?”

“你的兄長打算讓朝仙殿的所有人換成他能掌控的。”

果然開始動手了。朝仙殿是禦賜殿宇,無緣無故走水又炸毀,皇帝必然追究。慕陶可以躲過,但守備朝天殿的衆人不會好受,趁此機會調換為自己的人,言珏就更方便日後作為了。

“你好像并不驚訝我告訴你真相。”

玉琉璃一點也不意外,面對浣棋,她一言難盡對她的複雜情緒。

“不僅如此,武林大會的九色寒蠍毒以及上元節夜的刺殺,都是你的傑作不是嗎?”

“廬山那會,我沒有下毒。”

“所以你只是幫忙銷毀證據?”

紅衣濃妝的浣棋此時覺得,她似乎掉入玉琉璃的圈套了,明明是她把玉琉璃扣下,這會兒怎麽反過來她被問責。

浣棋一時失言,玉琉璃又問。

“那麽蜀中你将我從獸人血口下救下、又助我肅清千機毒門的守衛、後來告知雲公子前來相幫,都是你對嗎。”

浣棋瞥開暗紅的眼瞳,淡淡地說道:“不過是想留你一命,回答我想知道的罷了。”

玉琉璃不置可否,只是輕輕抿嘴笑了笑。

“琉璃珠,是我母親的遺物;而問我如果看穿你的身份,不過是因為你的一個眼神。”

“什麽?”

玉琉璃不知道浣棋疑惑的是琉璃珠還是識破的招數,但她有自己的認為,故而順着疑問解釋下去。

“千機魅主狠辣決絕不留情面,而在上元夜裏魅主對雲公子下手的那刻猶豫,以及蜀中的寒煙亭裏你逼問我琉璃珠時,那一刻你的眼神不再是千機魅主。”

玉琉璃頓了頓,将話說完:“而是眼中神情的浣棋姑娘。”

“實際上,千機魅主的性格絕非不辨是非辣手無情。你所做的有的遵從本心,有的無可奈何,我說的都對了嗎。”

紅衣浣棋的眼神凝滞在空氣中,她自問沒有任何破綻,千機魅主和浣棋之間天地殊途,竟然讓玉琉璃抓住一個所謂的眼神就看破,再不相信也信了。

“我将魅主想知道的答案都道明了,魅主還能留我一命嗎?”巧笑倩兮,玉琉璃狡猾地等着浣棋的決定。

“不愧是......”浣棋噎了一下,“不愧是青林鬼靈才。”

看向來行事果斷的千機魅主的作風,玉琉璃的小命意料之中地算是保住了。

“既然這樣,輪到我問了。”

玉琉璃心底明白,雲子襄是浣棋的一個敏感的心弦,足夠使她從千機魅主中跳脫出來,那麽,琉璃珠呢?琉璃珠又是為何讓她流露出同樣的流盼。

“浣棋姑娘如今是時候向我講明琉璃珠對于你,有何意義了嗎?”

是啊是時候了。

今日之後,她已打定主意不再聽從言珏的威逼,那麽也是時候回歸初衷。

“此顆琉璃珠本應該在一枚完整的玉佩中央。”

“玉佩?”

“那枚玉佩為世上最純淨的琉璃玉乃南迦玉門的密令。”

南迦?玉琉璃在腦中細細找尋,想起這不就是嶺南所在之地——原先的邊陲小國,南迦國。

而玉門?

看得出玉琉璃苦思冥想還不得果,浣棋邊追思邊冷言相告:“玉門是權傾南迦的将門,百年鎮守護國,使得南迦在方寸之地高枕無憂了數十載。十年前你還是堂堂國公府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之時,長安城的皇帝聯合最南邊的菏诏國,雙面夾擊将玉門大軍打擊得措手不及,玉門覆,南迦國滅。”

時隔多年,玉琉璃并沒有對這種國家間的歷史故舊多上心,故而貌似是第一次聽聞。

然而這些和琉璃珠有何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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