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淚人

3月12日植樹節那天，二嬸生了個小妹妹，取名鄭蔚然。蔚然成蔭之意。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鄭婷忙得像個陀螺，團團轉。

去醫院看小妹妹，給二嬸送飯。在家又要帶鄭笑，還要兼顧店裏的生意。

經常是幾個地方輪流跑。

忙碌也有忙碌的好處，有些事情就沒有時間再去糾結。比如，徐然的事情。

徐然周末的時候到店面來找過人，不巧，每次來時，門上都是一把鎖。

也打過電話，可是講不了幾句，鄭婷就有事要去忙了。

好不容易有時間等在樓下，鄭婷卻因為要陪着鄭笑寫作業而下不來。

鄭婷跟徐然解釋了家裏的情況，徐然理解是能理解，但是不見到她總之不舒服。有時候被他纏得煩了，鄭婷就會口不擇言地讓他別得寸進尺，說他們也就是一般的普通關系沒有必要非得見面什麽的。

确實，她說得對，徐然不得不承認。所以徐然就只能擡頭傻傻地望着七樓，然後獨自嘆氣。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鄭婷的生活又回到了之前的模式。只是現在家裏多了個小妹妹，時不時有清脆的哭鬧聲傳來。二嬸請了人在家幫忙打理，鄭婷依舊像以前一樣上班下班回家吃飯。

偶爾，到了晚上，鄭婷會坐在小蔚然的床頭傻傻地盯着她，盯着這個小到可以當自己女兒的妹妹看。

小家夥一天天長大，臉上無意識的表情越來越多，看着她笑，鄭婷也跟着笑；看着她手舞足蹈，歇斯底裏地哭鬧，鄭婷更是哈哈大笑。這小丫頭還真的是活力十足，可見生命真的很奇妙。

轉眼到了蔚然滿月的日子。叔叔嬸嬸帶着她去打預防針，家裏幫傭的阿姨也一起跟過去幫忙。

鄭婷跟他們的車一起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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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到醫院門口的時候，鄭婷叔叔急急忙忙地推鄭婷，“你下去開車門啊！你嬸嬸抱着小孩怎麽開門！”

可是張容她就是自己開了門。車一停下，鄭婷就回過頭去看了，并準備下車幫忙開門，可是看到張容自己已經開了車門了，就沒下車。想着他們兩個大人護着一個小孩，應該也是沒大問題。

可是鄭婷叔叔這一推，讓鄭婷心裏很不舒服。鄭婷最讨厭別人動手動腳了，尤其是異性。叔叔怎麽樣？也是男人！

然而還有更不舒服的。

車裏只剩叔叔和鄭婷兩人，像往常一樣，行駛在上班的路上。

“早就說了讓你下去開車門！還坐着不動！”大聲地責怪。

“我不是不想下去，車一停我就回頭看了，阿姨自己開了啊！”委屈地辯解。

“是個人你也要尊重一下啊！”

“我沒有不尊重，我不是說了嗎？我回頭看的時候門已經開了！”再次辯解，眼淚已經落下。

“她抱着小孩怎麽好開門！給領導開門都是早早就要準備好的！”

“領導領導，都是領導！”鄭婷哭着吼出了聲。

“說你還不樂意。這個社會，你不尊重別人又怎麽能贏得別人的尊重，不要總以為自己有多牛逼！”

都聽到鄭婷在哭了，可是叔叔還是一個勁地說教。

在等紅燈的時候，鄭婷突然打開車門，下車将車門狠狠一關，大步走了，眼淚流了一路。

從這個紅燈處走到最近的公車站，從上公車到公司，鄭婷一路上想了很多，想到傷心處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

被自己叔叔氣哭不是第一次了。

有一次做飯，鄭婷在擇菜，叔叔嫌她不懂弄，一把推開她，“走走走，做不了事！”

在家也是爸媽的心頭肉，叔叔可以舍不得打舍不得罵自己的女兒半點，可是對待她這侄女卻總是這麽地沒耐心，這麽地粗魯。

孤身一人，寄人籬下，受此否定和委屈，鄭婷當即飙淚，氣得晚飯也沒吃。

還有一次更可惡的，鄭婷因為一個事情沒有辦好，連累叔叔受了嬸嬸的氣，叔叔就把氣轉移到鄭婷身上。“幹得了什麽事？還不如回去喂豬！”

說一個大學生什麽都不會，只能回鄉下去喂豬！這對一個有強烈的自尊心的人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鄭婷當下那個心呀，疼得咯吱咯吱響。

“你怎麽不叫你女兒去喂豬？自己的女兒就寶貝着，別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飙淚吼完，真想再也不要呆在這裏，真想就這樣一走了之。

可是，說到底都是自己的叔叔。哭過鬧過吵過之後，還是盡心盡力地幫他們看着店，一絲不茍地處理着公司的大小事。只等着那個小生命的降臨，此後，能不再有關系則不要再有瓜葛。

***

今天注定是個悲劇的日子。

等了多日的考研國家線終于公布。鄭婷連國家線都差兩分。讀研的夢再一次殘忍地破碎。

鄭婷的所有期待都一下子落空，眼淚像開閘的洪水，源源不斷。

爸爸在第一時間打來了電話，爸爸這一次比第一次考時更關注。他特別了解自己的女兒，知道鄭婷不願意就這樣呆在她二叔的公司裏，而他打從心裏覺得他的女兒就該輕輕松松地在學校多學點知識，并不急着出來打拼奮鬥。

“爸爸，差兩分！”

“我早想到了，可能會差兩分。婷寶…哎，怎麽就差兩分呢？”鄭婷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之一就是讓自己的爸媽失望。高中的時候，鄭婷就是因為不想讓爸爸媽媽失望而拼死拼活地念書。付出總會有回報，笨鳥也能先飛。高中時候的鄭婷終于是憑着一股狠勁考上了重點大學。

可閑散的四年大學已經把鄭婷那股堅持到底的狠勁給消磨了，以至于她考研兩次都還沒考上。

“爸爸，是我不好。自己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

“婷寶，早知道你也跟你同學他們一樣考本專業就好了。看來跨專業是不容易！”

“爸，既然考了一次就不想半途而廢。都試過了又怎麽會想半路撤退呢！爸，如果再考的話，我一定好好準備，再也不三心兩意，一定給考上。”

“嗯。是的，做了就會想要做好，爸爸理解你的意思。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還會再考麽？”

“不知道。不然先考教師資格證吧。還是當個穩妥的老師好。爸爸，您覺得是麽？”

“是是是，我知道你不喜歡在你叔那裏。沒辦法，幫幫他們，他們又不放心交給外人管理。等你妹妹大點了，你就再做打算。”

“好，我都知道。爸，不跟你說了。我沒事，您放心，自己保重身體。”

“不用擔心我，都好了！”

“嗯！”鄭婷點點頭，擦掉臉上最後一滴眼淚。有爸爸的理解和支持，鄭婷覺得自己完全可以不那麽憂傷了。

上了一天的班之後，鄭婷的心情也平複很多了。尤其今天公司的事情都處理得很順利，店面的生意也不錯，心情确實好轉很多。

但是臨近下班的時候，鄭婷又做了件她終生都會後悔的事情。

她打電話給葉隽宇了。

可是葉隽宇沒存她的號碼，不知道她在哪，不樂意跟她說話，完全當她是個纏人的追求者。

挂掉電話的那刻，鄭婷就後悔了。

她不懂自己怎麽就這麽沖動打這通電話了。

當她想明白，再次打電話過去想解釋的時候已經晚了。打再多遍也沒人接，最後，竟然，關機了。

鄭婷哭着想：我只是想跟你說聲抱歉，這麽冒昧地打擾你了。

可是你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了！

我喜歡你，可以卑微到塵埃裏。

你不喜歡我，可以驕傲到雲層中！

這荒唐的一幕，血淋淋地告訴我：我自以為的愛情是多麽的可笑！我這個人又是多麽的可笑！還經常一個人幻想着我們的以後，結果，你對我的一切全是那麽地生疏，那麽地不在意，那麽地不想在意！

***

徐然趕在六點前急急忙忙地跑上四樓，映入眼簾的是眼睛哭得紅腫的鄭婷。

“婷寶，你怎麽了？”徐然拍拍她的肩膀，一個來月不見，現在終于見到了後，卻被她這副樣子吓得不輕。

“沒事！你怎麽來了？”胡亂地擦了把眼淚，盡量調整好情緒。

“騙誰啊？眼睛都哭腫了！快說！”

“我真的沒事，你別管了！”鄭婷背過身子，開始收拾擺放的産品。

“不說是不是？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徐然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幫我調150********這個號碼的通話記錄，然後去查看IT城4樓40**鋪面今天的監控畫面，一整天的都要！最後，IP地址為***的電腦的上網記錄也要。給你們十分鐘，要快！”

啪…

鄭婷将桌子上所有的東西掀在了地上。

“有錢有勢了不起啊！你憑什麽查我？你憑什麽管我啊？”

“婷寶，只要你答應自己告訴我，我就不查了。你願意告訴我嗎？”

“你看不出我就是不想說嗎？我都不想說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啊？我不想讓你走進我的生活，我不需要你這麽多的關心，你讓我自己一個人呆着不行嗎？”

“不行！”兩個字，卻是用了十二分的氣力。

鄭婷用了狠勁将他推出門，嘭的一聲關上了店門。人走，店空，徐然怔怔地呆在原地。

電話響起，關于她今天的一切，徐然勢必要知道。

只是知道了之後呢？又能怎麽樣？她都不想依賴誰，不需要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