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殺手入內
“吱啦”一聲,朝花小心謹慎地拉開了木門,探身往外看去。
她最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門外當真沒有一個宮女!
只有風聲,未聞人聲。這詭秘的感覺令她不安起來,連鞋也顧不上,直接跨過門檻,往外走出幾步,一直走出了外苑,連半個侍衛的影子都沒有,整座栖霞宮內死氣沉沉的。
死氣沉沉,是因為死一般的寂靜和黑暗籠罩在這座寝宮之上。
朝花飛快地掃視了一圈,猛地一回頭,除了小院中昏暗的燈臺,只有她的房間裏跳動着燭火。
大腦在宕機的前一秒,腳先動了起來,她不顧自己披頭散發,腳下連鞋子都沒穿,往殿門外飛快地沖了出去。
只有她的房內有燭火,這是信號,是給殺手的信號!
金烏沉落,暮色四合,一道纖細的身影在奔跑着,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撕扯着身體,她也顧不得。
幾道黑影在她身後連連嘆氣,這位千金之軀也過于警覺了,光着腳都能跑這麽快?
朝花謹記跑步的要領,低下頭咬緊牙,一路跑得飛快。出了栖霞宮,她直接拐上了大道,只想着趕緊遇見夜巡的侍衛,不管是白貓還是黑貓,是白道還是□□,只要能喘氣的活物就好。
她實在不敢相信,那名兇手的膽子居然這麽大,距離第三案也才過去了十餘日,這麽快就盯上了她!
也怪她過于輕敵!
“咚——”,一頭撞到了一個人的懷裏,滿頭青絲披散下來,擋住了她的臉。
那人倒抽一口氣,“公主?”
聽見這個聲音,真是走夜路撞見鬼,黴上加黴。
朝花迅速往後退出兩步,面露驚色,暗中捏緊了掌心的一枚簪子。那是她特意從霜葉那裏要來防身的暗器,外表做成簪子的樣子,尖刃上塗了一層特制麻藥,擦破皮膚的話,可讓對方陷入短暫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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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先生這麽晚還在宮裏?”
朝花的嗓子幹得冒煙,還故意扯開了嗓門說話,清冽的嗓音回蕩在空寂的夜空,傳出去老遠。
蕭琰的神情略顯疲憊,看着眼前全身戒備的朝花,目光停留在她的赤足上,又迅速閃開,微笑道,“在下被掌禁司劉大人傳喚,所以這個時辰方才離宮,公主又是因為什麽這般匆忙?”
劉大人負責的正是二驸馬的案子,找到了一些新證據找他去問詢。
朝花往他的身後看了看,“蕭先生每次進宮,身邊都沒有侍從跟着侍從嗎?”
“我不過一介平民,一條賤命,無需那麽小心。”
朝花嗤笑了一聲,“蕭先生說笑了,應該說你武功高強,不需要別人相助。“眼角的餘光掃到一隊身着護甲的侍衛從另一側的道上出現,她才敢這麽大膽挑釁,實在見不得蕭琰這副假模假樣的僞君子模樣。
蕭琰凝視着她因為跑得太急漲紅的臉頰,嘴唇微動想要說話,瞳孔倏地一緊,不由分說地打橫抱起她,高高躍起——
嗖嗖!!
夜空中有什麽東西破空而至,剛好飛向朝花先前站着的地方。
“什麽人?!”侍衛隊聽見了動靜,大叫起來。
四下悉悉索索的聲音迅速消失在遠處。
朝花一陣頭暈目眩,腳站到地上的時候差點軟了下去。
蕭琰冷淡地放開她,面容冷峻,傲然而立,一針輕音直接傳入朝花耳中,“公主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蕭某,今晚我救你一命,就算扯平了,你我從此兩不相欠,等我假以時日離開朝霧國,自然不會壞了公主的好事,公主大可放心。”
夜幕下蕭琰黑色的眼睛閃閃發光,像伺機而動的野獸。
朝花徹底懵了,剛才發生了什麽?他在說什麽??
一切發生得太快,她只覺得眼前一片眩暈,就從地上到了空中,又從空中掉回地上。
只是眼前的這個蕭琰,終于和她畫面中看見的那個桀骜不遜的冷面人重合在一起。
盔甲撞擊佩刀的聲音響了起來,夜巡的侍衛隊察覺到異動,朝着他們的方向趕來。帶頭的侍衛長沖在最前面,一見到披頭散發還光着腳的朝花,趕緊伏下身子,非禮勿視,只顧低頭行禮。
“五,給五公主請安,您,您沒事吧。”
朝花咽了口口水,看了看身邊恢複了一臉關切的蕭琰,“我沒事,我……我是夢游了,還好遇見蕭先生把我攔下來,沒事了,我這就回宮去。”
夢游?蕭琰挑了挑眉,就看着身着單衣的朝花打了個噴嚏。
侍衛頭也不敢擡,點點頭,轉身趕緊派人去通知栖霞宮的宮人。
蕭琰不語,脫下身上的青灰色大氅,給朝花披在肩上,格外關切,“夜裏天氣涼,公主小心別凍着。”似乎是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朝花攥緊的拳頭,“公主小心別傷着自己。”
我——
朝花無聲地爆了句粗口,心中萬馬奔騰,大灰狼終于原形畢露,不再裝小白兔了。
清冷的銀色月光下,半截金屬利刃的光芒在青石地上閃閃發光,朝花早就注意到了,只是眼下風雨飄搖,如果她此時再聲張有刺客,只會火上澆油,也許這正是兇手想要的。
那些人能悄無聲息地進栖霞宮,這本身就有大問題,還敢跟着她追出來,更是有恃無恐。
朝花抿了抿嘴角,尾音有些發顫,“蕭先生,謝謝了。”
蕭琰目不斜視,君子高潔,“蕭某聽不懂公主說什麽。”
朝花擡高嗓門:“我謝謝你了!”
雖然不知道蕭琰為什麽會出手相助,但朝花感覺他和出現在栖霞宮的那幫殺手應該不是一夥的。
因為如果真的是一夥的,他只需要補上一刀,任務不就完成了。
對面的鵝卵石道上,幾盞羊角紗燈跳動着燭光,知春帶着幾個侍從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朝花一看見知春,就好像被抽掉了筋骨一般,軟軟地靠在她的身上。
“有……賊人。”她的聲音小如蚊蠅,眼睛發亮。
知春的臉陡然轉寒,緊緊地握住公主的手,冰冷的好像石頭一樣。沉默着扶住公主,臉色鐵青。
就在半個多時辰前,內務府的主管何尚宮臨時通知她前往內務府開會,等到了那裏,何尚宮三令五申最近宮裏不太平,要她們六宮的主事女官務必要恪盡職守,千萬不能再出事。
想着朝花公主的打算,她借這個機會和其他幾名主事女官多聊了一會兒。
等從內務府回來,知春一把推開宮門,只見偌大的院子裏一片黑燈瞎火,腦子一下就懵了。
今天是霜葉例行出宮去探望家人的日子,留下了寒梅在寝殿內值夜,栖霞宮內照舊加強了侍衛巡邏。
因為近期的幾樁案子,宮中的守衛軍也增了近三成,這個時候,按道理不會有人敢頂風作案。
她到處看不見寒梅,在院內找了半天,終于在角落裏看見昏倒在牆角的寒梅,面色蒼白,似乎是被人下了麻藥。
知春用力扶着肩,把寒梅搖醒,接連追問了幾句,發現她完全不知所雲,斷然起身,飛也似地走到寝殿前,敲了幾次門,毫無回應,又重重地敲了幾聲,把耳朵貼在門上。
裏面安靜地仿佛無人在內。
最後她橫下一條心,說了聲,“公主,奴婢得罪了。”
推開門,她就驚慌失措地發現,朝花公主不見了!
知春當時心跳如鼓,腦子裏一片空白,扶着門框癱坐在地上。等她回過神來,想着立刻去通知大內侍衛,卻被門外闖入的巡夜侍衛打斷,讓她趕緊帶人跟着他們去接五公主。
她也不清楚,原本在寝殿內睡下了的公主怎會突然出現在朝華宮附近的小道上。
一路擔驚受怕地健步如飛,直到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孱弱的小身影,她才終于放下心來。
上去緊緊地握着朝花冰冷的小手,“是奴婢不好,是奴婢的錯,公主受驚了。”
成串的眼淚從寒梅眼中撲簌簌地滾落,俯下身,“公主,全是奴婢的錯……”她原本在門外值守,聽見附近有些動靜,就走過去查看,也不知人怎麽就昏了過去。
朝花搖搖頭,“不是你們的錯,是賊人精心謀劃。”
連續犯下數案,兇手還敢如此铤而走險,只能說明對方有足夠的信心,反倒是自己大意了。
穿上了鞋子,宮女們簇擁着朝花正要離去,“等一下,”頓了頓,除下身上的大氅,知春趕緊給她披上一件外裳。
手裏拿着那件大氅,朝花緩緩地走近了蕭琰,“蕭先生,這個還給你,我這人特別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蕭琰接過衣服,微微颔首,就聽見朝花又說了一句,聲音輕快地像飛鳥掠過林間,“借衣服的人情,就當是閣下之前夜闖我閨房的還禮了。”
一瞬間,蕭琰終于沒繃住,黑發在風中狂亂地飛揚着,深邃的眼眸裏亂雲飛渡。
“還有,我這人平生最讨厭僞君子,望閣下好自為之。”
朝花冷哼了一聲,拂袖離去。
走出一段距離,她附在知春耳邊快速交代了幾句,裝作弱不禁風地挂在她的身上,理智一點一點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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