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深夜相見

朝花說的坦蕩,蕭琰聽着卻不太相信,挑起眉,“六公主這些年身體都不好,這麽多年都沒有太醫能查明原因,公主您聽一聽症狀這就知道了?”

言外之意,莫非她就是那個過敏的始作俑者。朝花聳聳肩,她猜皇後娘娘也是這麽想的,不然也不至于冒着大不韪的風險,先斬後奏。

只是蕭琰專程跑來冷宮這一趟,肯定不會是好心來看她,眼睛一轉,她明白了。

“蕭公子以為你能置身事外?娘娘只不過現在把火氣都對準我,明天只要有人在她旁邊提點一下,這次六公主發病之前,你可是在她身邊的。”冷言冷語間,她靈動的雙眸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蕭琰。

蕭琰前腳跟離開朝華宮,惹了六公主生氣,轉眼間孩子就發病了,這厮還湊巧跟着朝花去了長公主宮裏,他的不在場證明也有了,自己還徒增了對他的信賴。

這件事要真的是他在幕後推動,幾步棋下得環環相扣,心機可謂深不可測吶。

蕭琰被她一激,不怒反笑,“我就是來看看公主,怕公主到時急于脫身,反咬我一口,果然被蕭某猜中了……”

空氣中傳來一聲極輕的哨聲,尋常人根本聽不見。

蕭琰話沒說完,神色忽然大變,重新戴上遮面巾,“看來,有人着急審你,公主很快應該就能出去了。”

他足下一發力,輕松地拔地而起,在牆壁上點了幾下,幾個起落之後,人就不見了蹤跡。

怪了,這冷宮難不成也有密道,他是從哪裏出去的?

朝花望着空蕩蕩的頭頂正在感嘆路在何方,就聽見外面響起拆鎖鏈的聲音,大門被人推開,腳步聲由遠及近,又走進來一個熟人。

“朝花公主。”掌禁司的劉如海笑得十分牽強,這破事還是落在了資歷最淺的他的頭上。

朝花招招手,劉大人乖乖湊了過去,她攏着掌心附耳道,“我餓了,能不能讓人送點吃的來?”

劉大人站直了,連連咳嗽幾聲,“外面的侍衛聽着,大人我要連夜審問,現在腹中饑渴,快點送點吃的喝的過來!”

朝花喜滋滋地比了個心,吓了老劉一跳,“公主啊,萬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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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不可?”

“您這不是喝酒劃拳的手勢嘛,我可不能壞了名譽,讓人送酒進來啊。”

朝花無語,伸手捋了捋散開的頭發,裝作不在意地摸了摸那枚特制的簪子,取了下來。

“五公主啊,您怎麽和這事扯上了關系?”

幾次接觸下來,劉如海對朝花的印象甚好,此刻看着她饑不擇食地往嘴裏胡塞海塞,多少有些心疼。

“哎呦,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咳咳咳咳咳,公主您慢點吃,說話都聽不清了。”

“好好好,你問你問,我好好答。”

幾炷香的功夫後,劉如海讓人搬了張小馬紮,巴巴地坐在朝花的面前。

“所以,您看這就是個意外?”

“那倒不敢說,六公主情況有多嚴重?”朝花打了個嗝兒,劉如海趕緊又奉上一碗熱茶,她皺皺眉,大晚上喝濃茶容易失眠,而且,這茶水又不好測毒。

剛才吃的東西她也是極力邀請劉大人和她一起進食,倒不是她想拖人下水,主要是被毒藥吓怕了。

“六公主昏迷了一會兒,一個時辰前就醒過來了,身上的紅疹子逐漸退了些,人也精神了。”

劉如海搖頭,太醫開的全是清毒下火的方子,雖然見了點效,卻讓皇後牢牢抓住了“清毒”這一點,一口咬定有人下毒,掌禁司不得不硬着頭皮調查下去。

見公主不喝茶,他又讓人送來一盞清水,朝花隔着籠子接了過去,漱漱口吐了。

“既然六公主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病症,娘娘幹嘛這麽緊張?”

劉大人欲言又止,腦門上流下幾滴汗,悄悄起身,壓低嗓門和她說道,“聽說,衛大人那裏查出點東西,近來皇上和公主們的膳食都要特別加以小心。”

“什麽?”朝花被漱口水嗆了。

“哎呀,細節我也不知道,總之,今晚衛大人趕去祖廟,找皇上禀告去了。”

劉如海拿起衣袖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又重新坐回小板凳。

衛大人?朝花呆了呆,難道是大驸馬那個案子有新發現?

劉大人又不敢說更多,便借着此次來大牢裏公幹的機會,打算和五公主再讨論一下第三案的案情,還沒開口說上兩句,就聽見屋外有人高喊着,“傳聖上口谕,請朝花公主回宮歇息!”

馬紮還沒捂熱,他略帶遺憾地看着朝花伸了個懶腰,一個骨碌起身。看樣子皇上已經得到了消息,立刻就來保護小棉襖了,足可見,皇上對于五公主是真心關懷。

五公主拍了拍裙角上沾着的幹草渣,又拍了拍劉如海的肩膀,“劉大人,今日雪中送炭的恩情,我記着了。”

老劉立刻拘手站好,恭送五公主回宮。

等她乘着八人大轎回到栖霞宮,看見知春站在門外相迎,見她眼眶泛紅,朝花誇張地打了個哈欠,“我困了,要去睡覺先,咱們有話明天說。”

知春也只好由着她,換衣沐浴後,房間裏的閑雜人等都離開了,朝花躺在床上,拉下被衾,目光凝視在房梁上的某處,“秦九,你在吧。”

半響,一個帶着哈欠聲的“在”晃晃悠悠地飄了下來。

“你出宮去吧。”

“呃?為何?”

“最近宮裏不太平,我怕你留在這裏,萬一被人發現了,會懷疑你是疑犯。”

今日見識了皇後的霹靂狠毒手段,她想想還是不要把秦九牽扯進來了,畢竟人家就是個打工人。

黑暗裏秦九笑了一下,眼睛發亮,“怎麽,公主想賴賬?”

“當然不是,酬金我一分不少,你先出宮,有事我再聯系你。”

“小的在宮外,公主如何聯系我?”

朝花想了想,“有沒有那種千裏傳音的笛子,或者什麽煙花彈之類的?”

“唔,沒有。”

“呃,那我就找人在宮外和你碰頭。”

“那萬一有什麽事,我可趕不回來。”

朝花在心裏嘀咕一句,現在有什麽事你還不是一樣趕不過來。

“總之你先出宮去,”她想了想,“你幫我查另一件事。”

“公主先說說看。”

朝花掀起被子坐了起來,她的确有一件棘手的事。

之前讓知春她們調查過宮裏關于前朝詛咒的謠言從何而起,查到最後,這些話居然是近期從宮外的大臣女眷們進宮時帶進來的。

出了宮,知春她們幾個就不好用了,她勢單力薄,現在又沒有信得過的家臣,調查就斷了頭緒。

難道謀殺驸馬的事,有外部的勢力參與進來?不然這個時間會掐得如此巧,她可不敢信。

“你去查查,朝上那幾位和宮裏關系密切的大臣,從哪裏知道有關前朝詛咒一事。”

秦九笑了,雪白的牙齒紮眼,“公主啊,這個情報價錢可不低,我一個人恐怕難以勝任,能不能找些同僚一起完成?”

“你想搞轉包?”

“什麽轉包?”

“哦,哦,沒事,你的同僚敢接私活?”

“唔,不好說,要看酬金多少……要不,還是算了?”

“不,當然行,查到了,我重重有賞!”她一言既出驷馬難追,秦九口中稱好,還是讓她在一份草拟的合同上押了個手印,又把合同收在了懷裏。

“那公主一定多多保重,有消息我就回來複命。”

秦九沒耽擱,連夜出了宮,朝花也沒問他關于那把匕首的事,如今這些身邊之人,她不敢全信,用着再說。

這幾日皇上給她找的老師,教了她幾條馭人之術,對于臣,上位者不可把心中所想盡數告知,最好點到為止,但要想辦法讓對方知無不言,才能獲取信息後便于做出判斷和取舍。

簡單來說,大餅要會畫,但不能讓下屬來做餅,控制權得在領導手上。

朝花嘆了口氣,到底還是要玩這麽僞善的東西,才能在宮裏活下去。

冷宮裏受了委屈,終于可以躺回溫暖的床,頓時松懈了下來,一覺就睡到日上三竿。

起床之後,朝花先填飽了肚子,決定按照之前的思路,從第一案開始重新整理思路。

三個驸馬非尋常身份,兇手一定是精心策劃,才敢下手。三個死者的死狀也不同尋常,如今宮裏的謠言都直指前朝詛咒,如果這就是兇手的目的,那麽一定是個對皇族有極大仇恨的人。

朝花覺得存着颠覆江山社稷心思的反臣賊子也許是有,但想法是一回事,能力又是一回事。

這人能在宮中如履平地,一而再再而三的犯案,湊齊天時地利人和,這概率就小了許多。

所以她更傾向于第二種可能:前朝的詛咒是個幌子,兇手的目的就是鏟除異己。三名驸馬死了,影響最大的就是三位競争皇位的皇儲,那麽兇手非常有可能是在剩下的三名公主,及她們相關的人之中。

原本她對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還有些擔心,但如今兇手的下一把刀已經沖着她砍來了,怎麽看,她作為下一個受害人的可能性都略大一籌。

除去她,就剩下四公主和六公主了。

朝花拍拍臉,六公主只有十歲啊,如果真是為了掃平通往皇座的障礙,皇後才更像是幕後之人。

至于四公主,她身上也有着諸多疑點,例如她為何要私下與二驸馬會面?還有那塊屬于二驸馬家族的金牌……

朝花深呼幾口氣,案情複雜不可怕,被紛擾的線索纏住才可怕。如果真兇确是這兩位其一,那麽大驸馬案是兇手犯下的第一案,初次作案,最容易留下蛛絲馬跡。

她決定叫上衛大人一起,再走一次清華宮,順道再向他打聽一下,昨晚劉大人偷偷說起的“查出點什麽東西”是什麽東西。

打定了主意,便喊了知春進來,讓她去掌禁司送個口信,再安排人去到長公主宮裏打招呼。

知春看着她,嘴巴張了張,“公主,那個,有人一早就來等您了。”

“誰啊?”朝花一頭霧水。

“蕭質子,他不讓我們吵醒您,已經在外面坐了幾個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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