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查自己人

“那溫晔也可以是和三公主宮中的宮人勾結啊……”

劉大人小聲地抗議道,如果現在能結案,對他來說真是一種解脫。自從溫晔死了,二公主這幾日天天派女官來找他要個說法,那女官伶牙俐齒還擺架子,說得他都快要禿頭了。

“好,假設劉大人所說成立,那麽就是溫晔勾結了三公主和二公主的宮人,然後通風報信給他們背後的主子,或者也有可能,溫晔只不過是那真兇的一只犬牙,只參與了第一案,後面兩案是別的狗……”

衛大人咳嗽了幾聲,堂堂一名公主,說什麽狗不狗的,這話術太不講究了。

朝花吐了吐舌,“但是照這兩種說法,溫晔最多就是個從犯,肯定不是殺人兇手。”

張三思黑瘦的臉膛滿面紅光,“照公主這麽分析,第二案也應該從宮人下手查起,看是不是裏應外合?”

朝花張開嘴,被三公主處死的五名宮女也許不全是無辜?她閉上眼,人已經死了,沒辦法再查了。

低下頭,淡淡幽香入鼻。她看着腰間挂着的荷包,裏面被知春放了些安神驅邪的香料,只是綠豔豔的荷包挂在水紅色的腰帶上,紅配綠,賽母豬。

腰帶……

朝花猛然擡頭,目光灼灼地盯着衛祀禮,“衛大人,您說找到了溫晔一件血衣?”

“正是,那衣服和溫晔的身量相當,公主的侍衛,衣服都是定制的,九成就是他的……”

“那衣服上有腰帶嗎?”

衛祀禮頓時呆了,胡子翹了翹,“這個,好像,沒注意……等我看下記錄……”立刻撲到身後的案臺上,緊張地翻起卷宗的記錄。

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喊了一句,“沒有,那衣服上沒有腰帶。”

朝花豎起了一根手指,“假設,我是說假設,溫晔是用腰帶勒死了大驸馬,再僞裝成上吊的樣子,是不是原本脖子上的勒痕就不容易被發覺?”

她看見了溫晔的身高,也不足以把大驸馬整個人吊在空中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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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三思連連點頭,“公主所言極是,老夫處理過一起類似的案子,确實是這樣,要極其小心檢查勒痕……”

勒人致死時,繩索纏繞在脖頸上,整個頸周受力是均勻的,而上吊時是前頸部着力,勒痕就會深,後頸部不着力,勒痕就會較淺或者提空。

但如果有心仔細檢查,還是會發現兩者的細微差異的,只不過要給杵作多一些時間來判斷。

他這麽給五公主面子,衛祀禮的面子就抹不開了,咳嗽兩聲,打斷了張三思。

“公主,現在讨論這個殺人手法又有什麽意義,反正都是溫晔幹的嘛。”

“溫晔是帶刀侍衛的,他要殺人,為何舍棄了刀,卻用自己的腰帶?”朝花狡黠地搖了搖頭,“再說,解腰帶多慢啊,除非這腰帶,正好處在一個随手可及的位置。

“例如,睡覺的時候,正好丢在床上……”

這話一出,三位大人都黑了臉。五公主這話,簡直就差說出溫晔和長公主有奸情。

只不過朝花此時正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之中,全然不顧三位大人面如鍋底。

“我之前去長公主封起來的寝殿看過,床上十分淩亂,我當時以為是大驸馬睡到一半,賊人闖入,或者用什麽迷藥讓他失去意識,但不足以致命,再砍斷手掌,拖到梁上吊死。

“但那腰帶我拿回去仔細研究過,平淡無奇。”

一聽她這麽說,衛大人又開始冒汗,這遺留在現場的證物怎麽又跑到她手裏去了。

朝花繼續說下去,“我派人打聽過,大驸馬顧清和這人,吃穿用度都是非常講究的,從小錦衣玉食,但這一點不足以證明那腰帶不是他的。

“但有一點很奇怪,我看了卷宗,大驸馬死的時候,外裳齊整,所以沒道理睡覺的時候不脫衣服,所以躺在床上那人,絕對不是大驸馬。

“那麽那條腰帶,就是兇手的。”

張三思彎起眼,撫掌道,“公主推斷的極是,兇手當時睡在床上,衣冠不整……”

劉如海一把捂住他的嘴,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公主說是童言無忌,他們幾個老狐貍說不得。

朝花沒理他,一邊踱着步子,手指在空中畫圈圈。

“那麽有沒有可能,兇手不是蓄意謀殺,是大驸馬當夜意外回來,撞破了兇手在房間裏,和……”

她終于覺得不太對勁,臉一紅,“那個,反正什麽事,大驸馬惱羞成怒,可能作勢要殺了兇手,兇手為了自保,用腰帶勒死了大驸馬,過程中大驸馬的手可能……礙了什麽事?被另外一人拔劍砍了去?”

不對不對,她連連搖頭,長公主不會那麽勇猛。

幾位大人在心裏驚呼連連,五公主啊,您可別再往下說了!

朝花撓了撓頭,這個思路是她剛想出來的,起初她只是想,可能那位神秘人在事發之後跳出來砍斷屍體的右手,再僞裝成印證前朝詛咒。

但血跡明明是從床邊開始出現的,證明砍手的動作是發生在前,如果是在床上就先把人勒死了,倒是說得通。

難道勒死大驸馬之後,長公主和溫晔當即就驚慌失措忙着逃逸,把屍體留在原地?然後第三人出現,砍斷手,再拖上大梁……”

“啊——!”朝花跺了跺腳,煩死了,這裏又不能化驗DNA,好麻煩啊!可是兩人通奸,真的會藏得嚴絲無縫,沒有人知道?這不太可能。

只是清華宮裏,有誰敢大逆不道,出來指證自己的主子?

衛祀禮頭上冷汗涔涔,“五公主,您已經把溫晔殺人的手法推敲出來了,可以了,細節,要不就先放一放吧。”

他可不想在卷宗裏寫下一筆,“長公主和侍衛溫晔通奸,被大驸馬撞破,溫晔當即殺了大驸馬以掩蓋奸情敗露……”

這事,輕則讓長公主被罰去守一輩子陵,終生不能和孩子相見,重則就要賜一杯毒酒,保住皇家顏面。

張三思看了一眼還陷在思索中的朝花,出言打斷了她,“五公主,太鑽牛角尖,反而想不出,要不,我們去四公主那裏轉轉?”

衛祀禮驚恐地扭頭瞪過去,“你你你,你們去找四公主幹什麽?”這個老張本身就是頭犟驢,還敢勸別人不要鑽牛角尖?

衛老頭一拍腦袋,裝作好像想起什麽,撲到案臺又翻出了一樣東西。

“對了,這封信!五公主你來看看!”

他倒不是真的忘記了,但這封信所指向的線索,和五公主的一名相識有關,所以剛才不太想當着朝花的面拿出來。

朝花展開信紙,旁邊湊來了兩個腦袋,是張大人和劉大人。

“蕭公子,您所托之事,溫某已辦妥,您的大恩溫某沒齒難忘。”署名溫晔,日期是大驸馬案發前一天。

朝花咂舌,又是蕭琰?眉尖輕蹙,“這信您是……”

衛大人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這信,也是衙役從溫晔住所翻出來的。”

呵呵,朝花笑了笑,“蕭公子是哪位?”

衛祀禮不敢回答,摸不清朝花問這個問題是什麽打算,另外兩位大人也在此刻安靜如雞。

“溫晔結交的人裏可有姓蕭的?”朝花瞥了衛老頭一眼,她心裏清楚,剛才那份名單裏并沒有姓蕭的人。

衛祀禮還是不敢吭聲,攏在袖中的手開始發冷,胖胖的身體有些發抖。他發覺自己真的懼怕起眼前這個不過十七歲的少女,不知是因為她犀利的目光,還是泰然處之的從容。

朝花本是皇家女兒,出言并不偏護皇族,要是說她心如鐵石,偏偏又對普通宮人的生死看得重。

朝花猜測他們噤聲,是因為忌諱自己和蕭琰的關系,笑了起來,“我只認識一位姓蕭的公子,會不會這麽巧?”

這處偏殿的采光極佳,陽光透過棂窗射進來,照在她的身上,一張明媚朝氣的臉像金子閃爍着光澤。

張三思眯了眯眼睛,“五公主您的意思是查一查蕭質子?”

心口抽動了一下,朝花忽然覺得有些氣短,打着哈哈道,“這事當然由衛大人主事調查,我怎麽會有意見。”

話鋒倏地一轉,“不過這信為何沒送出去,也是奇怪,衛大人的衙役可查出,溫晔房中還有沒有和蕭公子通函的信件?”

衛祀禮的包子臉擠出了幾層皺褶,愁眉不展的樣子看得朝花抿嘴直樂,估計是沒有了。

“對了,衛大人,您可曾比對過溫晔的手跡,這封信雖然署名是他,但是不是他本人寫的,還不能下結論吶。”

劉如海對衛大人的背影搖了搖頭,心中嘀咕,早說不能查這個姓蕭的,偏偏不信,這不就踢到石板了。

“公主此言差矣。”張三思忽然發言,“這溫晔是宮中的侍衛,要是給蕭公子傳信,必然需要通過宮中的門房,他是長公主殿內的下人,這些人的信件一般是每周一次送出宮外,算算日子,這封信原本應該在案發第二日送出,那溫晔如果犯下大罪,難免慌張,沒來得急送出信函也是正常。”

朝花思忖片刻,還是覺得有問題,“如果他們是正常信件往來,走門房這種官方渠道,那不就證明兩人沒有私情……”

這幾個老古董差點被她這句“私情”炸起來,她趕緊捂住嘴,“私交……”

張三思頓了頓,“公主所說也有道理,如果蕭公子真是暗中和溫晔有往來,那麽溫晔為何壓下這封信不發出,也有些蹊跷。”

看着朝花如玉的小臉,他還是老老實實說出自己的想法,“不過有了線索還是應該查。”

朝花點頭,“查,要查。”

于公,既然有線索指向蕭琰,他是雪國送來的質子,身份本來模糊,況且還與幾位驸馬都有結交,再加上進宮便利,朝花在一開始就覺得他嫌疑很大。

于私,查他,朝花也不心疼。只不過,隐隐有些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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