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組織(二)
薛衣人先去找了三七。
但只找三七顯然是不現實的,三七得空時都和白術待在一起。
于是薛衣人不聲不響地踏進白術的院落時,見到的就是白術坐在石凳上安靜地看書,三七坐在地上倚着白術的腿逗弄雞小蒙的場景。他一愣,心中生出些奇怪的感覺,卻不知哪裏奇怪,只得咳了兩聲,喊了聲“術兒”。
白術一愣,三七則立刻捏着雞小蒙站了起來。
白術瞧見三七偷偷抿起的唇,将書頁合上,放到三七手上,伸手拍了拍三七身上的灰土,轉而面對薛衣人:“爹,您找我?”
薛衣人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仍未散去,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術和三七,慢步走到石桌旁坐下:“劍廬裏丢了柄劍,你可知道?”
“不知。自上次給您送過飯,我就再沒去過劍廬了。劍廬消息埋伏這麽多,劍怎麽會丢?莫不是小斌或是紅紅拿了?”白術拿起桌上的紫砂壺給薛衣人倒了杯茶。
“你也沒帶別人去過?”薛衣人拿起茶杯,意味不明的目光直直掃向三七。
“那是自然。”白術順着薛衣人的目光看過去,頓時明白了薛衣人的來意,心頭有些火起。他蹙起眉,道,“爹,你看三七作甚?”
“你知道我是個直性子,我想來想去,這偷劍的人只可能有兩個,一個是楚留香,一個就是這位中原一點紅。”
“所以你懷疑是他偷的?”白術氣得冷笑一聲,“爹,您這正邪觀念可真是偏得可以,就因為三七是殺手,您就覺得他人品有問題?他之所以留在薛家莊,是我纏着他留下,他整日都在我身邊,我受傷的那些時日都是他在照顧我,您不但不替我謝他,反而懷疑他觊觎您的劍?您這不是不信他,而是不信我。”
他越說越氣,拉過三七,一把摘下曾送給三七的劍扔在石桌上:“三七,我們走吧。今日是我不對,害你平白受了委屈。這柄劍是我先前跟我爹要來的,以防今後他老了記不得了再冤枉你,我們不要了。我再給你鑄一柄新的。”
眼見着白術要走,薛衣人一拍桌子:“孽障,說走就走,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爹?我怎麽不知你性子這麽火爆?我只是來問問,又沒說是他偷的。”
薛衣人說着有些底氣不足,這是他第一次見向來溫和的大兒子發這麽大的脾氣,莫名就覺得自己錯了。他将那柄劍扔回給白術,說話的氣勢弱了不少:“丢的那柄劍是我最愛的,去過劍廬的又只有你們幾個,難不成是你弟弟妹妹偷的麽?”
白術将去過劍廬的人過了一遍,想到薛笑人的時候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他接住被抛來的劍,皺眉道:“不然你把這件事交給我,我定把那柄劍給你找回來。”
“不必了。”薛衣人擺擺手,“你既然肯定你這朋友沒問題,那我已然知道該去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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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樣子。
“爹,或許您懷疑的那個人也不是盜劍的那個人呢?萬事還是先問清楚為好,別平白裏得罪人。”白術對薛衣人這種過于直來直往且十分獨斷專行的性格感到頭疼。
薛衣人沒答話,輕哼一聲走了。白術心裏的火氣被自家便宜老爹的服軟消了大半,轉而安慰起三七:“三七,我爹他就是這麽個性子,你要是生氣就對我發脾氣,別憋在心裏。今日你受了委屈,我給你做頓好吃的賠禮行嗎?”
三七搖搖頭:“我沒覺得委屈。很少有人像你這樣對我好。”
他說的極為自然平淡,好像被人低視苛待于他才是常态。想想殺手見不得光,不得自由,明明是傀儡一般被別人操縱的,到頭來被記恨的卻是殺手本人。妓|女遇對了客人還能譜上一曲愛恨情仇,殺手卻連對的人都沒可能遇上。
白術心裏一疼,捏住三七的左臉頰:“既然知道我的好了,就多對我笑笑,整天繃着臉可是老得快。跟我去廚房吧,我今天要大展身手,給你做一桌芙蓉宴。”
三七打掉白術的手,唇角仍是抿着,眼睛裏卻添了一絲笑意。
兩人去了廚房,飯才做了一半,就聽前院裏人聲熙攘。白術出去察看情況,卻見薛家偏院處濃煙滾滾,竟是着火了。那着火的地方離薛笑人的住處極近,這幾日薛笑人一直乖乖呆在家裏搗亂,也不知被燒着沒有。
白術一想到薛笑人心中便不放心起來,和三七一起去到那着火的地方。此時在衆家丁仆從的努力下,火勢已經被控制住,薛笑人撲了一臉的灰,正坐在薛衣人腳邊哭鬧。
“爹,怎麽回事?”白術瞥了一眼薛笑人,不知道薛笑人讓自己從火堆裏滾出來是又打了什麽主意。
“有人來莊子裏放火,有小厮認出是楚留香。”薛衣人臉色很冷,聲音更冷,“你給你寶叔看看,看燒着沒有,着火了都不知道跑出來,要不是我恰好路過,他非得燒死在裏面不可。”
他彎腰抱起胞弟,也不顧胞弟身上的灰沾了自己一身,粗魯地擦了擦弟弟臉上的淚水。薛笑人抽噎着,眸子清澈地映出薛衣人的影子,薛衣人瞧着,不由輕嘆了口氣:“寶寶,你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好?你看哥哥都老了,你還跟個孩子似的,等将來哥哥死了,你若還像今日這樣,誰還能來救你呢?”
他說着,将薛笑人遞進白術懷裏,轉身往莊外走。白術問他去哪兒,他也只是僵着背影越走越遠,并未答話。
白術低頭看看眼角仍在滾淚珠子的薛笑人,也嘆了口氣,拿出帕子擦去薛笑人臉上亂七八糟的灰痕和淚痕,輕聲道:“寶叔,你想什麽時候不再裝瘋了?爹丢的那柄劍……是你偷的吧?我真不明白,這麽多年你裝得這麽辛苦究竟是為了什麽。”
薛笑人并不回答,緩緩閉了閉眼,眼睛中流露出一絲疲憊,然而下一瞬,他就一個鯉魚打挺從白術懷裏掙到了地上,順手一推白術,扮了個鬼臉,一蹦一跳地跑出莊去。他虎頭鞋上的鈴铛随着他的跳動鈴鈴作響,白術聽着那聲音越來越遠,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薛笑人究竟在搞什麽。
“三七,我們跟去看看。”他皺起眉頭,隐隐覺得有很多事情的發展正在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而去。
三七“嗯”了一聲,面上一片平靜,袖子裏的手卻捏得緊緊的。剛剛白術同薛笑人說話的聲音雖輕,但他離白術近,聽得清清楚楚。白術知道薛笑人是裝瘋的了,那麽,知不知道……
他随着白術追向薛笑人,并不明白薛笑人懷了怎樣的心思,而他又該怎麽配合,或者他該攔住白術?
兩人追着追着就發現這是通往三七住處的路,彼此對視一眼加緊了腳程,及至近前,就見那小小的水潭邊,薛衣人負手而立,楚留香剛剛收了手,地上躺着動彈不了的中二和小三。薛笑人坐在離薛衣人不遠的地上,垂着頭,似乎正在自娛自樂。
“所以你看到了,放火的根本不是我,而是這個家夥。”楚留香用腳尖踢了踢不能動彈的中二。
中二的穿着和楚留香一模一樣,還沒來得及換掉,易容被揭了一半,半掉不掉地挂在臉上,顯得十分狼狽。
薛衣人看着中二,眸色越來越深,右手已然摸上劍柄:“縱然放火的不是你,也不能證明劍不是你偷的。你出招吧,若你贏了我,此事便罷;否則你就留下你的命來。”
“薛衣人,我以為你為人光明磊落,卻是我想錯了。你這弟弟是裝瘋的,你知不知道?”楚留香懶洋洋地摸摸鼻子,面上帶了一絲譏嘲,“我這次來松江府,是為了追查一個殺手組織,這個組織共有十四人,其中十三人是殺手,一人是幕後指揮。這十三人皆為用劍高手,以中原一點紅為首,幾年來不知戕害了多少江湖人士。你懷疑我偷劍,我還懷疑你弟弟就是這個組織的頭目呢。”
他說着,蹲下身從中二懷裏摸出個銅牌。銅牌樣式簡單,只在正面雕了十三柄劍環繞着一只手的圖案,背面刻着數字“二”。楚留香颠了颠這銅牌,道:“我楚留香要是偷東西,向來不偷偷摸摸,特別喜歡讓被偷的人提前知道,平白打起十二分小心,結果東西還是被偷。我要是要偷老爺子你的劍,可不會不打招呼。有道是家賊難防,你怎麽不想想是不是你那大智若愚的弟弟偷了?我猜那柄劍還在他房間裏躺着呢吧。”
“寶寶瘋了這麽多年,連藥王都束手無策,你卻說他沒瘋?”薛衣人冷聲,“我最不喜別人狡辯,是不是冤枉你,就讓我的劍來問問你。”
他說着,一劍已驚鴻刺出,竟是不顧楚留香是晚輩,率先出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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