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見寧澤神色有異,雲見之心底驀地一沉。他還來不及開口,張文虎便急着問道:“寧師弟,怎麽樣?”

寧澤不死心的又試着打出去司成醫教給他的法訣,數道法印飛入禁止之中,寧澤睜大眼睛,眼看的禁制晃了一晃,之後便毫無聲息。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好不容易有一線生機,眼睜睜又斷在這裏。

衆人瞧見他的臉色,都知道恐怕不得不出谷面對那些人了。不由得個個都沉默起來,唯獨雲見之打起精神,眼神雖然不大好看,可語氣還是鎮定的:“大家也不必太驚慌,咱們出去拼一拼,未見得就毫無生機。”

說到這裏,他一咬牙道,“藉時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送一兩個人出去。”

寧澤之前言之鑿鑿能夠帶大家出去,現在遭受了這樣大的一個打擊,精神也有些蔫蔫的。

聽了雲見之的話,他有點兒感動,勉強提起語氣道:“雲師兄,咱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到時候能出去一起出去,不能出去我們也不至于要你用命來換我們出去。”

話一出口,寧澤忽而覺得有些悲涼。

好不容易活過來,如今又要折在這裏。上輩子死在父親手裏,這輩子落到這地步,說不準還是和青木門有關,真不知道上上輩子是不是欠了陳硯青的,現在來還債了。

他找齊了兩味藥,都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拿給太長老。

“雲師弟,你修為高,到時候逃出去的可能性高。”何志言從袖子裏掏出半塊潔白瑩潤的玉佩,“到時候你先走,這塊玉佩拜托你交給我妹妹,她不能修煉,就住在山下,今年才十六歲,我們父母去得早,請你多多照拂她。”

雲見之說不出話來:“何師兄……”

“你到時候見了門主,把這裏的事都一一講清楚,記得叫門主給我們報仇就是了。”何志言臉上有些失落,“師父就我這一個徒弟,只可惜不能侍奉在他跟前盡孝。”

在場的人都紅了眼眶,柳乘風恨聲道:“若是我能活着出去,這幾個門派的人,我必定見一個殺一個。”

寧澤也叫他們說的心酸。

這一路上幾個師兄弟們品行都可稱得上不錯,鐘成老成,張成虎憨厚,何志言鎮定實誠,柳乘風性子利一點,可一個個莫不性情和善,便是和寧澤不對頭的雲見之,也是個實打實的好人。

張成虎卻沒有這麽多話說,他性格老實,一臉歉意的對寧澤道:“寧師弟,當日在偏殿,是我一時間鬼迷心竅,算計于你。”

他苦笑道:“我一直想對你道歉,只是不知當如何開口。”

張成虎還記得這事。寧澤愈發的心裏難過,之前晏雪姿的事,張成虎就一直護着自己,後來幾次和別的門派的打鬥,張文虎也是沖在他前面的。

當日的事,寧澤早就沒放在心上了。

“張師兄,我本來就沒放在心上,你不必自責。”

張成虎松了一口氣的模樣:“有你這句話,我便是死在這裏,也不怕有什麽遺憾了。”

寧澤上輩子一直獨來獨往,朋友也少,也沒什麽師兄弟。現在和他們雖然相處短暫,卻都有了情誼在。聞言聲音都哽在喉嚨裏,想說什麽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片刻,寧澤才道:“張師兄說的什麽話,咱們必定都能夠出去的。”

他跟太長老墨玺窩在清華峰兩年多,從來沒有什麽實際的門派概念,直到此時才真正把自己當成了天玄門的一員。

寧澤這邊一片愁雲慘霧,谷外卻一片平靜。

方文生和莫天問幾人盤膝坐在地上,互相之間不言不語。

胡子眉毛都花白的周成通性格毛躁,睜開眼睛掐指算了算時辰,知道還有一天半開谷,又阖上眼睛神游天外了。

長雲山居和萬獸門比淩海閣規模還是要大一些,來的兩位都是長老。

長雲山居那長老白衣飄飄,傳音入密道:“咱們什麽時候動手?”

“別急。”方文生眼睛也不睜,嘴唇一動不動,同樣傳音入密道,“太早動手萬一被天玄門察覺就功虧一篑虧了,再說萬一影響開谷,咱們的弟子都折在裏面也損失太大。”

莫天問道:“不知道裏面怎麽樣了。”

“天玄門就那麽幾個人,恐怕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吧。”萬獸門長老冷哼一聲,完全看不上莫天問的擔憂猶豫。

莫天問在墨玺手裏吃過虧,加上多年來一直在天玄門的威壓下生活,不免對天玄門有陰影存在,雖然不忿那長老的口氣,可還是壓着火氣道:“畢竟我們此次兵行險招,天玄門也不似泛泛之輩,雖然楚幕和陳門主都說了萬無一失,可我們總不能太過輕敵。”

方文生緩緩道:“莫門主說的是。”

他代表的是黃軒谷,一言一語都極有威信:“你們不要忘了,天玄門就連那個煉氣期弟子都不同凡響。”

剩餘三人五官都微微動了一下。

莫天問又想起當年慘死的弟子,恨恨道:“他不過是借着墨玺的實力,才能順順當當的。他最好希望自己能早點死在裏面,否則我一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此時在遠處的山谷間,一人小聲道:“時間差不多了吧?”

他一身黑衣,面無表情,渾身氣息收斂的幹幹淨淨。他已經暗自在這裏觀察了方文生等人近半個月,卻完全沒有被發現。

他身旁另一人點點頭,放出兩枚玉簡,嘴唇微微勾起:“楚幕那邊也應該要行動了,讓他們自己鬥去,咱們走吧,門主還等着呢。”

說罷,他身影一閃,就消失在茂密的叢林間。

**

天玄門。

清華峰左側的長柏峰上,長老楚幕神色不善,一雙鳳眼微微眯起,幾乎要飛出刀子來。他捏着一枚玉簡道:“這玉簡是誰人給你的?”

面前的弟子戰戰兢兢:“回師父,弟子也不知,方才弟子去了丹華峰一趟,沒想到在門口發現這玉簡,便帶回來給長老看看。”

“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楚幕想了想,“你随我去見門主,你文師兄還在長夢谷,萬一真有個好歹,可不是鬧着玩的。”

那弟子想起來自家師兄還在那邊,立時用力點點頭。

兩人一路下山,飛向門主居住的落雲峰。

落雲峰和長柏峰中間隔着墨玺的清華峰,路過清華峰的時候,楚幕忽然停□形,對那弟子道:“太長老近兩年似乎外出了頻繁了一些。”

那弟子有些茫然,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說這話,卻還是回答道:“太長老兩年半以前度小雷劫,想必是有所頓悟,無須再整日閉關了。”

“太長老當日渡劫,身受重傷,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楚幕搖搖頭,“沒個一兩百年別想恢複,現在閉關,對修為也無助益,所以才沒有鎮日閉關修煉,四處走動的頻繁了一些。你們行事也要小心,平日裏小打小鬧師兄弟間鬧鬧矛盾也就罷了,千萬別叫太長老撞到了。”

弟子少見楚幕提醒自己行事,一旦說了,那可就不是說着玩的,忙把這一番話牢牢記在心底。

楚幕繼續說:“回頭你把這些事都跟其他師兄弟們說說,叫他們也注意着,咱們這幾個老怪物太長老,脾氣可都怪得很。”

“師父說的事,弟子曉得了。”

楚幕點點頭:“今日的事事關重大,咱們也知會太長老一聲。”

弟子忙給清華峰傳訊,等了片刻,一道黑影從山頂劃下來,落到兩人面前。

墨玺原本在山上給寧澤伺候那個藥園子,收到弟子的傳訊,立刻就丢下活下來了。

他面無表情,伸出一只手:“玉簡給我看看。”

弟子誠惶誠恐的把玉簡遞上來,墨玺探入神識掃了一遍,見裏面只寫了一行字:“長夢谷,黃軒谷等門派意圖對天玄門下手,貴派弟子兇多吉少。”

玉簡上沒有留名,也不知道是誰人發過來的。

墨玺捏着玉簡半晌不說話,弟子不敢說話,楚幕卻不怕他:“太長老,這事門主還不知道呢。”

墨玺一直不喜歡這個資質奇好卻心機深沉的長老,見他秀麗的臉上帶着一絲微笑,更顯得模樣绮麗,倒似個女子一般,有些厭煩道:“去見門主,從長計議。”

楚幕也不怒,點頭道:“是。”

繼而轉頭對那弟子道,“你先回去吧,我陪太長老去見門主。”話音一頓,強調道,“之前給你說的事,一定記在心裏,我容着你們,門規可容不了。”

墨玺心裏不耐煩,臉上卻絲毫不顯。

寧澤修為尚低,雖然有噬魂藤和小肥,可萬一玉簡裏說的事是真,那也是兇多吉少。

墨玺簡直有些後悔為什麽要讓他去長夢谷了。

早知道叫他好好呆在清華峰,上次下山被淩海閣折騰了一番,這次又遭受了無妄之災。墨玺越想越不舒服,看楚幕也就越心煩。

楚幕知道墨玺一直不喜歡自己,他又何嘗看墨玺順眼。

當年要不是墨玺從中作梗,他就是天玄門的門主,怎麽會輪得到現在這個修為心智都比不過自己的門主?

叮囑了弟子好幾遍,确認他一定會把墨玺受傷的事傳出去,楚幕終于放下心來。

他本來只是想看看墨玺會不會對這件事感興趣,不過現在看來墨玺恐怕要親自去長夢谷了。

正好!得來全不費功夫。

只希望黃軒谷能夠争氣了。

“太長老,咱們這就動身吧 。”

***

一天半的時間很快過去了。

寧澤一行人來到了谷口,等待禁制開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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