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突如其來

還有兩天就是除夕夜了。

江州城裏的行人都漸漸少了下來, 大部分進城務工的人回了老家，連江州半島最為擁擠的道路都變得暢通起來。

寫字樓裏很多公司都已經放了假, 只有幾家公司還堅持在最後。

紀家, 是其中一家。

紀晞晞大清早去了辦公室，找小陳阿姨一起核對貨款的賠付情況。

因為涉及了私賬轉公賬再轉私賬，手續非常繁瑣，進展相對較慢。

紀晞晞原本是會計出身，自然明白裏面的原委。兩人對了半天，忽然見紀國平進門，紀晞晞看了小陳阿姨一眼, 把文件和筆記本都收了起來。她不想讓紀國平知道自己已經拿錢出來墊付了。

“爸, 你怎麽來了？”

紀國平聽她叫爸，簡直受寵若驚, 踱步到女兒身邊搓了搓手, 讨好地問：“晞晞，今天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我約了湯迪吃午飯, ”紀晞晞把筆記本手機自己包裏, 又叮囑了小陳阿姨幾句, 見紀國平還一邊，皺了皺眉，“你不在家裏養着，到這兒來幹嘛？——你別在這兒站着，小陳阿姨都不好做事了。”

“我就來看看，馬上就放假了, 沒什麽事兒大家就早點回家吧。”紀國平滿臉堆笑，“晞晞你不愧是我紀國平的女兒，啊，哈哈哈，這麽快就看完賬本了？真能幹！”

紀晞晞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見女兒不領情，周圍又有好幾個老員工，紀國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讪笑着要去扶紀晞晞的肩膀：“你到我辦公室來，我有話跟你說。”

紀晞晞的眼刀一下子甩到紀國平伸過來的手，見他知趣地又把手縮了回去，才淡淡地說：“有什麽事兒你就在這兒說，說完我要去吃飯了。”

紀國平輕咳兩聲，見兩邊的老員工都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屏幕，沒看他們父女倆，壓低了聲音說：“那個……那個，晞晞啊，大後天除夕，你什麽時候回來吃飯？爸爸來接你好不好？”

紀晞晞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誰跟你說我要回家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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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過年的、大過年的你也不回家嗎？像什麽話！”紀國平擊掌跺足的，“你總不能一直不回家吧？一家人總歸要一起吃年夜飯的呀！”

見他激動起來，紀晞晞勾起嘴唇笑了笑，輕飄飄地扔出一句：“爸爸，我的臉還疼着呢，吃不下飯。”

紀國平聽她這樣說，氣焰頓時熄滅，神色尴尬：“晞晞……”

“我要遲到了，先走了。”紀晞晞不想再糾纏，站起身來拎着包越過他就出門。

廠裏的事情慢慢上了正軌。

至少在紀晞晞看來是這樣的。

跟湯迪約在江州商場吃飯，她提前從辦公室裏出來，路上又不堵車，從城外進來也不過大半個鐘頭，到的時候，湯迪還在路上。

她嫌等得無聊，跑去逛商場，熟悉的SALES見了她笑臉相迎，拿出剛到的春款新包。紀晞晞試背了兩個都覺得不好看，有些興趣索然。

“要不看看大衣吧，紀小姐過年的大衣準備好了嗎？”

她無可無不可地應了聲，說：“那就看看吧。”

SALES小姐見她心情看起來不錯，仗着自己跟她頗為熟悉，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八卦道：“紀小姐，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嗯？”她拉出一件洋紅色的大衣打量，随意地瞥了她一眼，“說呗。”

“你……跟秦嘯川和賀鳴是不是真的啊？”

紀晞晞手指一頓。

這是第一次在生活中有人來問她這個問題。

“你也追星？”

“沒有，”專櫃小姐擺擺手，淺笑着說，“我不熟他們，就是看見是你的消息才多看了兩眼。”

“哦，不是真的，別信。”紀晞晞正面回應她，心裏有些異樣，既覺得不真實又覺得被冒犯，也不想逛街了，打了個招呼就離店去就餐廳。

她坐在位置上，給陸湛陽發微信，沒說兩句湯迪就來了。

湯迪要了份T骨牛排，她起得早沒什麽胃口，只要了份海鮮意面。

“廠子裏怎麽樣了？”

“就那樣，貨款還沒賠完。”

“賠完了你打算怎麽辦？”

紀晞晞抿了口檸檬水，那叉子卷着意面：“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

湯迪笑了笑，動手切着牛排：“行了，我給你拉了個生意，你年前自己去接觸下。”

“早說嘛，就知道你最靠譜了。”紀晞晞眯起眼睛笑了笑，“什麽生意？後天不就過年了嗎，人家公司還沒有放假啊？”

“嗯，進出口貿易的，人國外不興過春節呗。”湯迪一邊吃飯一邊跟她細說，“我跟你說啊，你爸的思路是對的，內銷轉出口，現成的東西都能用的上。可就是運氣差了點，誰能想到第一次合作就遇上這種天災。”

“生意嘛，正常。”紀晞晞表現得很是豁達。

湯迪見她這樣，啧了兩聲：“你這二世祖派頭夠可以的啊。”

紀晞晞嘿嘿一笑，讨好她哥：“我又不是做生意的料，再說我也不想做生意，我原本就打算過了年找個職業經理人什麽的。”

“你行不行啊，”湯迪以為她在說笑，“就你們這種家庭作坊還請職業經理人？”

紀晞晞不以為然：“富有富的過法，窮有窮的過法嘛，幹嘛瞧不起人。”

“得，我算開了眼了，你這樣弄得走我管你叫姐。”湯迪笑着搖了搖頭，也是服氣了，“回頭我把資料給你傳過去，他們銷售總監是我朋友，昨天還一起吃飯，你找個時間準備準備，我給你聯系。”

“那就明天吧，我也不太懂，一會吃了飯就回辦公室找人準備資料。”

湯迪見紀晞晞漫不經心的樣子，有點急：“你重視點兒！”他曉以大義，“工廠現在全都停工了，産品庫存也不多，你那點兒錢能這麽耗幾天，啊？”

紀晞晞眨了眨眼，她沒仔細想過這些。

“馬上就是春節了，你不把工人的心穩住，假期結束人要是都不回來，你拿什麽開工？廠裏開不了工，水費電費在職員工的薪酬你就停了嗎？”說起做生意，湯迪認識深刻得多，他又問了一遍，“你有幾個錢這麽糟蹋？”

紀晞晞說不出話了。

“晞晞，你要是想把你媽的心血留下來，就得上點心，生意不是那麽好做的。” 他見她抿着嘴有點委屈，嘆了口氣，“要麽你就別鬧了，直接申請破産，你的錢你爸的錢還都能保住。”

紀晞晞也覺得自己太天真了，這麽多彎彎繞的事兒她一點都沒放在心上。她慌了起來：“那我怎麽辦啊？”

“什麽怎麽辦，趕緊回去做準備啊！”

吃了飯，紀晞晞又開車回辦公室，紀國平已經先離開了，她找到小陳阿姨，讓她給老員工說，春節假期延長到正月結束，回來的員工再多發一個月工資。

“這是為什麽啊？”小陳阿姨有些吃驚，“晞晞你可別老想着他們啊，咱們現在的資金本來就很緊張了。”

“不是，我是怕人走了，節後我還有安排呢。”她又問了問小陳阿姨，“誰在負責銷售？”

“一般都是你爸。”

紀晞晞“啊”了一聲，有點意外：“喲，每次都紀老板親自出馬呢？”

“是啊，以前就是你媽媽負責生産你爸管銷售嘛。”小陳阿姨笑了笑，“別人哪有自己來得放心？”

紀晞晞這下犯了難，她爸那個身體現在又不能喝酒又不能累，哪裏還能談銷售。

“還有誰？不可能每次都他一個人去吧，幫忙擋酒的呢？”

“有，是小羅，每次你爸都帶着小羅去的。”小陳阿姨朝角落揚聲喊了句，“小羅，過來過來。”

紀晞晞看着過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穿着件黑色羽絨服，領子上一圈白毛。他笑得一臉谄媚：“紀小姐。”

“別叫我紀小姐了，叫我晞晞姐吧。”她朝小羅招招手，把人帶進紀國平的辦公室，“坐吧，我有點事兒問你。”

正說着，紀晞晞的電話噼裏啪啦響了起來。她看着屏幕上的“陽陽來電，是否接聽”笑起來。

“喂，陽陽找我呢？”

陸湛陽：“……”

他頓了頓，不氣反笑：“怎麽着，治不了你了是不是？”

“略略略，”紀晞晞想起昨晚上被他弄得一個勁兒地求饒，吐了吐舌頭。她怕小羅看自己出洋相，假咳了兩聲，“你打電話幹嘛？”

“不是說吃了午飯就回來？”

“在辦公室呢，有點事兒沒忙完。”她笑了笑，“想我了啊？”

電話那邊的男人低低地“嗯”了一聲，“那你忙吧，一會我來接你。”

紀晞晞挂了電話，見小羅微笑着看着自己，挑起眉：“笑什麽？”

“沒沒沒。”

紀晞晞勾了勾嘴角，把土老板的架子擺了個七八成：“你注意下工作态度，現在我是你老板，老板打電話你也敢聽？要是我爸在這打電話你也敢笑？”

小羅見她不像是開玩笑，立馬正了臉色：“不敢不敢。”

紀晞晞輕哼了一聲，也沒再追究，把事情給他說了一遍。

她剛剛給了人一棒，現在又給起甜棗來：“事情做成了，我自然有好處給你。”

“沒問題沒問題，晞晞姐你就放心吧！”

紀晞晞真是天真得一塌糊塗，還以為是湯迪的朋友自然不會難為她，第二天兩個人也沒做特別的準備，直接殺了過去。

銷售總監看起來三十出頭，已經被湯迪打好了招呼，對她們很熱情。

人家很實在，給紀晞晞他們透了個底：“我主要管銷售。采購那邊做不了主，但是已經給我們老板說了，我現在帶你們進去，具體的直接跟他談就好了，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謝謝你啊。”紀晞晞甜着聲音道謝。

“不客氣不客氣，”他說着話，就把紀晞晞帶進了老板辦公室，“陳總，這就是我說的紀小姐。”

私人辦公室裏除了主位上的陳總，還有個青春期的大男孩，非常消瘦，正癱坐在沙發上忙着打手游。

“坐坐，請坐。”陳總招了招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小兒子，不用管他，紀小姐請這邊做。”

紀晞晞笑了笑，違心誇人家孩子一看就聰明可愛。雙方落座下來，她根本沒有過談生意的經驗，只能憑着本能說着好聽的場面話，剩下的都交給了小羅。

沒想到小羅談起生意來頭頭是道，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大大出乎紀晞晞的意料。

陳總早就想涉足這一塊兒了，只是他也是私人公司，洲際運輸能力有限得很，一直苦于沒有機會，沒找到這次紀晞晞她們自己找上了門。

雙方一拍即合，約定過了初四來簽合同。

“你是紀晞晞？”旁邊玩手機的男孩子突然插話，他本來就還在變嗓，聲音又沙又啞，十分刺耳。

紀晞晞轉過臉去，見自己根本不認識他，她又看了看陳總，陳總也是一臉尴尬。

她笑了笑，對男孩子點點頭：“我就是紀晞晞。”

“我操！你個□□！”男孩子一把暴起，揚起手機朝她摔了過來。

紀晞晞都懵了，傻在那裏忘了躲，還是小羅眼疾手快伸手幫她拍掉：“你幹什麽！”

男孩子踩在桌子上跳過來，直直地向紀晞晞撲過來：“都是你，都是你害得秦嘯川退圈了！”

小羅擋在紀晞晞面前，捉住少年張牙舞爪的手：“你幹什麽！冷靜點！”

男孩子發了狠，一巴掌甩在小羅臉上：“給老子滾！”

小羅不能反擊，被少年連打了好幾下，也冒火了，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有病吧！”

“兒子！”

陳總連忙繞過桌子，去護住自己的寶貝兒子。

場面一時之間亂了起來。

少年氣得發抖，越過父親和小羅的阻擋，惡狠狠地指着紀晞晞：“臭婊/子！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紀晞晞被這一系列地變故打得措手不及，她這輩子頭一次被人指着鼻子罵，一張嫩臉氣得通紅。

外面的員工聽到動靜很快沖了進來，保安把幾個男人隔開，銷售總監吓了一大跳，連忙拉着紀晞晞問：“你沒事吧？”

她氣得渾身發抖，胸口劇烈起伏：“陳總，你這是什麽意思？”

陳總急得滿頭大汗：“對不起對不起，請你先回避一下。”

男孩嘶聲力竭地超他爸吼：“不準跟她做生意，你聽到沒有！不準！”

“這……”

那個男孩突然之間，整個人都抽搐了起來。陳總立馬回到自己位子上找藥瓶：“弟弟，弟弟先吃藥！”

少年一把打掉他的手，哆嗦着仍然指着紀晞晞。

陳總猛拍大腿，轉過頭來：“紀小姐，對不起，合作取消了，請你先離開這裏！”

“陳總……”

“請你離開！”

紀晞晞是被保安請出的。

她現在公司大門口，像是還在夢裏，臉色又紅又白。顧不上周圍人探究的眼神，她的眼裏慢慢包起了淚水。

紀晞晞都沒想清楚，事情是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

她只知道，完了，全完了。網上的那些破事，已經開始向她的生活蔓延來了。

“晞晞姐……”小羅插着腰，看着紀晞晞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撓了撓頭，以為她只是為了生意擔心，笨嘴笨舌地安慰她：“那個，沒事兒，做不成就做不成呗！”

“你懂什麽！”紀晞晞沖他怒目而視。

小羅被她吓了一大跳，抿了抿唇站在旁邊不說話。

紀晞晞見他滿臉尴尬，又想起剛才人家一直擋在她前面，做了個深呼吸，不讓眼淚留下來：“對不起。”

小羅擺擺手：“沒事兒。”

電話裏的包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紀晞晞有些木讷地伸手接起來。

電話裏是一個很溫柔的女生：“喂，請問是紀小姐嗎？”

“我是，”她有幾分不耐煩，“你哪位？”

那邊頓了頓，才自報家門：“紀小姐，我是陽陽的媽媽。”

作者有話要說：  我經常都是小肥章大肥章的，好勤奮喲，大家就不要養肥我了嘛T﹏T

明天的劇情可能要車一下，不過不确定，也可能是後天，大家請排好隊，依次憑票上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