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見面

洶湧的鼓點砸在空氣裏,舞池裏的男人們随着嘈雜勁爆的音樂瘋狂扭動,不過沒幾個能看得過去的。

圈子裏真的優質gay都在卡座或吧臺前觀望呢。

“草草!”包應元指着不遠處的散臺驚嘆,“那兩男的手都伸進褲腰了!!”

柳桉一副剛見世面的樣子:“giao!格子襯衫的那個,摸西裝褲男的裆!”

這還不算開放的,也有那種看上對眼了的,聊幾句,喝兩杯酒,就默契地朝洗手間走去。

廁所的隔斷門會堵住其餘人的視線,但酒吧大廳的音樂、洗手臺前抽煙客人的聊天聲,都會鑽入隔間的耳朵,讓裏面的人更享受這一時半會的刺激。

葉矜對酒吧并不陌生,但無論來多少次都難以習慣,太吵鬧了。

吵鬧的不是音樂,而是一個個前來搭讪的人。

他第N次沖走過來的人擺手,拒絕邀約。

這個圈子裏優質男不多,于是他們這樣的組合就很容易吸引注意力,特別是個個顏值都不差。

葉矜跟餘醇不用說,包應元是很直男的正氣長相,柳桉單眼皮,有些路人臉,但看久了會發現越來越耐看。

又來一個。

不過這次的目标是餘醇。

“你好,能請你喝杯酒嗎?”

餘醇醉得不輕,幽幽盯着對方:“你也饞我身子?”

這個‘也’字就用得很妙。

柳桉一把拉過他,對來人尴尬說:“他有男朋友了,不好意思。”

餘醇瞬間炸了。

“你放屁!我才沒有男朋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真情實意,“我那麽大一個女朋友去哪兒了?狗日的鄭元霖!!嗚嗚……”

葉矜揉了揉耳朵。

餘醇聲音的穿透性簡直比酒吧音樂還強。

送走最後一個搭讪的人,他看了眼時間:“快九點了,走不走?”

“走走!”

包應元雖然對gay吧感到很新奇,但馬上要到跟女朋友打電話的時間了,被發現自己在gay吧那真的有嘴都說不清。

他跟柳桉一起架住餘醇往外走,葉矜叫來服務生買單。

服務生長得都還不錯,走來的路上還被人摸了把屁股,他也沒生氣,還側頭回以一笑。

這裏的風氣遠比普通酒吧開放得多。

葉矜付完錢,穿過人群擁擠的通道走到外面,餘醇正抱着路燈杆狂吐,包應元和柳桉在一旁安慰開解。

他吹着冷冽的寒風,想的卻是很久之前的事。

這是他第二次來gay吧,第一次是在高二的時候,被班裏同學拉來長見識。

和抱着獵奇心的同學不一樣,他望着這些擁抱親吻的同性,并沒有覺得奇怪與反感。

那會兒他尚且還是少年,心态不夠好,發現自己可能喜歡男人後,失眠了好幾天。

很快父母就發現了不對勁,葉矜不想瞞他們,直接出櫃了。

向來善解人意的母親猶豫道:“媽媽認識一個心理醫生……”

坦白說,葉矜當時心都涼了。

可他母親又說:“同性戀不是什麽大事,也不是病,你不用這麽焦慮,如果實在想不通,就跟醫生聊聊。”

這句話瞬間解救了陷入性向迷茫的少年。

只要爸媽不介意,他喜歡男生還是女生,其實一點都不重要了,等哪一天真遇上了對的人,随着心意走就好。

葉矜以為自己遲早有一天,能帶着心上人走到爸媽面前,給他們介紹說‘這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而那個和他一樣性別的人,也不用擔心被刁難,被打罵。

可如今看來,都是奢望。

包應元已經攔了一輛車,知道葉矜九點半有約:“你跟我們一起上車呗?先送你,然後再送我們回學校。”

葉矜搖頭:“不用,我要去的地方離這裏不遠,走過去就好。”

柳桉:“行,到地了報個平安。”

餘醇掙紮着探出半邊身體:“老二啊,咱一定要注意安全,你長那麽好看,萬一有流氓饞你……唔——嘔!”

司機沒好氣地說:“吐車上兩百塊!”

“知道了。”葉矜把充滿危機意識的餘醇推回車裏,替他關上門。

他一手插兜,一手跟他們擺擺說再見。

車尾氣卷起了一地灰塵,葉矜慢慢往上面走去。

身上還有些從別人那沾染的煙味,還是讓風吹吹得好。

否則兩次見面,都是喝過酒的狼狽狀态,未免太不體面。

葉矜今晚倒是沒怎麽醉,屬于微醺。

他說要去的地方離這不遠,也不是假話。

南山公寓,南山酒吧,都是根據這塊名叫‘南山’的地方命名的。

這裏也不是真的一座山,只是一個經過開發的坡段,因為地勢不平,上下坡坡度都很大,又屬南方,就被命名為南山。

他家還曾參加過這塊地的競标。

現在想想,都是很久遠的事了。

曾經荒涼,杳無人煙的地方,經過六七年的打造,已然成了這座城市極具代表性的游玩景點之一。

南山公寓就在坡段的另一邊,葉矜走了大概十分鐘就看到了高樓的影子。

雖然是公寓,但價格并不低,住這裏的很多都是附近單位的中高層人士,也有一些家裏不缺錢的學生買了這裏的房子,作為周末的落腳點。

他遠遠瞧見,一輛質感極高的黑車從彎路上開上來,很穩,跟主人的性格很像。

葉矜倚在路燈旁等着,暖色的燈光襯得他整個人都溫柔了幾分。

他看着黑車找好停車位,車裏人開門朝他走來,然後那人一笑:“向先生很準時喔。”

向溱紅了耳根,輕聲問:“你喝酒了?”

“不多。”他豎起修長的手指,“七杯。”

“怎麽不上去等?”

“想吹吹風,你來得也很巧,我剛到。”

向溱:“那還吹嗎?”

葉矜搖頭:“不了,上去聊正事。”

向溱說好,又覺得他穿得太少,想脫外套給他,但被葉矜拒絕。

“我身上不好聞。”葉矜指的是酒味。

“……好聞的。”向溱說。

葉矜揚眉:“酒味好聞?”

“……”向溱不知道該怎麽回,說的含糊:“酒味不好聞,但在你身上不難聞。”

要不是知道向溱多容易臉紅,葉矜都懷疑他在撩自己了。

于是他問:“知道我為什麽沒穿你的外套嗎?”

向溱老實說:“不知道。”

下車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早上給葉矜的那件外套并沒有被穿在身上,有那麽一瞬間,他有些小小的失望。

“因為要去酒吧,怕把它染上煙酒味。”葉矜按下上行鍵,走入電梯廂內回身一笑,“所以下次見面再還你,可以嗎?”

向溱說:“好的。”

他想,不還也沒關系的。

公寓在九樓,電梯的運行速度已經很快了,但向溱仍舊覺得度秒如年。

因為身旁的人就倚在牆上,目光時不時掃過他發紅的耳根。

“叮——”

電梯門終于開了,他解放似的松了口氣:“到了。”

葉矜跟在他身後,走向906。

這一層只有六戶,向溱的公寓在邊戶,能享受到三面光線,視野也是最好的。

玄關鞋架上共兩雙拖鞋,一個43碼,一個41碼。

葉矜踩進拖鞋,很舒服的材質:“謝謝。”

向溱并沒有第一時間聊合約的事,而是走進廚房泡了杯蜂蜜水。

他斟酌了兩秒:“合約的事你不用想太多,我不會做什麽冒犯的事,如果……”

他想說,如果葉矜覺得一周抽出兩天來吃飯很為難的話,也可以把這條劃掉,只是他的一點小小私心而已。

可葉矜卻突然說:“你知道現在我在想什麽嗎?”

向溱遲疑搖頭。

葉矜指了指沙發上的Type-C數據線:“我在想,這是不是你早上特意臨時買的。”

“……”被發現了。

向溱并不知道葉矜的手機還有沒有電,只是早上出門扔垃圾的時候,想着給他備一條數據線。

手機一晚上沒充電,萬一等葉矜醒來,發現沒電了可能會有些不安,畢竟要面對他這個陌生人。

見向溱表情,葉矜就明白是默認了。

他有些感慨地笑了下,幾乎是第一次見向溱這樣的人。

說單純也不盡然,他身上有種被世俗侵入過的氣息,是種‘知世故而不世故’的純粹感。

又繞回合約的話題了,向溱緩緩問:“你考慮得怎麽樣?”

葉矜有些詫異:“我以為早上我就同意了。”

向溱自以為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

晚上葉矜突然說見面聊,他便以為是後悔了。

其實葉矜可能沒有向溱想象得那麽窮。

他父母是去世了,可他還有外公外婆,不過那邊給的資金贊助他沒有收就是了。

他母親和父親的婚姻并沒有得到外公外婆的支持,兩方關系很淡,就連半年前父母的葬禮,兩位老人也只是看着女兒的遺照,沉默了一天,一滴眼淚都沒掉。

沒要老人的錢,他就去西餐廳兼職彈鋼琴,因為鋼琴水準也不錯,所以他的收入并不低,兩個小時一千,一周去兩次。

除此之外,他雖然是油畫專業,但文化課的成績也不差,還兼顧家教的活。

這些收入一個學生生活差不多堪堪夠用,只是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富足,現在要省着點。

向溱先給葉矜轉了二十萬。

在他拒絕之前,向溱認真地說:“我聽說畫畫很費錢,你現在要毫無顧忌地投資自己去學習,這樣等以後才能不去後悔當初埋沒了自己。”

葉矜忍不住笑了聲:“你說話……”

向溱提起了一口氣。

“——怎麽跟我爸一個腔調?”

向溱一怔,沒想到葉矜會突然提起已故父親。

沒等他說什麽,葉矜就換了話題:“向先生,你多大了?”

向溱緩慢地眨了眨眼:“二十六。”

“哦……”葉矜拖着漫長的尾音,“這樣的話,‘先生’這個稱呼就有點顯老和生疏了。”

向溱:“嗯?”

葉矜坐在沙發上,外套早就挂在了門口的衣架上,上身只剩一件單薄的米色毛衣。

他随意撥弄着白淨的充電線:“溱哥——這個稱呼怎麽樣?”

“……”

向溱耳根麻了一半。

他轉過身,掩飾失态:“你喜歡就好。”

希望下次見面,葉矜不是喝過酒的狀态了。

太叫人受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本章随機三十三個紅包~

ps,跟大家說一下,前三章大修過,劇情沒變,但是修了幾個bug,如果有不想重新看的寶貝們看我這裏的概述就好:

一、矜矜早上是穿着向溱的外套回的學校,因為他只穿着一件襯衫,外套在西餐廳沒帶走。

二、今天是元旦節,學校放假,所以他們是沒課的(但之前沒注意,所以寫成了元旦上課)

跟據以上兩點,将第三章調整為‘回到學校後,矜矜就和室友去了酒吧,聽被慘兮兮的餘醇訴苦,并和向溱約了晚上九點半見面,聊合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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