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呂良，你這個瘋子

早上七點，王铮的眉頭動了動，哼了一聲。

呂良知道，王铮要醒了，于是，靜靜地合上了眼睛。他不知道，清醒的王铮對這一切，将會有什麽回應，雖然意義已經沒有那麽大了，但是他還是在意的。

清醒過來的王铮，最先進入感知世界的，不是睜眼确定一下此刻的局面，而是身體本身給他的信號。來自臀間的不适，十分深刻地讓他明白，昨晚發生了什麽。

他又不是初嘗禁果的少年，這樣的局面于他而言，并沒有什麽實在難接受的事。他與別人上床，從來都是完事走人，遇到十分順眼的，也會在激情過後，擁着對方說點有的沒的的情話；即使很偶爾很偶爾的，會過個夜，也幾乎是淺眠，第二天早早地就清醒過來。像這樣睡到七點，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難道做0真的是比做1還累？王铮心中自我調侃着。

扭頭看了看身邊的人，自己十年的好友，還睡着，臉驀然一熱，居然有點慶幸沒有一醒來就直接四目相對，原來他這張浪蕩的老臉也有臉皮薄的時候。

輕輕地挪到床邊，下床，盡量放輕腳步地走到洗手間，關上門，王铮不知道，門合上的那一刻，呂良睜開了眼睛。

打開淋浴，閉着眼睛，任水流沖刷。

王铮清楚地感覺到，體內有什麽流了出來。

唉，呂良這家夥，平時看起來體貼入微，這辦起事來也太不講究了。昨晚真是心軟了，早知道這樣，還是應該做1才對，他可是做1的一把好手。

王铮為自己清洗着。

其實呂良的技術說不上不好，相反地，居然要比他想象的好很多。這個禁欲系的家夥，這些年該不會是裝的吧？

雖說第一次做0的，最怕遇到處男，因為技術太差了，十有八九會受傷。可王铮現在，除了有一點不适外，其他還好。而且這點不适，大概也是最開始，呂良無所顧忌地突然闖入造成的。

要說呂良起初是因為技術不足，進入的這麽冒然，也不太對。因為短暫的休息後，呂良的每一次用力都很紮實、深入，卻十分有分寸，是一種無限的渴求的同時，小心翼翼的珍視，足見呂良在床事上，其實也是十足的技術派，控制力極佳。

所以，猛然的進入，似乎是故意的；将東西留在他體內一夜，似乎也是故意的；王铮直覺上覺得呂良對他有着某種情緒，有時候，呂良也是讓他琢磨不透的啊。

王铮沖完澡後，随手取了一條浴巾，在腰間圍上，走到鏡子面前，瞧着自己□□的上半身。

他一直注意保養自己的身材，小麥色的肌膚，流暢的線條，堅實的胸膛，再加上那張充滿誘惑魅力的臉龐，他一直深知自己的資本。在gay的世界裏，他絕對算得上上乘，所以他知道，他的一個笑容，他的一個眼神，他的一個似有若無的舉動，會對在這個饑渴絕望的圈子裏游走覓食的芸芸衆生們有着怎樣的吸引力。

王铮在鏡子前愉快地刷着牙。

看着自己滿臉泡沫，想着床上躺着的那個人，心裏居然十分滿足。

他順手打開衛生間儲物櫃最高一個小格子的門，三瓶潤滑劑，保質期3年，兩瓶過期。他習慣性地備好一瓶，直到過期，再備上一瓶，原來已經這麽多年了。

所以昨晚發生的一切，即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王铮一揚嘴角：呂良這家夥，終于憋不住了。

呂良是個異類。以王铮多年來游走花叢識人知物的水平，當然明白呂良對他的想法。

只是曾經，他從呂良的眼神中，看得出他對自己那滿滿的喜歡，可後來，那雙眼睛漸漸沒了溫度，平淡地似乎從來沒有蕩漾過波紋。

直到有時，王铮的某些惡劣行徑被好友圈共同唾棄聲讨的時候，呂良眸中一閃而過的動容，才讓王铮知道，呂良這個家夥，其實還是在意着他的。

呂良這小子，太能忍了。

這種隐忍幾乎突破了王铮對一般人類的認知，有時候，王铮撩完呂良拍拍屁股走人，心裏卻帶着惡趣味的心态：到是要瞧瞧這個小子能忍到什麽時候。

近些日子，王铮故意在家裏宅了一段時間，偏就不去酒吧，偏就要冷淡一段時間。

呵，呂良要是再不來，王铮幾乎就要真得懷疑自己的魅力了。

好吧，事實是，無論如何，不管呂良是受了什麽刺激，反正昨夜是RP爆發了。

又想那個一夜睡在自己床上的人，他要好好想想，出去以後，怎樣處理他們今後的關系。

漱漱口，将自己收拾好。王铮撿起被拆的七零八落的手機，昨天泡澡，結果好死不死偏有人不識相的一直打電話，吵的不行，他很煩地夠到手機來，卻不小心掉進了浴缸。他閃電般地将手機撈出，吹幹，然後晾了一晚上，希望還能用。

王铮将手機裝好，開機。

松了口氣，手機歡快地響起開機音樂。他其實是個懶地頻繁更換電子産品的人，他想，其實，他并沒有傳說中那麽的喜新厭舊。

轉身剛準備開門，手機就一條一條的信息響個不停，王铮有點奇怪，還沒有點開看，一通電話就進來了，來電是小歌手。

“喂？”王铮的心情比較好，所以接了電話。

他冷落了這個孩子很長一段時間，只是希望這個很有靈氣的男孩不要再對自己心存幻想，他不想繼續縱容一些事情了。

“铮哥，”小歌手欲言又止，不知道怎麽開口，退而問，“呂良哥，嗯，聯系過你麽？”

從昨晚開始，王铮總覺得有些事情莫明其妙，他直覺這與呂良突然“想通了”有關。

“是的，怎麽了？”王铮順藤摸瓜的問。

“那，你打算怎麽辦？”小歌手難過而擔心地問，“你今天要去檢查一下麽？”

王铮心中困惑，“說明白點，你和呂良說的，可能不是一件事。”

小歌手道，“是我昨晚遇到呂良哥告訴他的，呂哥答應盡快找到你。”

“铮哥，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畢竟，連熊輝自己都說不清，是什麽時候感染的HIV。”

“你說什麽！？”

小歌手被吓了一跳，“怎麽？铮哥，呂哥沒跟你說麽？我昨晚聽說，熊輝感染到HIV，人都不知道躲哪去了……”

“你說，呂良昨晚知道的？”

“是的，良哥說，他會去找你……”

王铮死死地攥着手機。

手機裏小歌手的說話聲，卻離他的耳朵越來越遙遠。

昨晚，呂良……

王铮的臉色鐵青，嘩啦一下子打開了洗手間的門。

呂良正坐在床上，靠着床頭，裸着上身，望着他。

王铮手機裏小歌手的聲音洩在這極度安靜的空間裏，每一句話，都令王铮與呂良之間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與詭異。王铮眼睛一瞬不瞬地緊緊盯着呂良，眸中醞釀着一片洶湧，而呂良經過一夜的掙紮與糾結，此刻卻越來越坦然地回視着王铮極具壓迫性的目光。

王铮挂斷手機，卻一步也走不過去，他的身子像是死掉了一樣，完全不聽他的使喚，卻見呂良極平靜地說:“上午，我陪你去檢查。”

王铮聽了這話，一下子怒氣翻湧了上來，直沖腦門，幾個大步跨到床前，一拳揮過去，“呂良，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呂良伸出手，穩穩接住了這一拳，掌心生疼，“我也覺得我瘋了，”呂良說，“喂，剛才有沒有好好檢查一下這裏，”呂良環住王铮，将手掌撫在王铮的臀部，“沒有出血吧？我很惜命的。”

呂良的動作很色*情，但問的卻有點黑色幽默。

“為什麽這麽做？”王铮咬牙切齒地問。

呂良卻淡淡地笑了，笑地撫慰人心，“這些年，一直想等個機會表白，可是沒有一個絕佳的機會出現，一下子就蹉跎到現在。”

“如果現在我說，我愛你，不知道夠不夠讓你，刻骨銘心。”

“呂良，你這個瘋子。”

呂良卻自顧自地問，“如果你大難不死，我們就交往吧？”

呂良說話的語氣、神情，對待他的态度，一如許多年前那樣，給王铮一種安慰。

王铮并不打算告訴他，在這個早上，呂良這個人對他的沖擊，遠遠大于他可能被傳染HIV的恐懼。

甚至可以說，他還沒來得及恐懼，就被呂良這家夥震驚到了。

王铮的心潮劇烈地翻湧着，他的內心被巨大的力量充斥着，十分地沉重，這一輩子走到如今，從未有過這樣複雜的滋味。

兩個人穿戴洗漱好，簡單吃了點早餐，就去了八院。全市幾家綜合醫院，只有八院接收艾滋病患者，所以本市的gay大都也會到八院來查HIV，情侶分手分的不太體面的，也會咒對方進八院，總之，八院和這個城市的gay群體有着深深的羁絆。

呂良和王铮來到八院時候，直接挂了個急診。

急診醫生是個歲數不大的小姑娘，像是剛畢業沒多久的學生似的。

輪到王铮的時候，呂良也沒多想就跟了進去，王铮特淡定地讓小姑娘給他開個驗HIV的單子，小姑娘初見王铮的那種花癡樣瞬間就垮了，接着很輕車熟路地開了個單子，擡眼瞧了眼呂良，貼心道，“你也最好一起查查。”

“呃……”呂良無言以對，解釋道，“我們不是……”

他們的确還不是情侶啊。

小姑娘像是看盡千帆似的道，“不用藏着掖着，我在這，見多了。”

呂良再次無言以對。

呂良還想再解釋，王铮果斷地接過話茬，“不用麻煩了，他還沒過窗口期。”

呂良：……

小姑娘的表情：早說嘛。

她邊在電腦上劈裏啪啦地打着字，邊語重心長道，“其實你現在不用太焦慮，你們這個群體的人吧，大都對HIV都疑神疑鬼的，俗稱恐艾心理。來這檢測的人，很多都沒事……”

一個對AIDS過盡千帆的小醫生，和兩個各懷心事的男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醫生那是看過了太多的人間悲劇與生命的脆弱啊，可呂良和王铮，都只有這麽一條命而已。

當兩個人從檢驗科出來的時候，正有一對年輕的跟學生似的男孩坐在那裏，手裏拿着單子，表情一樣的呆滞。

似乎是世界末日到了。

“明天你不要過來了。”王铮說。

“從現在開始，”呂良看都沒看一眼王铮，“我一步都不會離開你。”

這，似乎是這十年來，他在王铮面前說過的，最自信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