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噗……哈哈,抱歉，抱歉。”中原中也捂住嘴，隔着手掌,隐帶笑意的聲音悶悶地道，“不過,織田作，你真的好有趣啊。”

“中也，我不高興了。”太宰治伸手就抱住了中原中也的肩膀,下颌則抵在少年消瘦的肩膀上，鳶色的眸子眯了眯，小聲地嘟囔道：“雖然織田作确實很有趣。”

不止天然的織田作很有趣，就連他旁邊那個眼鏡社畜看上去也蠻有趣的樣子。

太宰治用下颌蹭了蹭中原中也側頸的皮膚，陷入了思考。

往日裏看人都提不起勁兒,除了中也和少數被他視作家人的存在以外再無一人能夠入眼放在心上，現在，突然冒出來了兩個看上去很有趣的人，這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

老板捏的梅子飯團上吧臺了。

“老板。”織田作之助看着被老板沒好氣拍在他面前的那只梅子飯團,忍不住道：“可以換個辣子飯團嗎？”

“沒有的呢。”老板微笑着看向織田作之助，笑容裏滿是殺氣,“織田君,辣子飯團什麽的，聽都沒聽說過呢。”

“這樣啊……”織田作之助默默點頭,旋即又提出了一個要求,“可以來罐辣椒醬嗎？”

老板：“……”

笑容漸漸消失。

太宰治：“哈哈哈哈——”

“忍一忍,你這家夥。”中原中也努力抿着嘴角,“別笑得那麽大聲。”

坂口安吾默默地,默默地擡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總覺得，來橫濱卧底就是他人生的一大錯誤選擇。

***

四月初，當漫山遍野的山櫻綻放的時候，源家又到了集體去箱根泡溫泉的日子。

武裝偵探社全員皆在受邀名單上，港口黑手黨這邊，鹿驚按慣例原本只打算帶宇智波帶土。

這位幹部先生從公事和私情兩方面進行闡述，認為自己無論是出于組織幹部對首領的保護還是鄰居之間的友好和諧相處，這樣的活動都不應該缺少了他。

是的，在宇智波帶土明面上的負資産随着在港口黑手黨裏步步高升後迅速轉為正數，抵押出去的房子也買了回來，繼續跟首領大人一家當着鄰居，還主動請纓，在鹿驚上下班的時候搶了司機的工作。

用他的話就是：首領雖然很強，但身邊不留人實在說不過去。反正他們是鄰居，還順路，他當司機兼保镖，既安全還節省了勞動力，一舉多得。

鹿驚答應了。

以着鹿驚的實力，雖然能夠應對很多意外，根本用不上手底下的那些人，但他總要給他們一個表現的機會。既然一定要挑一個心腹來信任，宇智波帶土就很好。畢竟，無論是身份、背景、朋友圈、心性還有實力，宇智波帶土都值得信任。

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間開始進入倒計時，港口黑手黨是鹿驚用了心血建設的組織，跟腳下這座城市的繁榮安定緊密相連，總不能他任務一完成就不管後續了吧。

他需要一個繼任者，而他覺得宇智波帶土可以擔起這個位置。

至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鹿驚原本沒有讓他們混黑的意思。不管港口黑手黨現在的名聲有多大，在市民眼中的形象有多正面，這終究是個極道組織，家大業大枝繁葉茂，都不好洗白的那種。

躺在他留給他們的錢堆上，好好地享受生活不好嗎！

答案是，不好。

鹿驚這個未來構想最近正在搖搖欲墜。

因為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時不時就提醒鹿驚，趕在十八歲之前，他們就會從東京大學畢業，然後就到港口黑手黨工作。為了不削減組織實力，鹿驚務必要留下兩個幹部位置。不然的話，為了幹部位置，他們沒準會對哪兩個占了他們位置的倒黴幹部下黑手。到時候，吃虧的就是港口黑手黨自己了。

這是威脅吧？

這一定是威脅吧！

意識到孩子進入叛逆期的鹿驚扶額。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要的幹部位置，還真有。

随着組織的不斷壯大，港口黑手黨內部的晉升機制越發嚴苛起來，別說幹部，就是準幹部的獲得都無比艱難。

如今五大幹部的位置，其實就坐上了兩個人。

一個自然就是化名旗木鳶的宇智波帶土，毫無疑問的第一幹部，以着絕對的碾壓優勢脫穎而出，天生的黑暗之君，血眼飛鳶，生命的收割者，唯有首領才能讓他甘心俯首，安靜地隐于他身後的陰影中。

就連他手底下的部門都被他改名為暗部，他自稱是首領的暗部部長，盡心盡力程度力壓首領的直屬部隊，讓游擊隊長和黑蜥蜴百人長無話可說。

另一個是兢兢業業攢功勞今年年初好不容易從準幹部競争出來的，名叫菊池寬，今年二十四歲，擁有精神系異能戀愛病患者，拷問刑訊一把好手，戰鬥力也不錯，幹部位置坐得還算穩當。

值得一提的是，前兩年港口黑手黨集中精力進行城市建設，前期投入過大以至于資金流轉不暢的時候，一個叫A的異能者想要通過捐款來謀得一個幹部位置，被負責接待的人事部部長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從未吃過癟的A先生受不了那委屈，當場就掀了桌子。

原本他是想要撂兩句狠話後昂首挺胸地走出港口黑手的總部，回頭再報這輕視之仇，但這些年從未在外人面前吃過虧的人事部部長也受不了這委屈，嗷嗷地喊了手下，于是武力渣的A先生就被逮了扔地牢裏。

略一拷問，得知A的計劃居然是先用錢打入組織內部，再策反組織其他異能者，推翻現任首領的領導……

A先生的錢到底進了港口黑手黨的錢包裏，而他的人名義上是埋在公墓裏，但鑒于他異能者的身份，他的屍體被黑蜥蜴的人燒成灰灑進了大海裏。

一了百了，幹幹淨淨，留下香噴噴的遺産歸港口黑手黨繼承。

***

鹿驚對宇智波帶土這些年的信任和縱容有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他準備将港口黑手黨交給他來繼承的原因上，現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鐵了心要加入，指望他們接受宇智波帶土做首領，他們當幹部的情景不太可能。

宇智波帶土武力值過關，但中原中也的武力值同樣過關，還有一個智力超群的太宰治在，他們要是對峙起來……那畫面太可怕，鹿驚擔心港口黑手黨分分鐘分崩離析。

應該說，幸好鹿驚從未透露過對繼承人的想法。

出于對家裏孩子未來的考量，鹿驚這兩年一直有意緩和他們跟宇智波帶土之間的關系。

這些孩子就是誤會了宇智波帶土的心思，以為他想要對自己做些什麽，所以才會這麽排斥。現在，鹿驚覺得自己看得很明白了。

宇智波帶土他只是想要一個聊得來能交心的好朋友，而他看鹿驚很順眼，所以才千方百計地想要交朋友。

至于“吃掉”什麽的，純屬是無稽之談。

鹿驚無奈又惆悵地嘆了口氣，深深覺得亂步應該好好補習一下國文。

所以說，今年的春季溫泉之旅，宇智波帶土是必須要去的。

讓鹿驚稍微有些意外的是，他家阿治和中也居然交到了可以邀請去旅游的朋友。

驚訝三秒，鹿驚頓感欣慰。

沒有人比鹿驚更清楚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挑剔，別看太宰治一副笑模樣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樣子，中原中也從來不吝伸手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但這些對于他們而言都是随手為之，不是被太宰治笑臉以對或是中原中也出手相助的人自此就能夠成為關系不錯的朋友。

他們的世界絕大部分被彼此占據，有一部分留給了鹿驚和摩可拿，前些年又多出了一個亂步，這就已經是極限了。

即使是看上去關系最親近的劍道部成員，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也從不曾邀請他們參加這種家庭活動。

他們跟外人的關系，永遠存在着一種距離感。

現在，他們說，認識兩個朋友，想要一起去泡溫泉。

“是誰？”鹿驚十分感興趣。

“織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太宰治手臂交疊搭在沙發背上，鳶眸微彎，“鹿驚老師有印象嗎？”

“這兩個人啊。”源家廳中，鹿驚靠在沙發上，雙臂環胸，點頭道：“有印象。織田作之助是黑蜥蜴的教官，他的近身格鬥和槍術都很漂亮，異能力跟預知危險有關，非常适合戰鬥。但他有不殺人的習慣，當教官算是發揮特長了，但在組織裏的發展也僅限于此了。”

沒有足夠的智當排兵布陣的腦，有足夠的武力卻不願用作組織火拼中，即使織田作之助有着非常出衆的才能，黑蜥蜴的人對他亦是十分信服，他能坐到的最高位置也就是教官了。

不過，以着織田作之助的性格，說不定已經很滿意這個結果了。

“至于坂口安吾……”

鹿驚掃了一眼或趴或蹲的兩人，身體一側，擡手挨個摸了摸家裏孩子的腦袋，緩聲道：“他是異能特務科派來的卧底。”

“诶——？！”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同時睜大了眼睛。

太宰治鳶色的眸子沉了下來。

安吾……坂口安吾居然是異能特務科派來的卧底！

是了，鹿驚老師的港口黑手黨這些年越發壯大起來，在橫濱的權威比市警、政府還要高得多，官方的人看港口黑手黨必然是如鲠在喉。大組織大勢力都有往敵對勢力裏安插卧底間諜的習慣，政府的人會将人安插進港口黑手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

太宰治驀地咬牙。

果然還是好氣！

臉頰肉微微一疼，卻是一旁的中原中也伸手捏住了太宰治一側的臉蛋，沒有用力，虛虛地捏着。

“中也……好痛啊……”

中原中也雖然沒有用力，但太宰治是誰啊，戲精習慣了的他，一分疼能夠演出十分來。

原本沒打算用力的中原中也頓時沒好氣地捏着那塊臉蛋肉往外一扯，然後卡在太宰治又要變本加厲裝可憐的時候變捏為摸。溫暖的掌心貼在太宰治的臉側，揉了揉，有着明豔赭發和钴藍眼眸的少年沉着聲音道：“套麻袋，我們去揍一頓安吾！”

雖然相識相交的時候他們兩邊都沒有揭露出自己的身份背景來，僅僅就是在酒吧裏用橙汁裝裝相，順便吃掉老板那不正宗的梅子飯團、壽司、意大利面等等食物的時候聊聊天，都很有分寸地沒有觸及對方的職業生活，可誰叫現在讓他們知道坂口安吾的真實身份是卧底了呢。

作為未來的港口黑手黨幹部，是時候為他們的組織出一口惡氣了。

當然，太兇殘的想法倒是沒有。坂口安吾的卧底身份是鹿驚老師說破的，這意味着鹿驚老師很早以前就知道對方的卧底身份但沒有做什麽，這一定有老師自己的用意。

所以，果然還是揍一頓暫時解解氣吧。

如果……如果不妨礙到鹿驚老師的正事，以後撕破臉的時候，盡量放安吾一條小命吧。

就看在這段時間裏，他們在酒吧裏聊得很愉快的報酬。

中原中也的想法，太宰治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他抿了一下嘴唇，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揍，必須揍！”

敢欺騙他們的友誼，打一頓都是輕的。

“噗……你們兩個啊。”鹿驚手臂一伸，勾着已經長成少年模樣的兩個學生的肩膀，他微微低頭，未被束起的銀色長發垂落下來，與九年前沒有絲毫變化的绮麗眉眼裏滿是笑意。

“想套坂口安吾麻袋，既容易也不容易。”

靠在鹿驚的懷裏，中原中也用手指卷着鹿驚身上家居服的衣角，分出一點心思回想一下坂口安吾那瘦弱中透着虛的身板，那明顯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怎麽看都是他能夠一手打一百個的那種弱雞。所以，不是體質，那就是——

“他的異能力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鹿驚沒有隐瞞，直接道：“異能力堕落論，能夠物品上的記憶。雖然他宣稱自己只能物品七天內的記憶，但實際上，他目前能力的上限是一個月。”

理論上，這個異能力能夠一直追溯物品上的記憶，沒有時間上的限制，但能力沒有限制，人的精神承受力卻有極限。

“所以說，安吾就是老師說過的那種能夠讓屍體說話的諜報人員嗎？”中原中也恍然，喃喃道，“只要他抓住機會發動異能力，不論是衣服還是麻袋，都可能暴露我們的真實身份嗎……可惡，這個能力太作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