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偶遇許威

沈靜說到做到,擇日又去書市, 一氣買了十幅扇面, 想着回去慢慢的畫,一定給小有畫一幅好的。挑好了扇面,又挑了些書, 便提上東西沿着街往回走。

梅雨季已經快過去, 天氣這會正熱, 他想着涼快些, 挑個了黃昏出門,回去的時候天已傍晚。剛出書市,迎面一輛馬車飛一樣跑過來,沈靜也沒注意,只随着行人往旁躲了躲;那馬車卻停住,裏頭的人撩起車簾兒連着喊了幾聲:“沈公子!沈公子!”

沈靜擡頭看, 這才認出竟然是侍郎公子許威。

許威已經下了馬車, 笑眯眯就迎了上來行了禮:“公子這是去書市了?”

“是。”沈靜微笑拱手回禮, “無事出來閑逛。”

“傷可是已經好了?”許威笑的殷切,“前日裏家父還提過,想設宴向公子賠罪,只怕您傷還未痊愈。如今可是不能再拖了。”

沈靜如今聽到“賠罪”兩個字, 簡直都害怕了:“侍郎大人和公子實在太客氣了。本就是誤會一場,實在不必再放在心上。再提‘賠罪’兩個字, 我都要惶恐不安了。”

“就算家父不請客, 我也必定要再正兒八經請一回的。”兩人站在當街, 許威剛才馬車趕得飛快,這會卻似乎沒了趕路的意思,“當日那副樣子,實在太過失禮了……至今想起來我都覺得很不好意思。其實我平時也不是那麽魯莽的,只是那天實在喝的太多了——”

“此事都已過去,許公子就別再放在心上了。”眼看天就要黑了,沈靜急着回去,看看許威的馬車,試着結束聊天,“想必許公子還有公務要忙?正事要緊,不如改天再敘吧。”

“不忙不忙不忙!我不着急的。”許威聽了連連擺手,頭搖的像撥浪鼓,“我又不是我爹,哪有什麽公務要忙?就是幾個朋友約了一起吃飯——都是正經朋友,沈公子要是沒事,不如一起來吧?”

都是正經朋友……沈靜頭一回碰見許威這樣性格的公子哥,一邊在心裏暗暗納罕,一邊推辭:“多謝公子美意。只是回去還有些公幹,今日就不打攪了。”

“你回去還有公幹?那路可還有好遠呢!”許威一聽,立刻回頭朝着馬車上喊道:“阿四,将馬車掉頭!”

沈靜:“許公子不必——”

轉眼馬車已徐徐停在跟前,許威打斷沈靜,笑的萬分爽快:“織造署還遠着呢,這麽熱的天,沈公子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必!許公子赴宴要緊——”

“不要緊,我的事不打緊的,就是吃飯喝酒而已。”許威執着的掀着車簾,“天這麽熱,你看你還提着這麽沉一包書,衫子都被汗濕了。快上馬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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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一輛馬車就停在路中間,兩人在街邊争執,已經引得不少行人駐足探頭探腦的看。許威倒還不覺得怎麽樣,沈靜已經覺得有些尴尬,只得無奈提着書上了馬車:“……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上馬車之前,沈靜還想不過坐個馬車而已,結果一坐上馬車他腸子都悔青了。許威十分健談,一路上不停的跟沈靜聊天:“公子哪裏人?聽口音也是南邊的吧。”

“在下祖籍蘇州。”

“巧了,我祖籍是杭州,這可真是緣分啊!”

“……”所以這算是哪門子緣分?

“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許威套起近乎來倒是十分拿手,“這麽算起來,咱們也算半個老鄉了。”

“額……”

“沈公子貴庚?”

“虛度二十四歲。”

“哦,年長我三歲。那我稱呼你一聲沈兄,你不介意吧?”

“公子客氣了。”

“沈兄在南京有什麽要辦的,盡管找我千萬別客氣。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我從小在南京長大,南京地面上,吃的玩的,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多謝許公子盛情。”

“沈兄客氣了。我字盛年,喊我盛年就是了。”

“……”

幸虧馬車跑得快,在沈靜窮于應付的當口停在了織造署門前。許威親自提着書将沈靜送到門口,才擺擺手走了:“改天請你吃飯,沈兄到時千萬要來!”

沈靜強撐着微笑同他說了告辭: “……多謝許公子相送。”

回到院子正趕上晚飯,沈靜簡單吃過,便在燈下翻新買的書,一邊翻書,一邊時不時心不在焉擡頭往窗外看兩眼。趙衡近來得閑,晚飯後時常過來找他下棋,以至于現在沈靜吃過晚飯,也不敢随意更換衣裳,唯恐趙衡來了失禮。

看了會書,沒等到趙衡,倒等來了小有,推門就沖沈靜笑道:“給你送禮來了。”

說着回頭示意,就見小童抱着一只滿滿當當的包袱進來,對沈靜道:“先生,丁爺爺剛派人送來的,前陣子量的夏季衣裳。”

“有勞。”沈靜忙放下書,接過來擱在椅子上,“這陣子天氣悶熱,天天得換,真是雪中送炭來了。”

小有笑着解釋道:“正好京城一批料子正趕工,織造局的人忙不過來,前幾天先将王爺的幾身做了送過來了。咱們幾個人的就稍微往後拖了幾天。來送的人還在前頭等着呢,你試試吧,不合适的叫他們拿去改。”

沈靜道:“不試了。織造局的手藝,想必錯不了。”

小有立刻催促:“快去試試看。省得以後再去送更麻煩。”

沈靜無法,提了包袱就進了裏屋,少傾換了一身青綢素色直身,一邊系着扣子一邊走出來:“十分合體。”

“嗯,不錯。”小有坐着看了兩眼, “再去換那幾身看看。”

沈靜又試了兩件道袍,最後一件卻是一件墨綠雲紋的圓領長衫,他換好了走出來,這衣裳十分合體,配了一束青絲的腰帶,襯的他腰細腿長;那墨綠的顏色也很顯臉,越發顯得沈靜臉色白皙俊美。小有看了,忍不住站起身圍着沈靜轉了兩圈:“啧啧,啧啧。這個好看。須得再配一條寬些腰帶才更好看呢。”說着回頭對小童道:“去跟他們說,讓他們挑着大方穩重的顏色,做幾條鸾帶來。”

沈靜如今知道了小有脾氣,也不再同他客氣,進屋換了衣裳。再出來,小有在桌前笑道:“還有一事麻煩你呢。早上你做給殿下的點心又吃完了。我還想着能剩兩塊,我也沾點光。結果看那樣子,殿下都還沒吃夠呢。”

“天氣太熱,我怕剩了擱壞了沒敢多做。”沈靜笑着去倒茶,“明天我再多做點,單獨給你留一份。”

“你今日出門去了?”小有接過茶水笑道,“我聽衛铮說,還是馬車送回來的,遇見誰了?”

沈靜頓時滿臉無奈:“我也沒想到。是許侍郎,哦不對,如今是許尚書了。他家那位公子。”

小有端茶的動作一頓:“調戲你那個?”

“……”沈靜不由得瞪了小有一眼,“……就是他。回來路上遇見了,非要用馬車送我回來。”

“這小子倒有意思啊。”小有眯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你說他沒心眼吧,上次特意的出手救了咱們,還巴巴的站出來請功。你要說他有心眼呢,看他辦的事也太不着調了:旁邊兵部的人守着,他還在教坊司亂調戲人;胳膊摔折了騙人說肋骨斷了兩根,本該在床上養傷,偏偏還跳出來幫忙!一轉頭就被丁寶拆穿了。”

“看着倒不像是大奸大惡之人。似乎為人還算爽直,就是嘴有點碎。官家子弟,有些貪玩。”沈靜漫不經心喝了茶,擱下茶碗,将扇面和白天買的書翻出來,“不說他了。我今日特意去挑了扇面,還有些前人的古畫。你不是愛山水嗎,山水用工筆最好。我今日已經将作畫的工具都備齊了,你來挑挑看,這裏頭有喜歡的,我照着臨。”

“幹嘛臨別人的,你自己想着畫一幅呗。”

“……”

“橫豎我又不急着要。你一邊想着,一邊慢慢畫。”小有笑着,“我今日是想來跟你說一聲,有件好事兒。”

“什麽好事?”

“你猜。”

“……”沈靜想了想,“殿下獎賞你了?”

“不是我的。”小有笑道,“你的。”

“我?”沈靜愣了愣,“……難道你要給我長俸祿?”

“呸,你看你這點出息!”小有呸了一聲,又笑道,“南京這邊有丁寶和孫平坐鎮,殿下不必再操心了。今日提起來,說蘇浙沿海倭寇猖獗,殿下想親自到鹽城、蘇州、寧波一帶去轉轉呢。”

“哦。”沈靜還沒反應過來,“……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殿下今天說了。”小有笑道,“第一站就去蘇州。正好路過你老家。”

“……”沈靜聽了,臉上卻微微變色,“殿下……要去蘇州?我要随着一起嗎?”

“你我自然都得跟着,還有衛铮帶着三百侍衛。”小有說着,也覺察了沈靜臉色不對,“怎麽,你難道不想回去?”

“……沒什麽。近鄉情怯罷了。殿下要去,我自然陪着,只是去我老家,那就免了吧。”沈靜笑笑,“自從父親過世,我便沒怎麽再回去了。如今親戚都已經沒有往來,房屋田地也都已經變賣。真要回去,我都不知道該投奔誰去了。”

“跟着殿下,你還需要投奔誰?”小有笑道,“我看如今他們都該來投奔你才是。”

“殿下定下什麽時候動身了?”

“且得等幾天呢。”小有道,“說起來簡單,可不是一件小事。須得先跟南京這邊幾位大人通通氣,尤其是孫平孫大人那裏,可能兵部還得派一位侍郎随行。丁寶爺爺那裏也得先知會一聲,将南京這邊的事情該料理的料理好。還有沿途各州府長官,得提前知會。千頭萬緒等着呢,這兩天可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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