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十兩銀子

第 80 章

溫玉看着他， 眼睛默默地挪開，“無禮。”

蕭懷瑾不知道他一個仙山裏來的仙人，怎麽滿口都是凡人過時的迂腐話。“還有什麽？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禮義廉恥？你看都看了， 做都做了， 還要管什麽禮。”

溫玉的眼神四處亂飄。

“在我的嘴巴裏喘的軟綿綿的時候， 怎麽沒有聽到你說什麽廉恥了？”蕭懷瑾追着笑話他。

溫玉嘀咕了一聲。

“你說什麽？”蕭懷瑾沒有聽清，扳着他的下巴， 要他把話說大聲點。

溫玉幹脆瞪了過去， “你那麽能說，怎麽不去青樓攬生意呢？”

蕭懷瑾笑笑，完全沒有想到溫玉也會說這樣的話， 他攬着他的肩頭。“我若去了，你怕不是要打斷我的腿。”

“不會。”他很冷淡。

蕭懷瑾捏了一下他的鼻頭，寵溺地看着他， “那你同我說說， 你喬裝打扮來我的這裏，是要做什麽？不就是想來打斷我的腿嗎？”他說得實在是太隐晦了。他多想高高興興地問一句， 你是因為有那麽一點吃醋， 所以才又跑回來的嗎？

溫玉的舌頭舔了一下後牙槽， 沒有說話。

蕭懷瑾從前是不會逼他的，但是人長大了，膽兒也肥了。溫玉越是想要逃避的問題， 他就越是要一個确切的回複。

避無可避， 逃無可逃。

溫玉嘆了一口氣。

蕭懷瑾趴在他的胸口上面， 執着地看着他。

“我不想說。”溫玉幾乎是很謹慎地開口。“若是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又讓你心生期待，而我又無法回應你的期待， 那你該有多傷心。”

蕭懷瑾搖頭，“我已經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大人了。”

也許吧，但是從他的嘴巴裏說出來，一點信服力都沒有。

“你只需要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我該知道自己應該站在什麽位置。”蕭懷瑾說。“你是自己願意回來的嗎？”

溫玉習慣性的狡辯了一下，“也不是，其實碧落那邊又有了新的事情……”話說了一半，他就對上了蕭懷瑾那一雙專注且亮晶晶的眼睛，他嘴巴裏的話立馬轉彎，“好吧，我确實可以回去了，但是我沒有回去。”

“是因為我要選妃嗎？”

“嗯。”他別扭地贏了一聲。

“你其實很想走，但是又不想我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

溫玉截斷他的話，“你的後宮已經有過女人了。”

“我喜歡上你以後，還有碰過其他女人嗎？沒有良心的仙人。”說起這個，蕭懷瑾就煩躁。

看着蕭懷瑾的臉，溫玉的手腕一翻，右手從繩子中掙脫，他擡手，冰涼的手指搭上蕭懷瑾的臉。

蕭懷瑾故意朝他噘嘴。

“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訴你，所以專程過來的。”他那一雙金燦燦的眼睛變得溫柔起來。

蕭懷瑾其實不怎麽好奇他想要說什麽，但是他說什麽，他都是願意聽的。

“那一天，我變成了一條大蛇。”溫玉的手指滑到了蕭懷瑾的嘴角，“我故意變出來吓你的，我的本體沒有那麽大，我就那麽一點……”溫玉有些苦惱，“很小的小動物，一點都不可怕。”你不要怕我。

蕭懷瑾一愣。

他想過溫玉會說的話，但是這一番話還真的不在他的預想之中。

溫玉的拇指已經翻開了他的下唇。

蕭懷瑾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溫玉微微擡起身子，向着他靠近。

蕭懷瑾不切實際地想，他要親我。

就在溫玉要碰觸他的時候，外面喧嘩起來。

“皇上！你跑哪裏去了？”

“皇上！”

一群人用喊救命的聲調在喊蕭懷瑾。

溫玉望門邊看了看，手從蕭懷瑾的臉上挪開。“他們在找你，去吧。”

蕭懷瑾：“……不去！”

他這副樣子幼稚死了。

“你不去，就要有人打開房間的門了。”溫玉躺了回去，閉上了眼睛，“我需要休息一下。”

如果蕭懷瑾還能像十年前一樣暴戾，他要把外面的人全部斬首。

“這裏太冷了，你回我的房間睡吧。”蕭懷瑾不情不願地坐了起來。

“好。”溫玉依舊閉着眼睛，“你整理一下衣服和儀容再出去。”

蕭懷瑾一臉無奈，随意拉了拉衣服。

溫玉看他背對着自己，才睜開了眼睛。他的手一揮，一件可以把蕭懷瑾完全罩住的裘皮大衣就落到了蕭懷瑾的後背。

“悶騷。”蕭懷瑾拉着大衣，忿氣離開。

溫玉在他離開之後，把所有的繩子都松開了。他把所有的衣服拉好，準備離開這個房間的時候，一股氣息飄了進來。

那是萬物的氣息。

那股氣和煦如春風，在下一瞬間，又暴亂如風雪。

妖神之氣。

溫玉立馬蹦了起來，不顧自己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衣服就沖了出去。

他的速度很快，比呼嘯的風還要快。

當他尋到氣味的地點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陵園。這是在皇宮裏面的陵園，埋葬的都是皇親國戚。潔白的大理石，聳立的墓碑。

溫玉轉頭。

上面刻着墓碑的主人。

孝惠帝，蕭疏。

蕭懷瑾的父親，那一個聰明了半輩子，然後恐懼死亡，害怕權勢會從自己的手中漏失，随即用全國人的性命和妖神做交易的人。

溫玉皺眉。

接下來，他做了一件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的手拍在雪地上，将蕭疏的棺材給翻了出來。

溫玉打開棺材，看到了一具白骨。他穿着象征着人世間最大權利的黑紅龍袍，身上、周圍都圍繞着金銀珠寶，無一不在昭示着他的尊貴身份。

生前争名奪利，身後還要榮華富貴。

活着的時候搶啊争啊，他都能明白，但是死後又何必？地府又不收金銀珠寶。

他對他不屑一顧。

溫玉的手伸進去，彈了一下，一點火苗從他的指尖落下。

棺材熊熊燃燒，不管是珠寶還是屍骨，全都化為了灰燼。

雪紛紛而下，掩蓋了黑色的灰塵。

做完了這一切，溫玉面無表情地離開。

他回到了蕭懷瑾的房間。

他本來想直接躺下的，但是他一擡手，發現衣服上沾上了雪花與灰。

雪花晶瑩剔透，灰肮髒不堪。

溫玉脫下了衣服，直接上床蓋被子。

在溫玉燒棺材的時候，有一個身影一直盯着。

做得好！

他簡直就要為溫玉的果斷拍掌稱快。當不确定事物是否威脅的時候，第一時間是把有肯定性的東西都毀滅。他怎麽不知道，碧落出了那麽一個人物。跟他高潔的外表不符合的心狠手辣。

青年悄聲落在剛剛溫玉燒棺材的地面上。

他掏出了一個超級大的袋子，蹲在雪地上，開始把混着雪花的骨灰都掃進袋子裏面去。

好了，現在屍骨未必齊全。

他要啓動另一個方案，否則到時候，那個皇帝就沒有身體了。

這麽想着，他把袋子扛好，回到了夏都的小巷子。

冰天雪地。

一個瘦小的中年婦女，正帶着兩個小孩縮在角落。

她的面前寫着兩個字，“賣兒。”字還寫錯了。

青年想了想，腳步停在她的面前。

“公子。”因為寒冷，她說話都是顫抖的。“你想要一個奴仆嗎？”

“這是你的誰？”青年望過去。

她的身旁有兩個小孩，一個稍微小一點，縮在她的懷裏。另一個大一些，自己坐在一旁。他骨瘦如柴，一雙黑乎乎的眼睛猶如通往地府的那一條通道一樣空寂。

“這是我的小孩。”女人拉過那個獨自坐着的小孩，“我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這孩子我是養不起了。他很聽話的，也能做事、如果公子需要的話，我不用太多錢……”

青年正想要一具身體，他打斷她的話，直接問道：“你要多少錢？”

女人一愣，伸出顫巍巍的手。她想要比一個數字，一個可以讓他們熬過去這個冬天的數字就好了。

誰知在她開口之前，那個小孩搶先問：“你可以給多少？”他的聲音僵硬。

青年望了過去。

女人看他無禮，連忙着急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讓他閉嘴。

要是因為他，這一位客人不願意付錢買人該怎麽辦？要知道，像他這樣的小孩，能賣出去并不容易。

青年并沒有生氣，他笑着看那個小孩。“都可以，你想要多少錢？”

“閉嘴！”女人終于忍不住呵斥他。

“無妨。”青年看着他，“你說，你要多少？”

小孩抿嘴，随後大膽地說出了一個離譜的數字，“十兩銀子。”

瘋了！

女人一下子變得很慌亂。

“哈哈。”青年笑了，“你配嗎？”

小孩一下子覺得很不堪，他抱住自己的膝蓋。

“公子，你不要聽他胡說，小孩子對于錢的價值是不知道的，我只要……”

“反正對于他來說，十兩銀子跟十個銅錢沒有區別。”小孩悶悶道。

女人舉起手，想要一巴掌打過去。

她的手剛擡起腦袋，一塊銀子就扔到了她的面前。

她詫異地擡頭。

溫潤的青年先警告她，“我要是得到了這小孩，是要他死的。”

女人撿起錢，然後拉扯着懷裏的小孩，迅速跑開，留下了那個小孩。

她對于另一個小孩的生死已經不在意了。

那個小孩愣愣地目送他們離開，然後顫巍巍地站起來。他走到青年的面前，低頭。“好。”他代替他的母親回答男人的問題，他可以死。

他們這些小孩，跟雞鴨跟牛羊，沒有什麽區別。

青年也不安慰他，只是笑着朝他伸出手。

小孩想要拉他的手，但是他的手停在了他的手掌旁邊，“我的手髒。”他太光鮮亮麗了，要是碰到自己，會沾染污穢。

青年不在意，拉起了他的手。“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銅錢。”最不值錢的，所以最先被抛棄。

青年微笑，“我以後就是你的主人，記住我的名字，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