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吳娃（一）

秦老師和劉老師來了，朝卿垂頭喪氣地走到他們身邊。

秦老師問：“怎麽樣？”

朝卿回：“還是和電話裏說的一樣，一直睡沒有任何異常。”

劉老師：“不會真的是睡着了吧？”

秦老師道：“誰會睡這麽死？”

“欸欸欸。”劉老師指着病床。

只有劉老師自己是對着病床的他們倆都背對着。

秦老師：“怎麽了？”

秦老師和朝卿轉過身往病床看去，莊語醒了，還坐了起來。

朝卿趕快走過去問：“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他們并不知道此刻莊語身體裏的靈魂是一個來自千年前戰國時期的女子。

吳娃看着完全陌生的環境和衣着奇怪的男子慌了神，抓起被子裹在身上又往後縮了縮緊緊貼着牆。

吳娃看着盯着她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的這些人加之十分陌生的環境吓得縮成一團。

朝卿道：“不會是失憶了吧？”

秦老師搖搖頭，“怎麽還這麽膽小了？”

朝卿：“醫生這怎麽辦？”

現下讨論不出什麽結果秦老師和醫生去了外面，朝卿看着縮成一團的吳娃心疼的很。他伸出一只手給吳娃，吳娃看了看遲疑着把手放了上去。朝卿握住吳娃的手眼裏含着淚笑了。

“別怕我在呢。”朝卿道。

進來了一個護士手裏拿着針去了旁邊的病床之後簾子就被拉上了，吳娃不知道方才進來這個服陌生人是幹什麽的但她聽見了來自隔壁床一個孩童的哭聲。過了一會兒這個在吳娃看起來很奇怪的護士離開了。

吳娃心中很是厭煩這樣的女子竟然露着小腿如此不檢點。

一些穿白衣服的人又進來了依舊圍着吳娃說着那些她聽不懂的話，這時進來了一個穿粉色衣服的護士手裏拿着針走到吳娃旁邊。她并不是來給吳娃打針的卻把吳娃吓到了，方才那孩童的哭聲她仍記得。

吳娃突然下床推開護士就往外跑。

朝卿和醫生趕快追了過去。

走廊裏地很滑，吳娃自幼便學着大家閨秀的禮儀步伐很小根本跑不快，未跑步幾米就被追上了。

朝卿把她抱在懷裏撫着她的說：“不怕不怕，這是怎麽了？”

吳娃想要掙開，尤其是看見護士走來時更加賣力掙脫懷抱。朝卿順着吳娃生怯的目光看到了護士手裏的針。

朝卿道：“那個麻煩護士小姐姐收一下針好嗎？她可能有點害怕。”

護士收起了針後吳娃的神色是緩和了不少，朝卿看着她說：“沒事了不怕。”

吳娃擡頭對上朝卿的目光。

對于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吳娃有了第一個認知，眼前這個人是會護着自己的，他的眼是柔情的手有些暖還有些抖。卻不知為何他明明笑着臉上還挂着一滴淚。

朝卿把吳娃重新抱到病床上握着她的手，醫生來了又走，檢查報告沒有一點異常。

吃飯時朝卿點了莊語最喜歡的那家粥店的外賣，他還是覺得吃清淡一些或許有好處。

接過打包盒時吳娃微微欠身像是在感謝，朝卿挺意外她這個動作的。

吳娃從不知道粥還能做的這樣好喝甜甜的軟軟的。

朝卿再看她時兩人對視了，吳娃眼眸向下抿嘴微笑看起來十分羞怯。

朝卿将她垂下的頭發順到耳後，道：“怎麽生個病還像個大家閨秀了。”

一夜間朝卿收起了平日裏的不正經，感覺像是一個溫柔的丈夫照顧自己生病的妻子實則外人看來卻更像突然長大的哥哥在照顧生病的妹妹。

吳娃見的最後一個醫生是心理醫生，面對面坐着吳娃就是不講一句話，醫生沒有辦法。吳娃明媚的雙眼看着醫生也不能說她在抗拒治療。

朝卿覺得莊語從醒來後變得溫柔了，連眼神都不再是之前的感覺。

一連幾日出不來結果，醫院那邊只說是失憶了。帶回家治療或許更好些。

秦老師這下有些發愁，“讓小語去哪裏呢？”

朝卿直接回：“老師讓她跟我走吧。”

秦老師：“你還要上課。”

朝卿：“我帶着她一起，莊語休學那邊就麻煩您了。”

秦老師：“這是應該的。”

吳娃不會邁很大的步子只能走的快一些，出了病房朝卿就一直牽着她的手，路上她看見許多女子露着腿，她們竟都不避諱與男子打鬧嬉笑這簡直刷新驚呆了吳娃。

走在路上吳娃見奇奇怪怪的轎子坐上去竟沒有一點不适感，唯一不好的就是這裏沒有她習慣了的寧靜，沒有綠樹環繞更別說曲徑幽通閑雅的石林。

到機場後朝卿一路牽着吳娃辦完了所有手續，安檢時吳娃躲在朝卿身後，朝卿安慰道：“沒事的很安全。”整個飛行過程很費力。

到家後吳娃看着沙發猶豫了是該躺下還是跪坐？最後她跪坐在了茶幾與沙發間的地毯上。

朝卿端來水時吳娃微微點頭表示感謝，這是她骨子裏的教養，可這在朝卿看來極其怪異。

見她跪在地上朝卿往把她牽起來，拉着她的手坐在了沙發上。沙發的軟度突然讓吳娃有些不适應，朝卿買這個沙發是因為莊語喜歡軟包的沙發她喜歡窩在裏面。

朝卿道：“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吳娃沒有回應。

朝卿搖搖頭拿出電腦坐在她身旁開始看劉老師那邊發來的圖片，是趙武靈王的畫像。在一側的吳娃看到後瞳孔震驚。

朝卿見她這樣笑着說：“趙武靈王，前幾日帶你去看過的。”

吳娃指着電腦屏幕。朝卿又道：“趙武靈王。”

“趙武靈王。”吳娃跟着學。聲音含含糊糊像剛學說話的孩子。

朝卿摸摸她頭，“怎麽說話都不清楚了以後可怎麽和我吵架？快點好起來吧。”

吳娃紅了臉低下了頭。

“你餓嗎？”朝卿問。

見她一直這樣朝卿也想到或許她聽不懂？就摸摸肚子又做出吃飯的樣子，“餓嗎？要吃嗎？”

吳娃點點頭卻不知已經紅到了耳根。

朝卿去廚房給她做飯，吳娃本想站起來跟在他身後突然間朝卿的手機響了把吳娃吓到了。朝卿回來關掉鬧鈴又抱住吳娃道：“不怕了，不怕了我在的。”

待吳娃情緒好些後他給秦老師和劉老師發了同樣的信息：“莊語不像是失憶，她現在就像個剛出生的孩子一樣，甚至聽不懂我說話。”

劉老師問：“小語昏迷前你們都去了什麽地方？”

朝卿：“前一天我去圖書館接她去吃飯然後晚上一起訂的機票，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和她在一起坐飛機去了現場。”

劉老師：“真的和現場有關？”

朝卿：“剛剛她在看到趙武靈王的圖像時有反應。”

秦老師：“不然再帶她去一次現場？”

朝卿：“當時我如果不纏着她去或許就沒事了。”

秦老師：“你不能把過失都攔在自己身上。”

朝卿：“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不管她能不能好起來我都會一直照顧她。”

秦老師：“會好起來的。”

挂斷電話後朝卿回頭看了一眼吳娃，剛好看見她正歪着頭看向自己的電腦。發現朝卿正在看她後吳娃趕快把頭扭了回來，她一直端坐着如果不是剛才的舉動朝卿會覺得只有機器人能這樣一直坐着吧。

幾日後朝卿已經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就如新生的嬰兒一樣，就算是老年癡呆還能聽懂說話與人交談，可現在他眼中的‘莊語’就是一個巨嬰，區別就是不用喝奶粉可以吃飯。

前不久吳娃被他送去了秦老師家裏幾天，原因是生活起居的東西她一樣也不會，很多事情朝卿都可以幫她可是上廁所和洗澡這種事就不行了。只能帶給秦老師的夫人去教。

朝卿做好飯後吳娃遲遲不從廁所出來，他敲敲門，“怎麽了小語？”

裏面還是沒有動靜，“小語？”他喊了一聲。吳娃知道這句小語是在叫她。

朝卿打開門看見吳娃站着一臉蒼白像是被吓到了，繼而他看見了紙巾上的血。他走過去保住吳娃拍着她的背道：“沒事的沒事，這是很正常的。”吳娃在朝卿這裏找到了安全感，緊緊攥着他的衣服。

朝卿帶她走出去拿出衛生巾教她怎麽使用。

“去吧，這個我不能幫你。”朝卿就在門口等着吳娃，過了一會兒吳娃出來還有些羞怯。

莊語本身的體質不好吳娃現在已經覺得肚子疼了，吳娃是來過月事的只是從來沒有這般疼過。朝卿端着一杯紅糖姜茶走過來放在吳娃手邊，“先喝了。”

一杯入胃只覺得肚子暖暖的。

男子向來位分尊貴且只在乎骁勇善戰哪裏會去照顧一屆女子？出嫁前阿父告訴她國君會十分寵愛她的，可再怎麽寵愛也敵不過眼前這個男子吧。

吃完飯吳娃坐在沙發上看眼前這個叫電視的東西，朝卿坐在她身邊說：“我先教你說話再教你識字。”

吳娃呆呆看着他。

朝卿長大嘴巴一字一字說：“說、話。”

吳娃還是不懂，朝卿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吳娃的嘴巴，“說、話。”

吳娃大概懂了他的意思跟着學了一遍，“說、話。”

朝卿點點頭吳娃知道自己學對了。

“你等下我去給你倒杯水。”朝卿道。

朝卿這幾天休息很少整個人精神狀态不是很好一站起來恍惚了一下，他沒在意接着往前走，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吳娃剛快走過去脫口而出：“有沒有事？”

朝卿本來是疼聽到吳娃說話直接忘記了疼，問：“你說什麽？”

吳娃知道自己講話了又說：“還好嗎？”

朝卿确定自己聽不懂也覺得吳娃不是在胡說八道。他坐起來後給秦老師打了一個電話。

“老師您在忙嗎？”朝卿問。

秦老師：“不忙小朝有什麽事嗎？”

朝卿：“剛才莊語說話了。”

秦老師：“那是好事，她現在怎麽樣？”

朝卿：“可是她說的我聽不懂您能過來一下嗎？”

秦老師：“好，你等一會兒我馬上到。”

吳娃看着對面的朝卿和秦老師自己低着頭像個犯錯的孩子。

朝卿道：“小語，說話。”

吳娃跟着學了一遍，“說、話。”

朝卿道：“不是我是讓你說自己的話，什麽都行。”

吳娃聽不懂搖了搖頭，朝卿連續說了幾遍，慢慢有些着急的感覺。

“你別急我聽不懂。”吳娃開口了。

秦老師專業研究這個聽着有些熟悉。

朝卿問：“秦老師您聽出來了嗎？”

秦老師：“別急我們可以慢慢試。”

朝卿：“怎麽試？”

秦老師打開手機找到那首現代人仿的上古音《詩經  關雎》然後播放。

吳娃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麽但她聽懂了這首并不标準的《關雎》，随後她唱了起來，與音頻感覺相差不多但其中還是有很大不同。

“一樣？”朝卿聽着吳娃唱《關雎》問秦老師。

秦老師：“應該是一樣的。”

朝卿：“這是什麽語言？”

秦老師：“上古音。”

朝卿：“具體到朝代呢？”

秦老師：“上至商朝下到晉代。”

朝卿：“這怎麽确定大概範圍？”

秦老師：“你上次說她看着趙武靈王的畫像有變化？”

朝卿也想起來了，“對。”

秦老師：“莫非是戰國時期的趙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