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莊語（十一）

月明星稀，趙成站在門外擡頭看着漸圓的月亮心情越發沉重。

國君繼位許多年本以為強趙之願不遠了可偏偏在這時出了一個吳娃。

如今日肥義而言，王後之事本來與臣子是無關的。

剛入宮不久便纏的君王不早朝，如今又整日端着寫食物往國君書房跑。

王後不端，則國危矣。

這種警醒是商纣王亡國後給世人留下的，雖無傳言但趙國的臣子們無一不在心中憂慮着。

月色籠罩中一輛馬車進入了相國府。

“相國，人到了。”侍從來報。

趙成道：“速速請來。”

馬車上只有一位服飾怪異的中年女子，這一類人被稱為祭司，但今日成為巫祝更為合适。

當下沒有什麽大型的祭祀活動，相國府請來一位女巫定會引起不小的猜忌，所以今日的消息才被藏的密不透風。

“都需要什麽？”書房中的燈只留了三盞，也就只能看見彼此的臉。趙成沒有了面對肥義時的沉穩。

女巫反問：“相國想要幹什麽？”

知道什麽？王後是不是妖人？王後會不會給趙國到來不幸還是什麽？

這些星象家不是已經說過了。

“你和星象家說的會不一樣嗎？”趙成又問。

女巫答：“相國多慮，星象家觀測星象以斷未來，巫則否，做法告天，天自有答，做法祈天，心誠則願。相國若是真信的過星象家自然不會請巫做法。”

果真！都說這類人善人心今日一聽趙成信了。

“世間真有妖人？”趙成問。

女巫道：“世無妖人，只是人會被妖附身。聞名之人不就是妲己王後嗎？”

這女巫的話可謂是句句戳中趙成的心。

趙成二問：“如何知道是不是妖人附身？”

女巫答：“需取其身上之物做法，常用的便是發。”

趙成三問：“若不是妖人只是人心不端呢？”

女巫答：“祈願上天使其行止端正。”

趙成很滿意女巫的這些解決辦法，道：“待我取到後再做法事。”

辭別相國府女巫便不再端着架子，裝神弄鬼這套只有她們自己知道，哪怕同樣是女巫大家也都是你騙我我騙你。

“咚！”

今日不知發生了何事王後宮中一直傳來銅器落地的聲響。

“王後息怒。”若青站在一側看着來回踱步的莊語道。

莊語都不知自己何時養成了這麽大的脾氣。走了許久氣了許久也是累了，她便做了下來。

“這些人怎麽這麽閑？國君整日操勞他們就會盯着我看我行事是否端正，今日呢又來讓我鼓琴！怎麽當真都把我當作一無是處的人了？”莊語還真沒想過臣子會對王後這麽上心。

她自然不會覺得自己怪态百出。

這房中又是只留了若青一人，莊語問：“若青我有沒有王後的儀态？”

若青道：“王後素來儀态萬方。”

“哎呦我去！”莊語扶額冒了句普通話，真是難以和古代人交流。

若青聽不懂莊語說的什麽就不再講話，若青一直知道王後說的話絕對有一定的意思并非胡言亂語。

“若青你說王後應該是什麽樣子的？”莊語換了種詢問方式。

若青：“回王後，婢子不敢斷言。”

莊語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她覺得自己在外做的并無差池，誰曾想這些個官員緊盯着她每日的行事作風，總不能叫她一直端着那活着有什麽意思。

平日裏在學業上有多幹練在生活中她就有多懶散，密不透風的宮牆中總有些喜歡出去采蜜的蜜蜂。

“日時了？”莊語問。窩在看不見光的房中看不見太陽轉到了哪裏。

若青答：“快要正午了。”

莊語深呼一口氣站了起來，“走吧。”

若青：“王後想去哪裏？”

莊語面露苦澀眼神中皆是無奈道：“飯還是要吃的。”

到了去炊廚房做飯的時間了。

心情不佳的人今日走路卻特別快，像是一種變相的發洩。若青跟在身後需要小跑幾步才能跟緊莊語的步伐。

跑着跑着若青越發想笑，王後素來機敏有度但有時心性又如孩童一般讓人喜愛。明明那麽生氣還是要去做飯，也不知今日會不會使者性子多放些鹽？

走着走着莊語突然停下了腳步，若青差點沒守住撞到莊語。

莊語回頭看着若青發起了牢騷，“你說他們。”剛說幾句又怕旁人聽了去再生出些什麽事端便改換了普通話接着說：“他們逼死我有什麽好處？國君不還得再娶一個說不定還不如我。逼死我21世紀就少了一個努力的人，趙國就少了一個幹飯人。算了他們想逼死我，我總不能餓死國君。”這句話一出口她突然為之一震幽幽道：“不會真是我把他餓死的吧？”

她又趕快搖搖頭，肯定不是，自己每天勤勤懇懇做飯都是為了讓他多吃點好吃的怎麽會做那種事。

真是造化弄人，活生生讓她開始脾性改變。最後莊語總結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賢良淑德的王後。

從頭到尾若青就聽懂了那句：“你說他們。”也不知道王後在說的人是誰。

王後看起來心情欠佳，因為她告訴廚師只備兩道菜所需的材料，君上這一餐恐是吃不好了。

在這期間一直跟在莊語身邊的那位廚師說他近日細細看了王後所用的輔料和制法覺得頗有研究之道。

莊語笑他太過嚴謹，還強調了做菜不需要那些個繁瑣想吃什麽味道就放什麽輔料便好。

“王後對此頗有研究何不教一下大家呢？”莊語平日裏很溫和廚師才敢這樣說。

換在平日莊語一定很高興這個提議，但如今自己遭受的不善或多或少都與這炊廚房有關自然不能應下。

本身下廚只是為了自己，後來更多的則是因為趙雍。她一直都在想：天命是逆改不了的，如果他注定要被餓死那未來的日子裏莊語要讓他比戰國的任何一個人吃的都要好。

“再說吧。”莊語回。她沒有直接否決，這應該是她在這裏為數不多得到的認同。

“你們私下可以試着做，回來好吃的給我送去。”莊語又道。

廚師：“是。”

兩道菜完後她沒有停手開始做起了第三道菜，這有了第三道菜就必然有第四道。不想炊廚房竟成了她舒适的港灣，慢慢心情也好了起來。

對于鼓琴之事她覺得破罐子破摔，只要氣勢不倒就不算輸。

侍從們端着飯菜跟着莊語，肉眼可見王後心情好了不少。這些長跟在她身邊的侍從們從不覺得她喜怒無常，反倒是認為自己蠢笨意會不到王後的深思才不能感同王後的悲喜。

見莊語笑了若青松了一口氣，先前王後因鼓琴一事生悶，此時定時有了新奇招數，王後每次都會有新奇的招數這一次也一定是這樣。若青還十分期待。

“君上用過飯了嗎？”莊語問門口的侍衛。

侍衛答：“回王後，君上說再等等您。”

莊語笑着走進去說：“如果我不來你是打算不吃飯了嗎？”

“可你不是來了嘛。”趙雍放下筆收起了桌上的東西。

莊語道：“因為沒想過不來所以就來了，有些事兒耽擱來晚了。”

趙雍笑着回：“恐怕這宮中已經傳開了。”

莊語：“傳開什麽？”

趙雍：“今日王後宮中一直傳出銅器落地的聲響。”

靠！這怎麽一點隐私都沒有。莊語在心中咒罵。

“君上是怪我形式不端了？”莊語問。

趙雍回：“誰都有小性子，王後也是常人。”

莊語：“就知道君上會理解我。”

“你怪他們嗎？”趙雍脫口而出不像句玩笑。

怎麽說怪不怪呢，早晨她剛吃完飯準備學寫字就聽到國君的人來了說：“夜有宮廷晚宴肥義将軍思故人琴樂，素來聽聞王後善于鼓琴敢情王後賞上一曲。君上讓王後準備一下。”

趙雍不知道她不會鼓琴，那肥義将軍想必也不是思故人。她本想安安穩穩可奈何就是達不到他們對王後的要求，處處緊逼怎能不怪？

莊語笑着搖搖頭，“不怪，他們都是為了趙國。”

面上笑着說不會，心裏卻恨不得罵死他們。

“王後心胸寬廣善解人意，早晚會被世人贊頌的。”趙雍道。

莊語笑着點點頭，心中卻想：大可不必，她福薄命薄被贊頌折損了壽命怎麽辦。

趙雍吃了幾口飯菜，莊語的手藝真的越來越好了。

他問：“準備的如何了？”

莊語壓根沒準備，都不會準備什麽，她答：“你猜。”

“哈哈哈哈。”趙雍大笑，“無妨王後總能給人驚喜。”

其實大可不必期待值這麽高，莊語怕強烈的反差把他吓到。

接着趙雍又成了粉絲頭子的感覺開始各種贊美莊語，莊語越聽越虛直接道：“君上我先回去準備了。”

逃離戰場後又走進了那條深巷，一股無助又一腔孤勇的感覺湧上心頭。難道人生真的是重複的嗎？可能遇見的人不同但成長的心境歷程是一點沒變。

她多希望這條路的盡頭就是21世紀的大門，如果有一天要離開了她會不舍嗎？會吧，比如若青比如炊廚房比如國君書房門口的侍衛，還有偉大的國君趙雍。

作者有話要說：

補（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