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特殊快遞(六)
籠子外有幾只空碗,裏面粘着幾顆發黑的飯粒。籠子裏除了他以外還關押了六個人,每一個都是十五六歲左右的少年,而且個個身材瘦小營養不良。
把他叫醒的孩子指着籠子外正在挑人的官兵道:“這幫北楚畜生根本就是要将我們趕盡殺絕,說什麽暫且關押都是屁話。表面拿我們當人質威脅原梁,實則暗地裏盤問絞殺,一個都不會放過。簡直可恨至極!”
少年一拳垂在籠子上,連着上面的鎖頭都跟着一震。
北楚、原梁、戰争,還有那個渡玄的稱呼,他好像,早在之前就夢到過。在跟秦家姑娘相親的時候,在那個包廂裏。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果然,空氣裏到處都充斥着雪柳的香氣。
還在愣怔間,他所待着的牢籠上方傳來一陣兵器的敲打聲。這官兵林景墨居然認識,正是上回夢境中殺了護着他孩子又企圖将刀砍向他肚腹的那一位。
真是見了鬼了,做夢都還帶連續劇的!
官兵打開關押他們的牢籠,讓人把最裏面一位默不作聲的少年拉了出去。
那少年目光兇狠,滿臉的憤怒。官兵抓着少年的脖子一路掐着帶到了營地中央的高臺。高臺的面兒上全是血漬,有些地方血跡未幹還滴答地往地面滴落着。
先前叫醒林景墨的少年害怕得往他身後瑟縮,眼神中滿是驚懼。籠子被重新關好,那被掐着脖子上高臺的少年,被繩索捆縛着跪在地上。
周圍全是些被關押着的俘虜,年紀都不大,也就十五六歲。林景墨陰沉着臉,嘗試着對叫醒他的少年問道:“村子裏的人呢?為什麽都是些孩子?”
那少年愣怔片刻,而後紅着眼哭道:“死了,北楚賊人一把大火,把整個村子都燒了。阿爹阿娘……”
果然,這噩夢居然真的是連着的。
高臺上的北楚賊人舉起大刀抵在被捆縛的少年脖子上,沖底下被關在籠子裏的衆人笑道:“我在問最後一遍,你們原梁的狗皇帝,究竟把兵器庫藏在了你們村子的什麽地方?”
賊人等了一陣,依舊沒有人回答。而後手起刀落,果斷地砍斷了被捆縛着的少年脖子。鮮血飛濺,那顆頭顱上的雙眼甚至都還沒來得及閉上,就翻滾着掉到了高臺之下。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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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墨抓着籠子上的兩條木頭杠子,胃裏一陣翻攪惡心。是夢嗎?面前所看到的只是一場噩夢嗎?可那冷酷殺人的大刀,那鮮血淋漓的屍體,還有充斥着他鼻息讓他幾欲作嘔的血腥氣,都是如此的真實可怖。
賊人提着滿是血漬的大刀從高臺上下來,又再次讓人從其他籠子裏抓出一個孩子,這次是個打扮成男孩子模樣的女孩兒。
女孩兒哭得臉都畫了,可脾氣卻很擰。她沖着那官兵罵道:“畜生,強盜!你們不得好死,什麽兵器庫,就算把我們全殺了,我們也不會說的!”
“嘿。”賊人笑了一陣,很是猥瑣地說道:“居然還有個小娘子混在裏頭,我還以為都被抓去獻給主君了。正好,哥兒幾個大半年沒碰女人,都快成和尚了。”
說話間,其餘那些賊人一并大笑着。
女孩兒害怕得渾身發顫,她後退着靠在幾近的籠子上,顫聲道:“你們要做什麽,別過來……別過來!”
賊人把手裏的大刀插進地裏,搓了搓手便去撕女孩兒本就褴褛的衣服。那原本關押女孩的籠子裏還有個少年一直吵嚷着,滿嘴髒話地罵着賊人。“禽獸,放開我姐姐,別碰她!”
賊人聽得煩了,拿起地上的大刀便要把吵嚷的少年殺了。千鈞一發之際,林景墨沖着那賊人大聲喊道:“我知道兵器庫在哪兒!”
賊人頓了頓,松開抓着女孩兒衣服的手。那些被關押着的少年急紅了眼,沖林景墨急道:“渡玄!不能說!你忘了我們爹娘是怎麽叮囑的嗎!你是要将他們的犧牲毀于一旦啊!”
林景墨心跳得很快,賊人正在往他關押的方向走。別說是兵器庫,就連渡玄所在的村落叫個什麽名字他都不知道,剛才那一通喊,純屬就是為了讓賊人住手。
那叫醒他的少年猛地把他往後推,原本膽小害怕的人在此刻竟如此大膽。少年雙臂一展,如同上一次噩夢裏護着他的小孩一樣。
那孩子沖着開鎖的賊人喊道:“他什麽都不知道,根本就沒有兵器庫!你們想都不要想!”
賊人沒什麽耐心,好不容易折騰到現在有個松口的,哪裏聽得進去這些片面之詞。門開了,見這小子要護着,提着長刀便往籠子裏捅了進來。
林景墨眼疾手快地把護着他的少年拉開,而後一腳踹在那大刀上,許是現下夢裏的自己已經年長許多,比上一次夢境裏的小屁孩力氣明顯要大。
這一腳踩得,竟讓那賊人一時間無法将大刀抽回。
林景墨瞪着雙眼對那賊人說道:“兵器庫在哪裏,只有我知道。你若是在敢殺任何一個人,你們就永遠也別想知道。”
話說得狠厲,心裏卻在打鼓,他正琢磨着接下去要怎麽編。
那些被關在籠子的少年一個個哭紅了眼,他們啞着嗓子對他道:“渡玄,別告訴他們……”
先前被占便宜的女孩忽然沖過來一把撲向賊人的身軀,而後對他嚷道:“渡玄,你快走!我們死了便死了,可你必須得活着,兵器庫絕不能告訴他們!”
賊人被女孩兒纏得惱火,提着長刀便要動手。林景墨急道:“我說了,你若是在傷他們分毫,就永遠也別想知道!”
他不是什麽英雄,也沒有舍己為人的覺悟。只是這些孩子,這些半大的少年,似乎拼了命都在護着他,明明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着懼怕,卻依舊要拿命護着他。
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夢,他已經無暇顧及。林景墨沖出牢籠,擡腿往那賊人的膝蓋窩裏踹了一腳。
而後操着那一手的格鬥術,身手利落地往賊人手肘的麻穴處奮起一腳。大刀跌落,他火速撿起架在賊人的脖子上。
殺人,他林景墨自然是不會的,可都到了這種時候,就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其餘叫嚣的賊人欲要上前阻止,他便将那大刀怼着賊人的脖子又深了幾分。
刀口鋒利,擦破了點兒皮。他拽着賊人的衣領說道:“讓他們全都退下,要不然我一刀子下去,你這脖子還在不在,我可不敢保證。”
賊人穿的兵服跟其他官兵的不同,看起來像是這裏的兵頭。只能說是他運氣好,上手就抓着個有點用的。
賊人顫巍巍地沖其他人說道:“別別別,別沖動,這刀口鋒利得很,你一個孩子怎麽拿得動……”
“少廢話!”林景墨沖那男裝打扮的女孩兒道:“快找找鑰匙。”
“哦哦。”女孩兒抹了把眼淚,往賊人的腰間拿下串鑰匙,而後将那些鎖住的牢籠全數打開。
其餘的賊人雖沒有上前,卻把營地唯一的出口給堵死了。被林景墨挾持着的賊人給另一位靠近出口的人使了個眼色,那賊人得了令便匆匆跑了。
得救得少年約莫有十幾個,那女孩兒的弟弟對林景墨說道:“得趕緊走,要不然等主營的人來了,我們全都得死在這兒。”
“怎麽走?路都被堵死了。”
那先前展臂護着他的少年道:“我知道,這後面有個狗洞。”
“好。”
林景墨繼續挾持着賊人,帶着十幾個少年一路退至狗洞的地方。這洞不大,如果是一個成年人絕對鑽不過去,可他們這些少年一個個餓得骨瘦如柴,鑽過去反倒很容易。
他看着少年們全數鑽了出去,一顆心也跟着放下了。可那大刀不能離了賊人的脖子,否則他必定來不及去鑽那個狗洞。
女孩兒的弟弟紅着雙眼拿過林景墨手裏的大刀,忽然猛地往他胸口推了一把。少年眼中蓄滿了淚水,利落地提刀結果了賊人性命,在其餘賊人沖向他的間隙,對林景墨吼道:“渡玄,照顧我姐姐!”
狗洞外女孩兒哭嚷着,少年将林景墨踢打着推出狗洞,用自己的身軀護住那唯一的生口……
狗洞內鮮血淌了一地,少年的聲音已然停息。女孩兒撕心裂肺地喚着那少年的名字,其餘十幾位少年也是同樣的痛苦不堪。
賊人的營地附近響起了馬蹄聲,林景墨來不及感嘆,紅着眼扛起哭得沒力氣的女孩兒,沖衆人喊道:“走!”
營地外是片廣闊的草原,除了遍地的綠草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障礙物,只有百米遠的地方倒是有一片叢林。
十幾位少年在草原上奔逃,身後馬匹聲越來越近。賊人拉弓搭弦,只聽“嗖嗖”幾聲,跑在最後的幾人長箭穿透心口,當場死亡。
林景墨扛着個人,逐漸跑在了最後。兩三百米的距離,十幾人的隊伍僅剩下五人。利箭飛馳着落在幾人的腳邊,他大喘着氣,在臨近叢林時,一把将扛着的女孩兒甩了進去。
幾人翻身滾進灌木叢,有了障礙物的阻隔比在草原上逃命要好得太多。
忽然,幾支箭羽飛射向左躲右閃地林景墨,箭法精準幹練,比先前射的那些都要迅猛。
他側頭避開頭兩支,最後一支眼看着便要刺向他身前的女孩兒。林景墨飛身上前抵擋,生生刺進了右側的肩膀。一瞬間的刺入并未馬上感受到疼痛,他被這股沖力推搡着倒在了女孩兒的身上,摔趴在地。
叢林中灌木繁多樹木茂密,賊人們不得不棄馬改為步行,這倒是給了幾人逃跑的時間。
女孩兒哭着來摸他的臉,聲音發顫道:“渡玄,你要活下去,唯獨你一定要活下去!”
林景墨捂着肩膀,臉色煞白,嘴唇因為長時間沒喝水幹裂起皮。
其餘三位少年趕忙過來輪流架着他跑,也得虧得他們人小,幾個逃竄間便把身後的賊人給甩遠了。
他們穿過小溪,走過叢林,從天亮走到了天黑。其中一名少年指着不遠處的一座廟宇說道:“這麽下去不是辦法,渡玄一直在流血,再下去,恐怕撐不了多久。”
林景墨動了動嘴皮子,實在沒什麽力氣說話。這個疼痛太真實了,他甚至因為失血過多覺得自己有點兒大腦缺氧。
擡頭看去,廟宇上的牌匾處寫着火神廟三個大字。火神廟,居然還真的有火神廟這種地方。
廟裏無人,牆面瓦碩都很完好,裏頭也沒有多餘的東西,只有一座泥塑的神像。因為連年的打仗跟厮殺,就連寺廟裏的人也都跑沒了。
林景墨被平躺着放在神像前,幾位少年正在幫忙處理他肩上的箭傷。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可能是失血過多導致的。神像一身長袍站立着,右手拿着一把長刀,左手手掌向外,手心裏寫着一個火字。
他不禁擰起眉頭,這模樣,真是像極了洛川。包括身上穿着的衣服,以及腰間挂着的那串銀鈴。他清楚地記得,洛川曾用那銀鈴捆過頭發。
火神廟,火神像,火神……洛川……
林景墨的雙眼疲憊不堪,他看着那座神像逐漸陷入了黑暗。
作者有話說:
超感謝送的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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